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粗布衣的男子滿臉憋紅的站在左相府門前,在他面前擺着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麼的大麻袋。
周圍圍了不下百的羣衆,這些羣衆自然不是路過的,而是被安顏‘引’來看熱鬧的。
平明百姓最愛看的就是那些權貴的八卦事了,所以只經有人一說左相府門前有熱鬧看,閒着沒事做的人立刻就跑來了,也不用多費事。
爲了能把今日之事擴大,安顏還特意引來了幾個說書先生。
安顏的表哥蘇哲,也就是那粗布衣男子,一臉慌張的看着越聚越多的羣衆,他有點後悔答應安顏的交易了。
眼神慌張的看向某處,可憐兮兮的用眼神發出請求,但躲在遠處的少女卻用嘴型說了‘爺爺’兩字,想起家中重病的爺爺,蘇哲立刻心中一橫,驀地轉身正對羣衆窠。
羣衆見他轉身過來,一副有話說的樣子,立刻停止了議論,好奇的看着他。
蘇哲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醞釀安顏之前所交代的話,過了許久,他才睜開眼睛,掃了羣衆一眼纔開口。
“各位鄉親父老,我爺爺重病,我本是受父親所託,滿懷希望的來京都中給遠嫁的小姨通報一聲,可我萬萬沒想到,京都的人如此冷血絕情不重孝道,把嫁到這裡的小姨也給影響得冷血無情了。我到了小姨夫家門前說明身份和來意,小姨夫家的下人進去通報後,就開始毆打驅趕我,最後小姨從偏門出來見我,我把爺爺的事說與她聽,小姨也算孝順,說捨不得爺爺年老重病活着受折磨,讓我回去告訴爺爺,叫他自己找個地方自殺一了百了,還爲了不讓爺爺爲她這個女兒擔心,主動和爺爺斷絕父女關係……”
說到這裡,蘇哲似乎又想起先前所受的屈辱,眼睛一紅,眼淚就掉了出來。
蘇哲說得悲切,羣衆聽着也是滿腔憤慨,蘇哲雖然嘴上誇讚他口中的小姨,但大家又何嘗聽不出這話中之意?
文藝國最終孝道,她居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還頂着一個京都之人的稱號,聽着小夥子剛纔的話,因她小姨一家,他便以爲整個京都的人都是這般涼薄不孝,若是他回去老家一說,一傳十十傳百,更多的人誤會京都的人了,因一家的涼薄而壞了整個京都的名聲,頓時羣衆憤怒了!
“你那小姨和小姨夫是誰?竟然如此惡毒,不關心就算了,還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老天都不會放過她的!”
“我們京都的人不是這樣的,那種畜牲都不如的人不配當然人……”
圍觀的羣衆的憤怒指責聲接二連三的傳來,蘇哲擡起手壓了壓,有些感激的看向很給面子的羣衆們,“蘇哲多謝各位出聲援助,謝謝你們,原本我以爲京都之人都是一羣涼薄之人,但你們讓我知道京都也有溫暖!”
安撫好羣衆,蘇哲又接着說道:“不過我那小姨過得也悽苦,雖然身上穿着琉光錦,頭上戴着瑪瑙簪,手上戴着玉手鐲,但其實卻窮得很,她本想出點心意讓我帶回家孝敬爺爺的,可只拿得出一個銅板。見小姨一家過得如此悽苦我實在傷心不已,她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小姨,就算我忍心,爺爺也不忍心看她過苦日子,我身上銀子雖不多,但也能聊表心意……”
此番話一出,衆人的火氣更大了,穿琉光錦,戴瑪瑙簪,佩戴玉手鐲,這能沒錢嗎?就算真沒錢,隨便賣掉一樣就有不少銀子,居然只拿出一個銅板,這哪裡是心意,分明就是羞辱!
蘇哲轉身,打開袋子,裡面是安顏用一百兩銀票換來的慢慢一袋的銅錢。
蘇哲抓起一抓銅錢,用力往左相府裡丟進去,嘴上大聲說道:“小姨夫,我本以爲你在朝中身居要職肯定過得不錯,沒想到日子卻如此清苦,比我們鄉下人都不如,可見你是難得一見的清官啊,這些銅板就當是我爺爺照顧後輩的錢,你拿了去買些好吃的補補身子,千萬要保重身體才能爲國爲百姓效力啊!”
