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嘆了一聲,歐陽明銳扶着老父親的肩膀將老人家緩緩放倒在了牀上,並體貼地拽過一旁的枕頭枕在了老人家頭下面,將薄薄的被子拉到了老人家胸口處,不忘掖了掖被角,完全忘記了現在天氣已經漸暖,房間裡更是溫度高上了一些,根本就不需要捂得嚴嚴實實。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不過是在用這種刻意的關心來掩飾內心慌亂。
好在老父親像一個乖孩子一般,頭沾到枕頭後,就閉上了眼睛做假寐之狀。
靜等了幾分鐘,能夠隱約聽見老人家平穩的呼吸聲,狀似已經進入了夢鄉,歐陽明銳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移動着腳下,想要離開。卻不想,他剛剛挪動身體,還未完全轉身,一隻手臂就被歐陽老先生抓住了。
“明銳,梅琳達呢?”歐陽老先生大聲問道,目光以不在是方纔那般迷迷糊糊,好似從前一般精明。
又來了......
歐陽明銳擡起手來,輕拍了一下額頭,以掩飾自己無奈的神情。
“她剛剛公司有事,就離開了。”歐陽明銳正色回答着。
自從生病之後,歐陽老先生就總是會在清醒與迷糊中交替着,清醒的時候完全是一個正常人,不清醒的時候,就是癡呆狀,這讓歐陽明銳總是會提高警惕,很好的配合着老人家,生怕一個不慎,說錯了話,觸動老人家敏感的神經。
深深地望了門口一眼,他在心底默默說道,梅琳達,對不起,讓你難堪了。
梅琳達懷着複雜的心情走出了歐陽先生的房間,腳下虛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地上,踉踉蹌蹌來到汽車旁,陳浩已經喝完了咖啡,坐在了駕駛座位上等着她出來。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不免升起好奇。
“你這是怎麼了?”陳浩關心地問道。
剛剛就在他從休息室裡面走出來的時候,眼睛餘光掃到了一個人影,雖然他看的並不真切,卻依稀能夠認那個男人是歐陽明銳,就是上次在酒會上無比放肆地戲弄他的那個男人。
“是那個叫歐陽明銳的傢伙欺負你了嗎?”陳浩氣憤難當,手搭在了車門上面,“我這就下去教訓他,真是老虎不發威,拿人當病貓。”
“好了,我們還是快走吧,不要惹是生非了。”梅琳達斷言制止着他的行爲。
陳浩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就是面對這個院子裡的那些整齊有素保安,他也真的不敢造次,只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豈不是太丟面子。
“我們走吧。”梅琳達自知剛剛語氣重了些,忙變換了一下語氣,繼續說到,“我們回公司。”
陳浩沒有說話,而是腳下一踩油門就將車子開了出去。
將頭依靠在車窗,梅琳達百感交集。
她也真是鬼迷神差,竟然會在這麼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來到歐陽老先生面前自取其辱。心中竟然會存着一絲幻想,希翼着病榻上的老人能夠軟化下來,通情達理或者轉了心性,能夠理解並接受她的存在,接納她進入歐陽家。
雖然,她從來都不肯說出口,又總是表現出一副冷冷的樣子,好像絲毫不關心一般,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是多麼的在乎歐陽明銳這個男人,三年前後的失而復得,讓她異常緊張。
這是連她都所料不及的。
很奇怪?歐陽明銳怎麼會突然回來呢?也幸好有他解圍,否則的話,只怕她都無法走出歐陽家別墅的大門。那位老人家真的是一點情面都不給,心裡卻始終念着歐陽冬這位小孫子,這也許就是隔代血緣的奧秘吧。
梅琳達自然是猜想不到的,在她進入歐陽老先生房間之後,管家就悄悄撥通了歐陽明銳的電話,歐陽明銳一得到消息,就將車子開的飛快,恨不能插上翅膀一下子就來到梅琳達身邊,充當着護花使者的角色。
緩緩的,梅琳達閉上了眼睛,她是真的累了,馬不停蹄的忙碌在一點點透支着她的體力,害的她的身體在日漸消瘦,臉色蠟黃之餘更是會時不時就有睏乏之感,大有體力不支之相。
自梅琳達離開之後,歐陽明銳就一直都坐在父親的牀前,時不時的爲父親整理一下凌亂的被子,或者是調整一下老人家的睡姿,幫助他更加舒服。
梅琳達會來探望父親,這是令他大大意外的事情。
她來這裡都對父親說了些什麼?真的很好奇。
只可惜,迷迷糊糊中,歐陽老先生半睡半醒着,根本就無法進行正常的交流,這讓歐陽明銳感到很遺憾,卻也只能剋制着內心急切的衝動。
見老父親久久都沒有清醒的意思,他想到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轉動腳跟,正要離開。
“明銳,是你回來了嗎?”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歐陽老先生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目光精明,就連叫住兒子的聲音也亦如往昔那般醇厚而富有磁性。
“是的,父親。”歐陽明銳忙停住了腳步,旋轉着身體,面向着老父親,探出上身,詢問着,“您老覺得怎麼樣?”
