男子沉聲一應,卻沒有轉過身來,而是向着大堂的匾額一嘆,“一走便是這麼長時日,你當司徒族的家法是何?”
一聽“家法”二字,司徒甯便是全身一顫,若非冷亦寒及時扶着,她就要軟在地上了,“不必嚇唬甯兒,有什麼話,司徒國師儘可直說!”
“司徒國師?”司徒權一驚反問,身子一轉面向冷亦寒,嘴角不知名地一挑,“喚了榮親王二十年的父王,你不會忘了你真正的父王爲誰吧?”
見司徒甯嚇得不行,冷亦寒不由心疼地輕輕拍着她的背,先安慰妹妹道,“沒事的,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
說到“誰”字時,有意無意地瞪了司徒權一眼,司徒權卻一笑,“我是你們的父王,你們是我的兒女,我也不會傷害你們!”
像是十分懼怕這個父親,司徒甯格外的彬彬有禮,一聽不會傷害,連忙推開冷亦寒向司徒權行禮福身,“多謝父王!”
連這個也要多謝?他以爲他是皇帝麼?
冷亦寒正要發作,卻被司徒甯攔了回去,在司徒族,司徒權就是皇帝!
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司徒族的全部權勢都歸他所有,唯我獨尊,其他人都要服從。
他與老太君相似,卻又與老太君完全不同。
雖是一樣的強勢,老太君卻更多情義,起碼對直系的親人是無比關照的。
而司徒權不同,除了權勢,他漠視一切,包括兒女。
這與他們的人生經歷有關,完全不同的經歷,自然造就不一樣的人。
老太君是不得不攬權,他卻是熱愛這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只是一眼,冷亦寒便看出了這位父親凶煞的目光,即便極力用笑容掩飾,還是掩不住那一分極冷的無情。
只是這凶神惡煞的目光,他就明白了司徒甯的恐懼,也明白了司徒族與冷族的區別。
“走。”冷亦寒輕輕一句,小心將妹妹扶到座位旁,先讓她坐好坐穩,自己才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同時,司徒權也已經落座,“你既喜歡坐着說話,我便坐着與你慢慢說。”
說話時,他始終是笑,眸中卻沒有一點笑意。
他的神情,並非父親本有的嚴厲,也非父親偶時的溫柔。像是完全陌生、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他的眸色一直是寒冷無光的。
冷亦寒亦是冷慣了的人,迎面便是更寒的眼神,肅漠得不帶一分恭敬,“我不喜歡慢慢說,有話就開門見山,我只是送甯兒回來!”
開門見山?
想來司徒族,都是喜歡繞彎的人,他這個兒子倒特別,喜歡有話快說。
司徒權又是一笑,卻只是嘴角一扯,“好,那我就直話直說了。那個假兒子沒了,如今司徒族嫡系一脈沒有世子。我與皇上討論過了,你既遷出了冷族,就回來吧!只是司徒族對外,真正的嫡長子不是你,你只能是繼子。”
早在司徒詳出事,冷亦寒便有過繼的想法,遷出冷族後,過繼的想法更加強烈。
原以爲要自己努力爭取,沒想到司徒權主動提出。
如此一來,就比自己爭取容易多了,何樂而不爲?
只是冷亦寒端着架子,必須作勢深思一番,“過繼一事,畢竟不是小事,司徒國師不會不給我考慮的時日吧?”
他這麼說,便是答應了。
所謂考慮的時日,無非就是讓司徒權準備過繼一事,他一同意,就馬上行過繼的禮節。
司徒權微微一愣,一個眼神相對,便明白了兒子的意思,依舊沒有笑意地一笑,“你只管考慮,洛商那邊的安排,自有皇上和我解決,你也不必費心!”
“有勞!”冷亦寒冷冷丟下兩個字,便拉着司徒甯起身,離開了大堂。
直到走離司徒權二十丈之遠,司徒甯纔回過神來,“哥哥爲什麼不答應?雖說司徒族與冷族一樣,家鬥算計諸多,但畢竟是個機會,也是咱們的家呀!”
機會?她也知道機會?
冷亦寒疑惑地一眼,故作不明地向她一笑,“什麼機會?”
司徒甯則是沒頭沒腦地一笑,“自然是咱們在一起生活的機會啊!”
“原來是這個機會.......”冷亦寒漫念出聲,笑着點了點頭。
司徒甯亦是一笑,捧着手憧憬着,“是啊,就是這個機會。我與雲狂的事定了,還要起碼半年的籌備、挑選良辰吉日的時間。你若可以回來,那麼這段時間裡,咱們就可以把以前的時間彌補回來,也算我對你的一種補償吧!”
說着,疑惑地瞧了瞧他,“不然是什麼機會?”
冷亦寒微微一怔,很快恢復了笑顏,“自然是在一起生活的機會,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極少欺騙她,如今沒有說實話,只是不想算計的骯髒,污染了妹妹純潔的心靈。
以後嫁人,脫離了家人自然是危險的,多多少少要有一點心計。
但現在還沒有嫁人,況且有冷亦寒貼身保護着,他不想妹妹這麼早懂得那麼多。
其實他所謂的機會,無非就是翻身的機會,一個讓他凌駕人上的機會。
以司徒族在凌晟的地位,足以與洛商的寧族抗衡,若能輕輕鬆鬆做了司徒族的世子,何愁沒有翻身爲人上人的機會?
