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地的客棧出發,若是緊趕慢趕,抵達棲梧帝都也要三個月有餘。更何況,蕭晗還要想方設法,將葉寧的臉醫好。
恢復成原來的樣貌定然是不行的,蕭晗這人卻又容不得身邊人的樣貌過於普通,因此在找藥材上頗費了些功夫,等將葉寧的臉醫成他滿意的樣子,時間已過去了大半個月,因此,當一行三人抵達棲梧時,棲梧已近酷暑。
近四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足以讓很多事發生。
比如……
桑帝下旨,將刑部尚書虞柳之子虞近海擢升爲皇子侍讀。陪同寧帝遺長子學習。
又比如……
鬼方國崛起,祁陽國內發生動亂,祁寒秋及祁風璃兄妹把持了祁陽朝政,而早在南昆王薨逝當晚,南昆國內一切,都盡歸南昆王太后祁風璃控制,這兩股勢力已漸漸融合在一起,大有吞併鬼方,與端宥皇朝對峙的趨勢。
再比如……
關閉了整整八年的出雲樓,又重新開張。這座本爲了紀雲卿而開的樓,卻在這時,徹徹底底變成了聲色場所。聽說半個月前,樓裡來了個絕色佳人,嗓音清醇,舞姿媚人,無數人見之忘俗,恨不得一親芳澤,一睹絕色容。
朝廷雖有明令朝中官員不得私自踏入煙花之地,可真正理會的,卻沒有幾個。許多大臣皆都是呼朋引伴的着便裝前往,膽小的,便隱瞞自己身份,也有氣焰囂張的,直接頂了自己的名頭,在出雲樓作威作福。
虞柳奉了莫桑旨意,查處了幾個,本是殺雞儆猴,卻不想沉寂了一陣子,已有些大臣又忍不得了。
淫、賭、賄之事,如何禁都止不了,不止虞柳倍感吃力,竟連莫桑,也覺得頭疼。
他每日每晚都在御書房批閱奏章,朝中各地大小事務累積起來,只一天便堆滿了御案,他往往批到半夜都不能完成,身心俱疲之下,又不免想到了念帝和寧帝。念帝以勤勉著稱,爲百姓所稱許,寧帝雖政績平平,可畢竟也當了這麼多年,爲何獨他,守了這麼些年,便覺得太累。
狠狠將手中狼毫摔在地上,身旁的掌事太監立刻跪落下來,面色驚恐,不停發抖,“皇上,奴才……”誰都明白伴君如伴虎的意思,誰都怕他,就連與他同牀共枕的妃嬪,私心裡,也並非把他當做丈夫和親人,她們只當他是皇帝,可以給她們榮寵,給她們富貴。
他心底,忽然懷念起一個人來,那人會不管不顧朝他露出愛意的眼神,那人會體貼的想他所想,那人甚至,可以爲了他,付出女人最寶貴的貞操,可惜……他忽然將手指骨節掰的咯咯作響,嚇得伺候的奴才們慌恐的不停打顫。
“來人,出宮!”他忽地從金座上起身,冷肅的面孔上,透着絲隱約可見的疲憊。
“不知皇上,想要去哪?可是虞大人府上?”
莫桑緩緩勾起脣角,“不,朕要去的,是出雲樓!”無視一旁掌事太
監驚訝的眼神和張口預言的勸誡,他只冷笑着道,“朕倒要看看,這將棲梧之人迷的三魂散了七魄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還要瞧瞧,那些拿朝廷俸祿的大臣,可是在牀榻之上,替百姓辦的事。
此番棲梧帝都,梅子早已黃盡,豔陽高照,芙蕖齊放,正是盛夏時節。
宮門盡處,是一大片青柳,在寬大的道上覆了層暗影,其間影影綽綽的,還能瞧見些跳躍的金翠色,侍衛認得是帝王微服出巡的馬車,俱都恭謹跪送。
車軸在青石板上帶出‘咕嚕咕嚕’的聲響,莫桑微微閉着眼,聽着車外漸漸盛起的小販叫賣聲,路人或嬉戲或叱責的聲響……他甚是無聊,伸手撩開了一路晃個不停的車簾。
不同於車內的沉寂,車簾外卻是另一番風景。
順着大街看下去,須臾後,他便聽到侍衛恭謹的稟告在車外響起,“皇……公子,出雲樓到了。”
許是樓裡生意太好,這會天還未全黑,這大門便已緊閉起來,只留下兩個偏門,供人進出。巷口這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馬車,有的裝飾頗爲奢華,甚至,比過了他這個皇帝的。
莫桑慢慢皺起眉來,一步步走下馬車,停在門口,只消一擡頭,便能瞧見‘出雲樓’這三個大字,在太陽餘輝下,似乎都鍍着層曖昧的色澤。
樓裡不時有悅耳的絲竹聲傳出,間或有女子的盈盈笑語,及嫖客情不自禁的淫穢言語。止住要去拍打正門的侍衛,莫桑略側身,待從側門進時,卻不料從出雲樓裡出來個醉漢,跌跌撞撞的便往他懷裡倒,若不是藏在暗處的影衛出現,將醉漢拖曳在一旁帶了,隨同莫桑出來的侍衛怕是都要因爲失職而受些刑罰。