“好,很好,這幾天用的藥很奏效,醫生也說我恢復的不錯,就是......”歐陽老先生說道這裡,臉上不免有些傷感,語氣也變的憂傷,“就是,想要下牀需要一些時日,還有血栓在堵塞着,就怕以後都不能真正痊癒了,廢物了。”
“不會的,只要父親安心靜養,遵照醫囑用藥,一定會早日康復並且恢復如常的,要相信現在的醫學。”歐陽明銳極力安慰着老父親,“明天,我再讓人聯繫一下美國的醫生,希望美國那裡能夠有一些先進的治療方法,就算有一些好的特效藥也是不錯的。”
“好,謝謝!”歐陽老先生髮自內心地說道,眼睛裡竟然閃動着晶瑩的淚花。
“父親,您這是......”歐陽明銳很受震動,從小到大,在他的印象裡,父親是那般的高高在上,簡直就是無所不能,卻沒有想到蒼老的病痛會讓他一下子變得如此衰弱。
“孩子,父親是開心的,你能夠回來,父親真的好高興。父親老了,真的需要有一個人來分擔父親的壓力。”歐陽老先生目光熱情盯着兒子那張俊朗的面龐,“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好嗎?”
“我......”歐陽明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既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也無法給出否定的答案。面對老父親殷切的目光,他第一次手足無措。
“你就不想知道,那個女人來見我是爲了什麼嗎?”歐陽老先生問道。
歐陽明銳心頭一震,他怎麼可能會不好奇,目光探究的落在了父親的臉上,與之四目相交,渴望着老人家能夠痛快說出來,免得他徒生猜疑。
“她來懇求我,希望我能夠同意她嫁入我們歐陽家。”歐陽老先生倒也爽快。
“父親......”歐陽明銳緊張的抓住了老父親的手臂,下一秒鐘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這才緩緩鬆開了手,一雙手臂散散地垂在身體兩側,聲音低低地問道,“您同意了?”
“不!”歐陽老先生如預料般從兒子的眼睛裡讀到了一抹失望,他也不忍心如此,可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用小刀鋸齒一般,還不如給歐陽明銳一個痛快,讓他徹底絕了那個不該有的念頭。
“父親......”歐陽明銳聲音哽咽着,“您不能這麼武斷,不可以讓小冬瓜成爲私生子的,他是我的兒子。”
小冬瓜,這無疑是最有效的護身符,只要一搬出這個小傢伙,無論歐陽老先生上一秒鐘是何種態度,下一秒鐘一定會變的面色柔和,聲音溫柔,臉上堆滿笑容。
“小冬瓜怎麼會成爲私生子,他的名字已經進了我們歐陽家的族譜。”歐陽老先生洋洋得意地說道。
歐陽明銳一愣,這倒是他所沒有想到的,原來父親對歐陽冬的寵愛到了如此的地步。那也不可以,兒子進了族譜,兒子的媽媽卻還流浪在外,這是什麼情況。
“父親,我愛梅琳達,我和梅琳達一路走來有多艱辛,您不是不知道,爲什麼到了今天卻還要拆散我們,到底是爲了什麼,能告訴兒子嗎?”歐陽明銳聲嘶力竭,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的坦白。
“爲了什麼?爲了你的三魂七魄。”歐陽老先生咆哮着,丟出了這麼一句話,讓人很費解。
見歐陽明銳並不理解,老先生拿出了一點點耐心解釋着,“你的魂還在嗎?只怕早就被那個女人勾引走了吧,你的魄還在嗎?你還是歐陽家族的繼承人嗎?你還記得身上擔負的使命嗎?那麼任性妄爲,留下一紙文件就離開了,丟下了你的老父親不要,丟下了偌大的一個家族,丟下那麼大的產業,爲什麼?我還想要問你爲什麼?”
說道最後,歐陽老先生的聲音越發哽塞,如同輕聲哭泣的孩童,老淚縱橫。
“對不起,父親,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您的感受,可這一切與梅琳達沒有關係,我愛她,她也愛我,如果不能娶梅琳達爲妻,那我寧願終身不娶。”歐陽明銳固執己見,就是不肯退讓。
“你.....要氣死我嗎?”
“管家,管家,叫醫生,老先生需要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