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不愉快的開端,梅琳達對沈凝心那一點點親情也在瞬間被消弭殆盡,自此,她再也不曾踏進那所女子監獄。
一如往常的,梅琳達下班後依靠在汽車座位上,做着冥思之狀,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就在她迷離之中,司機師傅扭過頭來,輕聲說道,“小姐,到家了。”
“哦!”梅琳達從虛無中清醒過來,看向車窗外。
這麼快,好像剛剛纔離開公司的樣子,看來,她是真的疲憊了,迷糊中喪失了時間觀念。
令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歐陽老先生就等在她的家裡。
“您......”梅琳達睜大眼睛,遲疑中消化着眼前這位老者到來的信息,很快就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微笑着,禮貌地打着招呼,“您好!”
“我不好!”歐陽老先生雙手緊握着手杖,輕敲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樣的話,讓梅琳達如何來接,她唯有陷入沉默中。
偌大的房間在這一刻變的寂靜下來。
“啪”,一份文件甩到了梅琳達腳邊,瞬間打破了詭異的平靜。
她疑惑的看着歐陽老先生,目光觸及到他那張蒼老的面龐時,被兩道寒光給震懾了回來,忙低下頭,看着腳邊。
不用問也知道,歐陽老先生突然出現在玫瑰園裡,怎麼想也不是爲了來閒逛,只怕原因都在那份不受待見的文件裡面。
靜思了幾分鐘,略作沉吟,梅琳達還是緩緩蹲下了身子,就着地面將那份平躺着的文件翻開了。
草草讀了幾行之後,她不由睜大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這怎麼可能?”她猛地擡起頭來,直直看向歐陽老先生。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歐陽老先生不客氣的冷聲說道,他黑着一張臉,雙目噴着怒火,那個樣子就彷彿是一座已經爆發了的火山,隨時都可以將身邊的一切事物吞噬一般。
梅琳達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她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很快,她的預感就成真,得到了清晰的證實。
歐陽老先生將手杖重重摁在地面上,藉着手杖的力道,沉重的身體緩緩站立起來,託着蒼老的步伐,來到了梅琳達面前,還沒等梅琳達有所反映,一個巴掌就毫不客氣地甩了過來。
瞬間,梅琳達一側臉蛋就紅腫了起來,火辣辣的疼痛感侵襲着她,讓她一時間有些無力適從,莫名的屈辱迫使她的淚水迅速流了下來。
“歐陽老先生,您這是做什麼?”梅琳達聲音顫抖着,就算她再氣憤又如何?總不能回手扇一個老人吧,更何況這位老人還是歐陽明銳的父親。
就算她心裡再彆扭,也是需要顧念着歐陽明銳的情面的。
“做什麼?”歐陽老先生蠻橫地斥責着,“若不是你這個可惡的女人挑唆,歐陽明銳怎麼可能會執意脫離歐陽家族,甚至於執拗的連繼承人身份都不要了。”
“這......”梅琳達一時間無語了,她將手中那份文件攥的死死的,紙張摩擦聲音分外刺耳。
就算是匆匆掃看,她還是清楚知道了,這份文件是歐陽明銳放棄歐陽家族繼承人身份的聲明書,一旦被媒體發現,並且泄露出去,將會造成無法逆轉的輿論,那些躲在暗處的,屬於歐陽家族旁支的子弟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大好的機會,爭先上位。
從小就看遍了世態炎涼,看盡豪門恩怨的梅琳達非常理解歐陽老先生,他會遷怒於她也實屬人之常情。
“你覺得很冤屈嗎?”歐陽老先生一臉厭惡地看着梅琳達,說出的話卻不乏淒涼,“我奮鬥了一輩子,最後竟然落得歐陽家沒有繼承人的地步,這叫我如何是好。”
“歐陽老先生,伯父,您別生氣,我想歐陽明銳一定是一時頭腦發熱纔會做出這個決定,我......如果我幫上忙的話,我一定會幫您好好勸勸他的。”梅琳達態度誠懇。
“哼!”歐陽老先生冷哼了一聲,仰着頭,手裡的手杖傲慢地敲擊着地面,“還算您夠識趣,若是歐陽明銳不能夠回心轉意的話,你們沈氏......”
