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池中,白天過的很快,晚上卻過的很慢,一望無盡的夜空總是那麼漫長,空中的那些星星也一定很寂寞吧?它們每一顆看似璀璨,卻有誰能看到它們璀璨的外表下那顆冰冷孤寂的心呢?
紫洛雨擡起纖白的手腕,蕭亦然親自幫她帶上的銀鈴不在了,這說明神馬?這具身體是她現代使用了十七年的身體,她終於告別了又是人又是狐狸的日子了。
本來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兒,可紫洛雨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她現代的模樣和小狐狸化成人後的模樣雖然有些相似,但不完全一樣,她若回到蕭亦然身邊,他還認識她麼?
還有一個多月,她又如何才能讓雲初月給她離開?
嘆了口氣,她躺在地上,雙手枕在腦後,仰看着灑滿星辰的夜空。
雲初月站在遠處,眸光已不復曾今那般寂靜如雪,每每這樣遠遠的看她,他都有種去她身邊爲她撫平額頭愁眉的衝動。
不知何時起,他似乎變成了以前的她,目光總是忍不住追隨她的身影,而她,似乎變成了以前的他,從來也不回頭看他一眼。
雲初月淡淡的收回目光,暗自嘲笑,曾幾何時,他也貪念上了俗世情愛?
這念想剛涌上心頭,駭的雲初月大驚失色,仙,是不能動凡心的,他雲池上仙此生更不可能動凡心,談情愛。
手指掐訣,一點清心,洗淨不該有的凡塵俗念。
他又變成那遙不可及的謫仙,那雙淡漠一切的眸子,不管觸及草木還是那嬌小的身影,都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而此時的東風國…。
十名長相神似紫洛雨的女子都模仿了紫洛雨平時的裝扮,出現在宮宴上。
美人個個粉雕玉琢,長相雖然像似卻也絕色傾城,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她們都是從十三歲到十七歲之間含苞待放的年齡,染上胭脂水粉的小臉兒讓人看着都想親一口。
十個少女均低着頭,許多天前,就有禮儀嬤嬤教過她們規矩,見到皇上不可直視龍顏。
“這就是爾等獻給朕的美人?”如冰水般的聲音很淡,淡的讓人聽不出情緒,淡的猶如恆古的幽窖傳來的一樣,彷彿不含一點人的活氣,又彷彿是幽冷已久的空洞。
聞言,衆臣心中一窒,大氣不敢出一口,腦中十八彎的轉動着,莫非他們猜錯了皇上的心思?皇上不喜長相和蕭王妃一樣的女子?
想到這個可能性,衆臣背脊發涼,猶如冷劍刺背。
龍座上,真命天子一身玄色龍袍,金絲線秀的五爪金龍彷彿騰在黑霧上,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讓人有種魔龍的錯覺。
俊美如神的男子修長的手指上搖晃着一盞金樽,見衆臣未語,他仰頭飲下樽中酒,擡起眼,掃過衆臣:“誰的主意?”
