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她愧疚的神情,司徒詳心裡比她更愧疚。
他知曉她爲什麼要出手,也知曉她爲護家人的辛苦。還有她的善良,他也全部都懂,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
爲了自己的利益、爲了家人的利益、爲了愛人的利益,不惜算計別人,來取得自己的成就。
在司徒詳看來,這不是自私,也不是陰險,只是生存之道罷了!
是他先跟她的家人做對,所以她才迫不得已出手,不管她是不是這樣想,起碼司徒詳是這麼理解的。
他也不想跟她的家人做對,只是家族、出身早已命定,他要爭取上游,必定會影響到千夜冥的利益,許多事都不是他故意所爲。
他自己的複雜,究竟是善是惡,其實他自己也難以判斷。
就這麼凝了許久,不知何時,若晴已經離開了房間,只餘下司徒詳和冷沐真兩人。
不忍見她難過,司徒詳便寬慰了一句,“太子又不曾真正下毒,你不必愧疚自責,錯的是我!”
錯的怎麼會是他?明明是她。
冷沐真微微低首,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經過了那麼多事,其實她應該知道人的品質不會說變壞就變壞。
她這麼想,並不代表說司徒詳是善人,但起碼對她是善良真心的。
千夜冥、司徒速一干人,議論司徒詳的狠心惡毒,因爲司徒詳確實對他們狠心。
人都是有兩面性,且對不同的人,就是有不同的感情,這一點毋庸置疑。司徒詳的狠毒,只在別人,從來沒有想過對付冷沐真。
他的心計,也只在利益,但前提是不傷害冷沐真。
還有他的防心,並非刻意不對冷沐真設防,而是從小到大早就習慣了,他與她之間就是這般透明的。以前沒有設防,如今也不需要爲了某人、或者某個原因,而改變了最初的美好。
瞧着她低頭愧疚的樣子,司徒詳坐近了一步,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以前清心寡慾、不爭上游的冷亦寒,我已經回不去了。但我向你保證,不管我如何處心積慮、如何心狠手辣,前提條件便是你。
太子與你的賭注,你還沒有證實。倘若我發現那是毒酒,且你也承認你下了毒,問我能不能爲了你放棄所有。我現在回答你,如果我做的事情,你覺得受了傷害,那麼你讓我什麼時候死、我絕不多苟活一刻!”
擡眸間,正好撞進他認真的眼眸中,“我說的都是實話,日後你就能知道。咱們的家族、咱們的利益,不可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一旦引起你的困擾,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從這個世界消失!”
這一刻,即便想起司徒速、千夜冥的話,讓她不要再相信司徒詳,冷沐真也沒有動搖了。
司徒詳說得確實是真心話,打從他計劃翻身的第一天起,他便給自己規定了底線,那就是不能觸及她。
他敢說不會傷害到她,但不敢說不會因爲傷害了她的親人,而間接傷害到她,因爲兩個家族的利益有時是相連的。且他與千夜冥分庭抗禮,傷害是必然的。
但他始終確定,只要她說一句:你做的事,讓我很不舒服,我希望你能消失,他便立馬消失在這個世上!
只一點,她要他就此罷手,他絕不可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想要存在的價值,司徒詳愛權,所以力爭上游,謀得更多的權勢,活着纔有意思!
“你信我麼?”司徒詳心裡沒底地問了一句。
他的真誠,與以前一樣,並沒有變。只是眸底一分算計,證明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沒權沒勢、擡不起頭的冷亦寒。
他要實在自身價值,她沒有權利要他罷手。
千夜冥、司徒速被他打壓,他們可以抱怨、報復,她也可以幫着報復,但是兩個人的情感不會因此改變。
冷沐真隨即點了點頭,“從現在開始,我信你!”
其實他們的認知並沒有錯,司徒詳與千夜冥、司徒速等人爲敵,他們自然說他的壞話。並非故意惡語,而是人之常情。
冷沐真是千夜冥的親人,有人威脅到了千夜冥的地位,她自然出手幫忙,這也是人之常情。
司徒詳視冷沐真爲摯愛、恩人,自然不記她的仇,這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毒酒無錯,那也無需自責。
原來世上還有這麼複雜的人際關係,看似應該爲難,冷沐真卻覺得不爲難。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居然能平衡兩個互相對抗的家族?
或許小時的友誼就是這樣,單純、美好,讓人一輩子不忘!
想起前段時間,因爲自己違抗不了師命,差點害得冷沐真慘死,司徒詳無奈一笑,“世上的事情,或許就是這般神奇,我殺了你一次、你也要殺我一次,這樣纔算公平!”
想起那件事,冷沐真亦是笑笑,“都過去了,今日的事情也過去了,如今咱們誰也不欠誰了!”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司徒詳剛剛說的話。她要他死,他就會馬上去死嗎?
其實這些話,不必司徒詳說,冷沐真也明白。只是真正說出了口,聽着又是另一種感覺,是愧疚吧?