沈氏會怎麼樣,歐陽老先生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就是如此,梅琳達也能從他周身散發的寒氣敏銳地察覺到危險。
她出於一種保護沈氏的本能,哪裡還顧得上剛剛被老人家打紅腫的臉蛋,慌亂擺手,急急說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歐陽明銳一定會聽我勸,乖乖回家做他的繼承人的。相信我,您老人家一定要相信我。”
說這話期間,梅琳達聲音漸漸哽咽起來,甚至於眼角帶着淚花,她是真的着急了,急的恨不得長出無數張嘴巴來解釋、保證。
大約是梅琳達楚楚可憐的誠意多少打動了歐陽老先生,他沒有再繼續逼迫,冷聲說道,“就算我相信你吧,但願你不耍花樣,能夠勸服歐陽明銳回心轉意。”
“一定的,一定的......”梅琳達頭跟搗蒜一般,“我一定會的,您老就放心吧。”
歐陽老先生給了梅琳達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神情,不慌不忙離開了。
就在此時,碩大沉重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歐陽明銳走了進來,恰好與老父親打了個照面,面露驚訝,“父親,您怎麼來了?”
“走動走動。”歐陽老先生甕聲甕氣說道,他的眼睛卻從歐陽明銳的臉上掃到了一邊,腳下動作更是沒有停止過,目不斜視的從兒子身邊擦肩而過。
就算歐陽明銳再遲鈍,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雙手垂在身側,終於鼓起了很大勇氣,轉身想要對父親說一些話,卻不想,那道他剛剛走進來的門卻在此時關閉了。
“父親......”歐陽明銳低聲喃喃着,他腦子靈光一閃,想到了身後的梅琳達,忙又轉身看向她,磕磕巴巴問道,“梅琳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的臉?”
梅琳達並沒有理會自己的臉,而是將手緩緩擡起來,那份文件死死的攥在她的手心裡,她一臉清冷呆木,目光直直地盯着歐陽明銳,一言不發。
這種死寂一般的她,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讓有些無力適從,心裡空空的,升起了恐懼。
艱難地邁開步伐,第一次,歐陽明銳感覺自己的腿好沉呀,就彷彿是灌了鉛一般,終於來到了梅琳達面前,歐陽明銳吞嚥了一下口水,見她一臉冷漠,根本就沒有搭理她的意思,他這才失望的接過了梅琳達遞過來的那幾張紙。
卻不想,梅琳達手攥的緊緊的,歐陽明銳反而用了很大力氣來拽,卻沒有拿到文件,他的眼睛裡浮現出一層疑惑,輕聲喚到,“梅琳達......”
梅琳達早就已經陷入了困苦和煩惱中,正在冥思苦想如何開口勸說歐陽明銳回到歐陽家,到底要什麼理由,這簡直難爲人。
歐陽明銳的性格,她怎麼會不瞭解?
就是太瞭解了,纔會如此犯愁。
“梅琳達......”見她沒有反應,歐陽明銳只能輕聲繼續。
“啊!”這一次,梅琳達終於從神遊中緩過神來。
歐陽明銳忙用手指了指她緊攥着文件的手。
梅琳達心頭一驚,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卻不想,此時歐陽明銳並沒有接過文件的舉動,兩個人這麼一錯開,那份早已經皺皺巴巴的幾張紙晃晃悠悠地飄到了地上。
幾乎就是同時的,兩個人都蹲下身來,伸手想要拾取那個文件,等到兩個人再站起來的時候,一人抓住了紙張的一個角。
歐陽明銳才發現,梅琳達的臉上掛着若隱若現的淚痕。
“梅琳達,你哭了?”他顫抖的聲音裡不難聽出有心疼。
當他伸手想要擦拭她的面頰的時候,卻不想,梅琳達迅速地扭轉着頭,躲開了他的手指,他有些悶悶地放下了手臂,輕聲問道,“是我父親嗎?”
梅琳達沒有回答,而是徑自轉身向樓梯方向走去,手握在扶手上面,緩緩踩着樓梯,走了幾步之後,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的丟來一句話,她說,“爲了我,爲了小冬瓜,爲了我們沈家,我求您,回去吧,回到你該呆的地方,這裡不歡迎你。”
她的語氣很冷,聽上去又異常冷靜,絲毫沒有賭氣的成分。
歐陽明銳一下子心就慌了,他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梅琳達,你應該相信我。”歐陽明銳認真說道,他擡頭期待的目光注視着樓梯上的梅琳達,卻只能看家她窈窕美麗的背影。
就算她什麼都沒說,他也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來一定是歐陽老先生來這裡給梅琳達施壓,希望透過梅琳達能夠促使他放棄歐陽家繼承人的決定。
只可惜,梅琳達卻頭也不回的上了二樓,漸漸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第一次,他的心有了撕裂般的痛。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逼着我做出選擇?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歐陽明銳“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撕心裂肺地吶喊着。
他的聲音很大,隔着樓板清晰的傳進了梅琳達耳朵裡,她握在書房門把手上的芊芊細手停頓了一下,而後,又毫不猶豫的旋開了門,悄無聲息走了進去。
“對不起,明銳,爲了沈家,我別無選擇。”梅琳達在心底幽嘆着,她何嘗不在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