變故也只在瞬間,一方素帕恰巧從二樓飄落下來,莫桑下意識擡眼,正好與那倚窗而笑的人對上雙眼。
樓上的女子拉着只描金繪繡的袖子掩住脣角的笑,低低魅魅的朝他拋個媚眼,款款施禮,眉目婉轉間,都是青樓女子的欲拒還迎。脣角緩緩上揚,莫桑嘴角勾出冷冽,這出雲樓裡的姑娘,倒還真有勾人的資本。
才進得偏門,有眼亮的侍衛瞥見他袖子上沾了些塵灰,忙恭謹的伸手替他撣去,一旁的的龜奴點頭哈腰的上前,極知趣的將他們往裡面引。
“爺這是第一次來?”難得見到這麼大的金主,龜奴自是使盡渾身解數,只不過莫桑卻不屑搭理於人,龜奴只好訕訕一笑,便專心引路。
樓裡面倒沒有他預想中濃郁的脂粉味,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飄着股他說不出的香味,卻極好聞,越往裡走,那大聲的吆喝叫好便盡數傳了過來,身旁自有帶出來的侍衛替他擋去邊上的人,莫桑一路幾乎是暢通無阻的抵達大廳。
“傳給我,丟我這裡……”
“小魚姑娘,這裡這裡……”
猛然間一道紅光直朝這邊射來,隨即人潮應勢往這裡涌來。侍衛都去擋着追來的人,無人截
下那道光影。
莫桑伸手一探,便將那東西抓在手中,舉到眼前一看,卻是一個用紅花編成的球。
“恭喜這位公子,賀喜這位公子,是今日小魚姑娘的有緣人!”
他還尚自攥着花球發怔,出雲樓的老鴇已穿過人羣,殷切的捉住他的手,笑的老臉皺成一團,將他往裡帶,“天可憐見,能讓小魚姑娘遇到公子,實在是她幾生修來的福氣吶!”
這個老鴇,倒沒有他印象中逼良爲娼那般惡劣,雖一臉黃皺面孔,卻眼含真誠,無疑是真的替這個小魚姑娘高興,身後不斷傳來侍衛們呼叫的聲響,他往後比對了個手勢,讓他們稍安勿躁,自己隨着老鴇走上二樓,剛纔只顧着接花球,他都忘了看那個小魚姑娘的長相。
聽老鴇一路說着,他才大致聽了明白。
原來這出雲樓所謂的有緣人,也不過是爲樓裡的姑娘尋能買得她初夜恩客的另一個稱呼而已。
老鴇極客氣的將他引進一間屋子,把他推入後,便掩嘴笑着離去。
屋裡早坐了一個粉面含羞的女子,只穿了件透明的薄紗,驚見他進來,慌恐的一下子從凳子上跳起來,她似乎有些害怕,一直抖着身體後退。
莫桑下意識皺眉,才一動腳步,小魚便嚇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公子……求求您,不要……”
這倒有趣了,莫桑似笑非笑的踩着步子近前,“這倒奇怪了,花球是你投於我的,這會卻又苦苦哀求於我,我倒要問問,這出雲樓,到底是怎麼教的姑娘?”
他這會興趣全然不在那所謂的花魁身上,只覺得這出雲樓到處都透着古怪。
故意做出淫褻的表情,當真嚇得這小魚面上毫無人色。
莫桑不覺無趣,坐在一旁椅上,冷冷一笑,“算了,今日我本不爲你而來,叫你們花魁來!”
小魚瑟瑟站起身,臉上還有未乾的淚,聞言慌忙抹了把淚,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門。
不一時,腳步聲消失卻又在之後響起。
莫桑捏着桌上的酒杯,嘴角勾起個譏諷的冷笑。
吱嘎一聲輕響,一股淡淡的暖香襲來,開始並不能讓人注意,卻讓人在不久之後發覺便已是中了這暖香的毒,越戒便中毒越深。
“聽說,你要找花魁?”
悅耳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不意外的透着股子喑啞,卻無端讓人牙尖發酥,莫桑怔怔的回過頭去,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不覺心一悸,“你是?”
那人齊肩長髮盡皆披散在胸前,狹長的鳳目裡含着抹瀲灩春光,袒露的前胸肌膚瑩白如玉,卻並沒有女子的凹凸有致,竟是個男人。
來人微微一笑,順勢在他邊上坐下,拂發一笑,“不才蕭晗,正是這出雲樓的老闆……”他頓了頓,人已往他懷裡倒了下來,白皙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下顎,勾脣笑的妖魅,“也是公子您要找的……花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