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一起,所有人向聲源看去。
沿着那人的玉手,皇帝也轉眸過去,面色一瞬沉了下來,“德妃,你不會想替皇后求情吧?”
德妃低眸一笑,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轉向身後的宮婢,“淑妃娘娘還沒走遠,把她請回來,就說皇上有請!”
宮婢應聲而去,皇帝卻一臉不悅,“德妃,你可知假傳聖旨的後果?”
德妃嫣然一笑,與剛入宮時的美貌相比一分未改,轉向皇帝時,一如平時的恭敬,“臣妾並非假傳聖旨,而是與皇上心靈相通,等皇上聽完臣妾的話,便要傳喚淑妃回來了。
皇上認定皇后之罪,臣妾無話可說,再多的求情也只是蒼白之語。臣妾只是怕御林軍麻煩,一遍一遍地帶人走,還不如一併帶走!”
打從入宮以來,她對任何事都漠視無感,什麼時候開始體恤御林軍的辛苦了?
皇帝試探一眼,每每她笑,總有大事要發生,卻那般神秘,“什麼意思?”
這麼多年,他們雖不曾有過夫妻之實,卻也互相瞭解。
他既然問了,必是願意相信她的話。
正是因爲沒有夫妻之實,皇帝纔對德妃格外寬容,這些年都照顧周全。
德妃心裡明白,面上依舊是笑,卻與平常一樣,不帶一分妃嬪該有的情意,“皇后有罪該罰,淑妃亦有罪,皇上不會故意包庇吧?”
這時,淑妃正好被宮婢請了回來。
她原不想來,因爲是德慶宮的人,她與德妃就沒有真正友好過!
但因德妃掛了一個皇帝口諭之名,淑妃不得不回來。
若是德妃假傳聖旨,她回來了亦是無罪,還可以趁機狀告德妃;她若不回來,萬一德妃給她安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那事情就大了。
她看得透,事情本身不在口諭真假,德妃說了這個話,就是篤定淑妃要回來的。
一進門,就聽見什麼淑妃有罪,大好的心情被說得跌落谷底。
德妃不是沒有證據、空口亂說的人,淑妃也確實有罪,如今被德妃一說,她倒先心虛起來。
人越是心虛,那一股怒意就越容易爆發出來。淑妃剛一隻腳邁過門檻,笑意便瞬間凝滯,下意識加快的腳步,直直向德妃而去,“聖駕面前胡說八道,這可不是德妃平時的作爲!”
在皇帝面前,淑妃一向是溫婉賢淑的。
第一次看見她失態的樣子,皇帝微微一驚。
淑妃亦是後知後覺,怒罷才向皇帝行禮,“臣妾失態,只請皇上相信臣妾,臣妾絕沒有做對不起皇上的事!”
話罷,立馬被德妃抓住了話柄,“本宮並沒有說淑妃做了對不起皇上的事,只說了有罪,淑妃怎知是對不起皇上的罪?”
說着,看了一眼狼狽跪着的皇后,“本宮要說淑妃的事,你們先扶皇后坐好,若怕人犯跑了,緊緊看着就行了!”
御林軍們不敢擅自做主,先試探了皇帝一眼,經了他老人家的允許,才扶着皇后坐好。
如今的情況,淑妃也顧不得皇后舒服難受,只振振有詞地爲自己辯駁,“德妃說本宮有罪,不管什麼罪,都是辜負了皇上的真心和厚望,都是對不起皇上。”
說着,又堅定地睨向皇帝,“臣妾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皇上的事!”
不管做沒做過,表態最重要。證據再足,態度擺在這兒,皇帝還是會相信一分,這是淑妃侍候皇帝這麼多年來的經驗。
皇帝的性子,德妃自然也懂,隨即一笑,“皇上不相信別的,只相信證據!”
說着,從座位而起,與淑妃一同福身下去,“臣妾斗膽,狀告淑妃與外人有染、污穢後宮、也玷污了皇上的清譽!”
這可是後宮大事,不管是真是假,都是醜事。居然當着這麼多外人、貴族的面說出口,皇帝忍不住臊紅了臉,怒意更甚,“大膽德妃!”
責罵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德妃半路截斷,“皇上別急着教訓臣妾,臣妾之所以當着諸人的面狀告淑妃,只爲一個公道,希望皇上不要包庇!不管事情真假,臣妾只想皇上一聽,事後皇上若還生氣,儘管發落臣妾!”
事情若是真的,怎麼可能發落德妃?事情若是假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淑妃遭了懷疑,日後也沒有清譽可言了。
一心擔憂淑妃,皇帝更是狠了眼神,“德妃,你可要想清楚再狀告!”
多年的仇怨、新仇舊仇,如今都浮現出現,德妃亦是心下一狠,“臣妾已經想清楚了,皇上無需多問!”
反正話已經說了,若不當場查清楚,容易叫別人揣測後宮之事。
如此,就只能硬着頭皮進行下去了。
這時,有一會兒的安靜,不遠處悠閒坐着的冷沐真突然說話,“臣女斗膽一說,淑妃娘娘與外人有染的事,臣女也看到過!”
也.......說明不只一人,皇帝聽出了她的意思,睨了她一眼又轉向德妃,“你也看到了?”