衆臣膽戰心驚,頭上沁出冷汗,也不敢抹去,人人自危,心道這下若惹龍顏大怒,肯定要死傷一片了,這注意是大家聚在一起想出來。
就在衆臣硬着頭皮承認之際,宴桌上那淡雅一身的少年站了起來。
“回皇上,這是臣的主意。”軒轅流塵的話讓衆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同時心裡也各種想法,將軒轅流塵之前讓出皇位給敵國狗賊的事情和如今的做法連在一起想了一番。
大多數記恨軒轅流塵的大臣心裡也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軒轅流塵這孩子不適合當皇上,只能做個閒雲野鶴的王爺。
龍座上的蕭亦然墨黑的眸從軒轅流塵越發絕塵的臉上掃過,線條冷冽的薄脣又吞入一口酒水。
清酒入喉,他緩緩的說道:“軒轅王爺好閒情。”
軒轅流塵目如星辰,面對脾性大變的蕭亦然,他並未像別人那樣害怕和畏懼,在得知小雨兒嫁給眼前這男人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經死了,想過青燈古佛作伴,卻還是捨不得離開京城,這裡有他和小雨兒的回憶。
只是,現在小雨兒又在哪裡?自從他從獄中出來以後,就再也沒聽到關於小雨兒的消息,那個可愛的小人兒好像消失了一般。
“這是臣該做的。”軒轅流塵清淡的說道。
即使這些不是他做的,既然已經承認下來,那便是他該做的。
龍座上的九五之尊似乎嫌宮女倒酒慢,他一把將酒壺奪了過來,嚇的宮女跪在地上簌簌發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
自斟自酌兩樽酒,他眸中暴戾一閃而過:“軒轅王爺有心了,朕該賞你。”
軒轅流塵一愣,還沒來的急琢磨皇上這話的意思,就被一道冰冷異常的聲音打亂了。
“這十個女人朕賜給軒轅王爺爲妃爲妾,擇日完婚。”
軒轅流塵大驚失色,雙膝跪地道:“臣罪該萬死,不該擅作主張爲皇上選美人,求皇上收回成命。”
饒是他在淡然如水,聽到皇上下旨讓他娶這十個像極了小雨兒的少女,他也淡定不了了。
他心中唯有小雨兒一人,是任何女子都不能代替的,他更不可能娶她們爲妃爲妾,這不是耽誤別人姑娘家麼?
忽然間,軒轅流塵恍然大悟,連他都不肯娶像極了小雨兒的女子,皇上又怎麼可能接受這些女子?這羣老臣當真糊塗。
蕭亦然手指滑過金樽上的金龍,冷幽的雙眸沉如死海:“擅作主張確實該死,朕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軒轅流塵並沒有因爲蕭亦然這句話鬆一口氣,反而有種不好的感覺,事實也如他所感覺的一樣。
“賜軒轅王爺匕首一把。”蕭亦然道。
軒轅流塵心中越發不安,看着那把離他越來越近的金黃匕首,他猜不出皇上是何意?
“軒轅王爺,這是皇上賜給您的,請收下吧!”粉面公公娘着嗓音說道。
軒轅流塵只得將那紅錦中的匕首拿到手心裡,這匕首好冷,好寒,抓在手上寒入心中。
衆臣都不解爲何皇上會賜一把匕首給軒轅王爺,皇上既然說給軒轅流塵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就不會賜死軒轅流塵,那這匕首又是何故?
蕭亦然斟了一杯酒,淡然的說道:“朕不喜這些女人的容貌,軒轅王爺幫朕去將她們的臉毀了。”
軒轅流塵手中的匕首一抖,差點掉在地上,面對那一張張像極了小雨兒的容貌,他寧願把匕首在自己胸口劃兩刀也不願去傷害她們的臉。
打扮精緻的少女個個大驚失色,她們恐慌的想要逃離,身體剛轉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冰冷的刀。
她們本以爲進宮來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卻沒想到面對的是這麼一個恐怖的結果。
嬌弱的女孩年歲都不大,也從未遇到過如此駭然心驚的事,一個個梨花帶淚的哭了起來,早知道她們就不做當貴妃的春秋大夢了。
後悔萬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怎麼?下不了手?”蕭亦然譏嘲的說道。
這一張張臉就算像雨兒又如何?她們誰也代替不了雨兒,想利用雨兒的容貌靠近他,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做夢。
“求皇上饒過她們。”軒轅流塵心思剔透,立刻反應過來皇上是要將這些送來的女子容顏全部毀掉。
怎麼可以?蕭亦然不是一直很愛小雨兒嗎?他怎麼可以對這些神似小雨兒的臉下手?他怎麼能狠心下那個毒手?