如此想着,冷亦寒微微一笑,心裡已經盤算以後的生活。
司徒甯也是一笑,笑得驚喜,“這麼說,哥哥同意回到司徒族了?既然如此,剛剛爲何拒絕父王?”
自然是下馬威,先發制人,後頭的日子才更好過!
只是下馬威的事,冷亦寒不能直接對妹妹說,遂摸了摸她的頭一笑,“剛剛還沒有想好,如今想好了,我會找機會跟咱們父王說!”
司徒權缺一個世子鞏固地位、冷亦寒缺一個高位發展地位,他們都是互取所需的關係,自然步步算計。
至於司徒甯,冷亦寒一向不會提及算計這些事,她亦是笑得天真。
在嫁人之前,能與哥哥相處一段時間,確實是一件令人開懷的事!
出了大堂,冷亦寒並沒有回房間,而是派了一輛馬車,直接向皇宮而去。
司徒甯和雲狂的婚姻大事,他必須親自找皇帝請旨賜婚,這也算是對妹妹的一種關懷了。
考慮冷亦寒的身份,皇帝並沒有過多爲難,談了幾句便下了旨意,同意雲狂與司徒甯成就美滿。
至於質子的空缺,皇帝並不用擔心。因爲是老太君主動放手的,就等於主動確認不要質子,那他也不用安排質子過去了,只要認真研究描金茶杯即可。
司徒族的世子之位,一直是皇帝的心頭大石,司徒國師年邁,必須有人承襲司徒國師的位置。
而這個人,不可能是以前的司徒詳,畢竟是平民之子,皇帝不會封一個草民爲貴族。
更何況那人也不會辦事,早從騙取冷族財產一事上,皇帝就看透了那人的本事,不過爾爾!
他不像洛商皇帝,治理國家的同時打壓貴族。
司徒國師是他最看重的輔佐大臣,承襲他的人,必須是有本事、有身份的貴族。
冷亦寒的本事,皇帝一眼便看透了,確實是個可造之材,只是需要一段培養的時日。
反正皇帝有時間、有耐性,只要能培養出下一代重臣、輔佐下一代皇帝延續凌晟江山,他死也就瞑目了!
過繼的事,經過了皇帝的允許,籌備得就更加順利了。
至於洛商皇帝那邊,暫時不必打草驚蛇。
皇帝的意思,就讓冷亦寒先去苗川。之後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向女帝要來冷亦寒,就當是苗川送給凌晟的大禮。
反正於洛商而言,冷亦寒是入贅的身份,那也就是女帝的指使人物,她想怎麼安排就可以怎麼安排。
女帝正苦惱冷亦寒的安置,深怕洛商皇帝從中作梗,非要冷亦寒入贅夏族。
如今有了凌晟皇帝的支持,就不怕洛商皇帝一意孤行了,這次的凌晟之行,果然沒有白費!
解決了司徒甯的婚事,女帝和冷亦寒沒有逗留,便啓程向苗川而回。
而此時的姚瑤,也已經到了江北城門口。
幸而這個時間,城門是開放的,只是皇帝居住,每個進城的人都要嚴密檢查。
深怕這是皇帝的陷阱,於是姚瑤先一步易容,之後才驅着馬車進城。
守衛們檢查得並沒有想象中仔細,姚瑤很順利地進了城。
許是因爲緊張,姚瑤四顧,瞧着街上的商販都在賣同一樣東西,不由驚愕,“那是.......”
不錯,正是第一次見劉瑁時,姚瑤手裡拿着的撥浪鼓。
那時候他們都很小,劉瑁貪玩,便帶着姚瑤來到懸崖邊。
原想嚇一嚇她,卻不慎腳滑,自己差一點掉落懸崖。
幸而姚瑤及時拉住他,奈何一隻手的力量不夠,只要將撥浪鼓隨手一丟,雙手救了劉瑁上來。
而撥浪鼓,卻掉下了懸崖,從此找不到蹤影。
那是她滿月時,外祖母送給她的唯一遺物,她母親一直視若珍寶,她亦是十分珍惜。
沒想到爲了救人,丟了那撥浪鼓。
那時的姚瑤很失望,回府告訴了母親,母親便不同意她與劉瑁來往。
母親不同意,京兆丞自然也不同意。
或許是所有人都反對他們的事,反叫他們十分積極、互生情愫。
看到一街的撥浪鼓,與她丟掉的那隻近乎相同,再想起初見的回憶,姚瑤心下一暖,“他還記得.......”
說着,給馬伕付了車錢,便下了馬車。
走到商販前,俯下身子拿起一個撥浪鼓,輕搖了搖,發出撥浪鼓悅耳動聽的聲音。
姚瑤跟着一笑,商販卻一臉抱歉的神色,“這位姑娘,撥浪鼓是不賣的。九皇子有命,讓我們叫賣一日,等待一位姚千金出現,明日就有重賞!”
真是他做的。
姚瑤欣慰,心下卻又生出一分苦楚。
這撥浪鼓既代表着初見的回憶,也代表着外祖母去世的痛苦。
想着,她放下撥浪鼓,詢問了冷府的位置,便向冷府而去。
沒過多久,冷沐真便收到了消息,“小姐,江北的冷府,有一位叫語嫣姑娘找您,說是您的舊識!”
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