德妃如實搖頭,“臣妾倒不曾親眼看到,只是通過一些跡象、跟蹤查實的。近來幾月,淑妃經常服用避孕湯藥,且都不是在侍奉皇上之後,而是從宮外偷偷回來之後。
先前,淑妃以回門爲由,皇上允許出宮;而後,淑妃以佳人傾城爲由,皇上亦允許出宮,卻不知她在宮外的勾當!臣妾就奇怪了,皇上難道不覺得淑妃出宮的次數太多了麼?”
她確實服過很多次避孕湯藥,這淑妃無從辯駁,不過都是在侍寢之後,向太醫院要的。
緣由她已經告訴皇帝了,只想要劉霆一個兒子,不想孩子多了分了母寵,叫孩子們傷心。
皇帝自然順着她,也體貼她。
劉霆聰慧能幹,最適合爲一國太子、日後登基爲帝,皇帝也不希望兒子太多,所以允許太醫院給淑妃配避孕的湯藥。
這一點不必淑妃細說,皇帝便像背書一般,流利地解釋了一遍。
德妃卻一下聽出了破綻,“皇上不覺得奇怪?若怕分了母寵,淑妃一早就要避孕了,爲何等到去年?”
皇帝依舊爲淑妃開脫,“淑妃一向想起什麼是什麼,十幾年前哪裡想得到這些?去年想到,說明她知道心疼霆兒了,朕亦是欣慰。”
看來不拿出一點切實的證據,皇帝只會一味偏袒淑妃!
德妃心下不悅,淑妃卻暗暗一笑,隨即感激睨了皇帝一眼。
看來這麼多年的伺候,還是沒有白費的。她對不起他,是他們夫妻的矛盾,他不會明面上讓她名譽掃地!
只看這一點,淑妃便安心了,今日德妃即便查實她做了對不起皇帝的事,皇帝也不會爲難淑妃。
並非所謂感情,只爲對劉霆寄予厚望。
皇帝要想安穩渡過餘生,還是要對他們母子好一些。畢竟這些個兒子中,只有劉霆能擔大任!
德妃一個擊掌,便有一名護衛進門,乃是德妃從寧族帶進宮的貼身護衛。
護衛手裡拿着一個小包袱,包袱看起來很沉,像是裝了什麼有分量的東西。
進門,護衛先向皇帝行禮,而後纔打開包袱,“稟皇上,這七隻描金茶杯,都是從淑合宮的密格中搜出來的。”
描金茶杯?!淑妃這才一驚,連忙轉眸去看。
果真是描金茶杯,只是她藏得這麼好,德慶宮的人怎麼知道淑合宮的密格?
見是描金茶杯,皇帝亦是一驚,不過更多的還是疑惑,隨即看了老太君一眼,“怎麼會有七隻描金茶杯?”
一聽是描金茶杯,老太君也細看了一會兒,很快笑出了聲,“描金茶杯乃是我冷族的家傳之寶,於茶杯的流言諸多,其中流傳最多的,便是茶杯中藏着一個秘密,足以傾覆天下而爲己用。”
老太君的話,像是暗示了皇帝什麼,皇帝也很快聽出了端倪,指着描金茶杯質問淑妃,“你收集這麼多茶杯做什麼?”
淑妃思緒飛轉,很快想出了由頭,“老太君愛喝茶,冷族的標誌又是描金茶杯。臣妾是想準備百隻,在老太君的生辰上,祝老太君百歲安康的!至於爲何放在密格,臣妾不過想給老太君一個驚喜,怕別人知曉了,傳出去罷了!”
若只是與外人有染,皇帝尚可以忍受,與她私下再解決。
但若是傾覆天下的事,皇帝就不能理解了。
皇位,他可以傳給劉霆,甚至生年便可以退位讓賢。但由淑妃、劉霆傾覆天下,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看到了描金茶杯後,皇帝再聽不進淑妃的解釋,拿起一隻茶杯細細端倪。在看到底下一行字時,雙眉猛地一蹙,“你可認識這底下的字?”
底下的字?淑妃一怔,她從不曾注意,隨即伸手接過一看,不解地搖了搖頭,“回皇上的話,臣妾不認識。”
皇帝重新取過茶杯,對着她一指上頭的字,“這是凌晟的繁字,你買茶杯給老太君慶生,不必買凌晟的茶杯吧?朕卻不記得,凌晟的市面上,竟有描金茶杯的販售?”
淑妃聽得一驚,勉強撐起一分笑意,“或許是洛商的茶杯,印了凌晟的繁字,意在裝飾.......”
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的辯駁,自然不可能令皇帝信服。
見皇帝終於疑心,德妃纔再一次開口,“稟皇上,這確實是凌晟的茶杯。並非市面上販售的,而是凌晟皇宮裡的,淑妃每陪那人一次,他們便交換一樣寶物。淑妃指定要描金茶杯,而那人則要皇上的近況、朝政的局勢!”
聽出了一點火藥味,皇帝面色一凝,“那人是誰?”
說起那人,德妃便是不屑一笑,“淑妃以爲是凌晟皇帝,其實只是凌晟皇宮的一個警衛,奉凌晟皇帝之命,調查洛商的情勢以攻佔之!淑妃也覬覦洛商江山,那人說有描金茶杯做爲交換,淑妃想也不想便落網了。這麼些月,不知背叛了洛商多少事情!”
“你胡說!”淑妃立時激動。那人明明說是凌晟皇帝,怎麼就成了區區警衛呢?
見事態不妙,劉霆終於坐不住了,上前雙膝而跪,“父皇明察,母妃絕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