愧疚這麼一個深愛她的人,她卻只能將他視爲兄長。這句話,她跟他明示暗示了很多次,可他對她還是沒能死心。
她也不想刻意再說了,因爲喜歡是他的自由,他也只能喜歡她。因爲除了她,他信不過任何人,也無法學會相信一個人。
再者回憶擺在那裡,他若想忘,這一輩子都要不見冷沐真。可凌晟與洛商連通,他們不可能一輩子不見面,他也不可能見到了她,還裝作若無其事地做其他事情。
所以,他曾經說過,就讓他這麼喜歡着吧。心裡有一個人惦念,不至於日日過得空虛悲慼,長久以來,這種惦念早已習慣!
冷沐真並沒有多留,只在凌晟待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清晨便啓程離開。
看着楠木馬車遠去,司徒詳的目光也隨之徐徐漸遠,心下想着:真兒,我要力爭上游,向所有人證明我不是懦夫,最上游便是皇帝!今後的日子,我可能會做許多危及太子的事,只要有一口氣在,我便不會罷手!等我登基爲帝,我便娶你爲後,今生今世,我不要其他女子,後宮獨你一人!
回了洛商,劉笙便宣佈了血統一事,說明司徒詳與冷族毫無血緣關係。如此,司徒詳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喜歡冷沐真了!
所有人都爲此事感到匪夷所思,寧梨養了二十年的孫子,竟然不是冷族的血脈?
一回到冷府,便是炸開了鍋一樣,全府上下騷動不已。冷沐真與若晴進了門,奇怪地看着眼前跑來跑去、十分慌亂的人,轉首問於管家,“府裡出了什麼事?”
管家據實回答,“府裡倒是沒出事,只是大夥都在奇怪司徒世子的事,今日議論得十分熱烈。”
說完又將劉笙的宣佈告知冷沐真,冷沐真亦是一驚,“他突然宣佈哥哥的血統做什麼?想證明什麼?證明冷族白養了哥哥的二十年?”
管家無奈搖搖頭,“太子只說了血統的事,其他一概不說,底下人問之,太子亦是閉口不答。對了小姐,老太君聽說了此事,急得不可開交,讓您一回來就馬上去一趟梨花苑!”
說着,便是一嘆,“老太君焦急也是人之常情,白養了世子二十年,忍痛送走世子,如今又傳出這樣的話。畢竟是冷族的血脈、老太君的孫子,老太君一時不能接受,也是情理中事!”
質子的事情,老太君比任何人都清楚,怎麼可能不能接受?
管家並不知曉當年的事,冷沐真自然也沒有表露,只應了一聲,便往梨花苑而去。
到時,冷伯諭已經坐在裡頭。
寧梨的焦慮,已經被冷伯諭勸下了一半,但在看到冷沐真之後,焦慮又升了回來,“沐丫頭,你怎麼纔回來呀?你可知曉劉笙宣佈了什麼?”
冷沐真點點頭,坐下了喝了一杯水,“管家都告訴我了。他只說了血統的事,又沒說質子的事,你擔心什麼呢?就算是質子的事,你也不必擔心,反正描金茶杯的秘密解不開,二十年了,也該讓二哥回來了!”
聽了她的話,寧梨依舊焦急,冷伯諭從旁解釋,“祖母不是焦急質子的事,反正皇帝已經掌控不了大權,叫他知道質子的事,也無力怪罪冷族。”
冷沐真擺了擺手,“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同情地看了寧梨一眼,冷伯諭亦是擔憂,“祖母焦急,是因爲劉笙與司徒詳的聯合。或許是司徒詳故意透露,劉笙知曉了二弟纔是真正的冷族嫡孫,司徒詳與之聯合,要結合凌晟皇帝和皇后,徹底除掉二弟這個心腹大患。
以前,二弟憑着身份無人知曉,只是跟凌晟皇帝和皇后鬥一鬥,以他的智慧綽綽有餘。但如今多了司徒詳和劉笙,他們要御告千夜冥混淆皇族血統,以欺君瞞上的罪名,將二弟除掉。”
冷沐真點了點頭,依舊無懼,“怎麼就是混淆血統了?二十一年前的合作,凌晟皇帝明明是知情的。就算他銷燬了所有證據,非要處死二哥,咱們就把他接回來唄!”
聽到這裡,寧梨更是着急,“就是接回來的問題,一來你二哥不同意,二來你大哥也不同意。”
千夜冥不同意,冷沐真明白,可冷伯諭爲什麼不同意?
看出了他的疑惑,冷伯諭這纔回答,“既然告訴了祖母,那我也不瞞着你了。咱們父王要一統江山、征服南界,首要就是凌晟和洛商的攻佔。兩國兵力強盛,必須有線人在裡頭,裡應外合,二弟便是凌晟的線人,所以他不能離開!”
一直不說父王、母妃的事情,如今突然提出來,還說什麼要征服南界?
冷沐真一時轉不過彎來,“南界那麼多國家,父王要全部攻佔,父王有足夠的兵力麼?”
“有,只是暫時抽不出空。”冷伯諭如實回答。
冷沐真一愣,“父王的身份究竟是?”
“北界皇帝!”冷伯諭終於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