軒轅流塵覺得今天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些女子的臉,他不忍看着“小雨兒的臉”被毀。
“看來軒轅王爺是下不了這個手。”一口飲盡樽中酒,他喝不醉似的又添一樽,繼續道:“來人,將這些女人的容貌毀去。”
淡淡的嗓音卻讓人渾身血液凝結成霜,冷的僵直了身體,仿若死去。
“皇上,你怎麼下得了手?這些女子的容貌那麼像小雨兒。”軒轅流塵憤然的站了起來,不顧一切的說道。
空氣,彷彿在一瞬間凍結,蕭亦然手中的金樽被捏變了形,終化成金粉從他指腹間流淌下來。
衆大臣額上心上都在流冷汗,軒轅王爺啊!你就不能少說兩句?爲了這些女子的臉皮,值得這樣得罪皇上嗎?皇上暴戾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
“放肆,朕的雨兒無人能代替,給朕毀了她們的臉,現在就毀掉。”蕭亦然暴怒,像是被人踩在了他心尖上一樣,怒不可揭。
這些女人哪一點像他的雨兒?哪一點配代替他的雨兒?
“是,皇上。”侍衛們恭敬的領了聖命,手中刀無情的在女子臉上開了一條條恐怖妖豔的線條。
女子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一聲比一聲淒厲,一聲比一聲更慘,毀臉的同時相當於毀了今後的人生,留下一張醜陋不堪的臉,這讓她們如何活下去?
血四處飛濺,漸痛了軒轅流塵的眼睛,他不曾想過,蕭亦然有一天變的這般狠戾,這般毫無理智。
“來人,將軒轅流塵雙腿打斷。”將功贖罪的機會朕已經給過你,既然你不珍惜這機會,那就別怪朕對你殘忍。
冰幽的聲音沒有起伏,像一陣陰風颳過所有人的耳朵,待衆人回神,驚的說不話來,仿若一個鬼手撫摸着他們的脊樑骨,那股冷意像似隨時都會抽斷他們身上的骨頭,將他們送入地獄。
軒轅流塵渾身一顫,寒意襲骨,求饒的話卡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兩名侍衛將他壓在地上,隨之腿上就傳來一陣一陣的劇痛。
他喉間發出一聲悶哼,把慘叫吞回了肚子,多年以前他就習慣了忍耐。
啪!啪!執刑的侍衛手中粗壯的木棍用力的打在軒轅流塵的腿上,血漸透了他的雅白色的袍子,這一副慘景看在每個人眼中,卻無人敢出來幫軒轅流塵說半句求饒的話。
誰都知道,皇上龍顏不悅時,誰多一句嘴,下場會比軒轅王爺更慘。
蕭亦然深沉的黑潭印着軒轅流塵腿上的鮮紅,寒冽的薄脣微微扯開一個淺笑。
雨兒,你曾說軒轅流塵坐在輪椅上的樣子好看,那我就讓他一輩子在輪椅上度過可好?
咔!骨骼斷裂的聲音,軒轅流塵額頭上佈滿了冷汗,嘴角含血,他心涼透徹,這雙腿又廢了……
打斷了軒轅流塵的腿,執刑的侍衛這才停下手中的棍棒。
空中忽然降下一個手持雅扇的白衣男子,他怒眼對着龍座上的玄袍男人吼道:“蕭亦然,你還有沒有人性?你怎麼能將軒轅流塵打成這樣子?若小雨兒知道你這樣對她的流塵哥哥,她一定會恨死你的。”
衆臣想偷溜的心都有了,這天上降下來的男人他們認得,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聞人神醫,知道你和當今聖上關係好,但此時的聖上已非昔日的聖上,聞人神醫,你想自殺也別拉上我們啊!
大家都以爲蕭亦然會勃然大怒的時候,蕭亦然的態度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朕就是打了,如何?聞人神醫本事通天,讓雨兒來找朕啊!”他說完就仰頭喝着玉壺中的清酒,喉結滾動的速度來看,他喝的很猛。
恨他,總比離開他好……。
聞人卿於看到蕭亦然這幅樣子,即恨他暴戾又同情他失去小雨兒的痛楚。
蕭亦然下了殺令,不允許任何人說他的雨兒已死,所以,小雨兒的死,知道的人並不多。
聞人卿雨不知道蕭亦然爲何要這樣做,或許,這是蕭亦然自欺欺人的一種方式。
但聞人卿於有他的擔心,蕭亦然這段時間性情大變,性子不僅暴戾而且殺戮無度,自從他當上皇帝這兩個多月來,在皇宮中的日子屈指可數,很多時候他都親自領兵像魔鬼似的殺伐戰場。
而且手段極其殘忍,以前他親自率兵征戰從不殺老弱婦孺,而現在,他屠過的城幾乎成了人間鬼域,滿城幾乎沒有一個活口。
聞人卿於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改變什麼,蕭亦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活佛逼的,若不是因爲活佛將小雨兒當成妖惑,蕭亦然就不會因保護小雨兒而受了法印,小雨兒也不會因爲救蕭亦然,而死去。
小雨兒若不死,蕭亦然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番模樣。
因果,因果,活佛啊!妄你擁有先知的法術,卻沒算出這因是你種下的,所以才得了如今的果。
“酒,朕的酒呢?”蕭亦然將手中滴不出酒來的空壺丟到地上,那雙漆黑的雙眸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
宮女不敢慢半步,將手中裝滿清酒的瓷壺遞給皇上。
蕭亦然剛仰頭喝酒,又將酒壺移了開來,他視線掃過地上半身是血卻依然不喊半聲痛的少年,幽冷的說道:“那十名女子,朕賜予你,三日後完婚,如若抗旨全給朕斬了。”
軒轅流塵蒼白的嘴巴動了動,正準備抗旨,被聞人卿於點住了睡穴。
流塵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不知道變通,現在的蕭亦然毫無理智而言,流塵跟他對抗不是找死?
娶了十個醜女回去也比沒命強啊!
蕭亦然說完,就拎着酒壺,一邊走,一邊喝着,月光之下,他給人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
雲池
紫洛雨從夢中驚醒,全身都是冷汗,血,好多的血,天地間彷彿被血染紅了一樣,這不是她關心的,方纔,她在夢中看到了美男王爺在喊她,他口中不停的喚着雨兒,喚着她回去,他的眼神染滿了痛苦,就像一個將要枯竭的油燈,而且,夢中的他似乎酗酒了,她看到他喝了好多的酒,一直喝到他昏睡過去,才放開懷中的離開酒罈。
不行,她要回東風國,她要去找蕭亦然……。
從雲霧榻上起身,噗通一聲又摔進水中,顧不得身上潮溼,她游到岸邊,急匆匆的往雲初月修身養性的地方跑去。
“雲公子,雲公子。”紫洛雨拍着門,大呼小叫道。
雲初月拉開房門,看着落湯雞似的紫洛雨,蹙着眉頭問道:“何時這般驚慌?”
他指尖法術,將她身上溼透的衣服變幹。
“還有十日,我在這裡就滿三個月了,你讓我提前離開好不好?我有急事要去做,真的不能繼續在雲池了。”紫洛雨心下急躁,也顧不得那麼多規矩,拉着他的手臂道。
雲初月眉頭蹙深,清風淡月的眸中隱藏了一絲不爲人察覺的惱怒。
“什麼急事?”他淡聲問道。
“他在喚我回去,他現在好痛苦,他那樣子,我的心好痛,我要回去,我要回到他身邊。”紫洛雨按住胸口發疼的心臟,剛纔的夢境讓她那麼心疼…。
“他?”雲初月瞳孔深了一些。
“嗯。”紫洛雨點頭,又道:“他是我夫君,蕭亦然。”
說到夫君二字,紫洛雨脣邊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雖然在那樣的情況下嫁給了他,但她還是感覺心裡很甜蜜,這一次回去,她要美男王爺補償她一個完整的婚禮。
“夫君?”雲初月有些失魂的念道。
“嗯,是的,我已經和他成婚了……。”
後面的話雲初月全都沒有聽進去,他轉身回到屋中,手上仙法一施,將紫洛雨隔在了門外。
她成婚了,她有夫君了…這一段話不停的在他腦中重複。
爲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現在這樣?以前那個喜歡他,眼中只有他的少女去哪裡了?
雲初月手尖有些微顫,不知是怒的,還是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