“小姨,我在爺爺面前還能說上幾句話,你要和爺爺斷絕父女關係的事,我就替他同意了!我們蘇家以後就沒你這個人了,既然要斷就斷得乾淨點,你時候自己改個姓吧!”說着,又抓了一大把銅錢往相府裡丟。
至此,大家再不明白蘇哲說的是誰,那他們就是傻子了。
蘇哲說的小姨夫,便是那左相安名山,而蘇府只有一個姓蘇的姨娘,那肯定便是他口中的小姨了。
因爲最近那位姨娘的女兒嫁給瑞王,京中議論紛紛,所以大家才知道左相府有這麼一位姨娘。
這事就算髮生在普通人身上都會引起公憤,發生在朝中重臣、打着爲民效命的官員身上,民憤則更甚了。
對待自己的老丈人及其家人都如此冷血絕情,如何會愛戴普通百姓?
頓時,羣衆憤怒不已,大家也跟着蘇哲一起對着左相府大罵,有的撿起路邊的石頭,用力往左相府丟,有的幫蘇哲一起丟錢,當然也有趁火打劫的人偷偷拿走一些銅錢。
但這都不要緊,安顏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現在沒人拿,她也會安排人去拿的,她怎麼可能真的便宜了左相府的人!
左相府守門的人已經換了一次班,並不知道蘇哲之前來時被攔住毆打的事,起初時也不知道他說的事左相府,便抱着看好戲的心理聽着,等到他往裡面扔銅錢才發覺大事不妙,立刻去通知安名山。
今日一早聖旨就下來了,取消了太子和安靈夕的婚事,宮裡還派了教禮儀的嬤嬤來教林淑華和安靈夕禮儀,在得知這些都是拜他的‘好’女兒安顏所賜,安名山氣得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聽到下人通報有人在門口鬧事,更是氣得差點吐血!
安名山黑着臉氣沖沖的走到大門口,就看到混亂一片,而他一出現,大家丟的東西就全丟到他身上了。
見此情形,安名山哪裡還敢出去,出去指不定會被圍攻呢,一邊擋着迎面砸來的東西一面大聲說些什麼,但此時此刻,大家正在氣頭上,羣衆的怒罵聲完全把他的聲音蓋過去了。
躲在遠處的安顏,奸詐的勾起嘴角,無聲無息的離開,不一會兒一羣乞丐來勢洶洶的跑來,直接衝入左相府撿錢。
現場亂成一片,因爲大家都把錢往安名山身上扔,所以乞丐一直往他身上抓,身上的衣服頭髮都被抓得亂亂的,當然其中也有收了好處,被叮囑多加‘照顧’安名山的。
左相府的那些守衛根本攔不住,安名山氣呼呼的看着混亂的景象,身上被抓出數條血痕,對着守衛大喊:“快……快去報官!”
蘇姨娘聽到風聲也急着跑來出來看,但遠遠的看到就連安名山都被折騰成那樣,她如何還敢過去,萬一那些乞丐也像對安名山那樣對自己上下其手,她的清譽可就不保了呀!
所以她只能躲在遠處的假山後面,咬牙切齒的瞪着門口那個先前被她羞辱趕走的蘇哲,早知道他會鬧事,她一定讓人把他直接打死丟到城外。
現在可好,被他這麼一鬧,整個相府的臉都給丟盡了,回頭老爺肯定不會放過她……
安顏看差不多了,對蘇哲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至於這些平明百姓,左相府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斷然不會也不敢爲難這些人的。
直到走了很遠,蘇哲的心都還在瘋狂的亂跳,原本臉上的慌張後悔已經完全被激動所代替,直到現在都還沒消下。
雖然他熟讀聖賢書,方纔的那種事絕對不是文人雅士所倡導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認,他剛纔真的很激動,身體裡的血液都全部沸騰起來了!
實在是太解氣了!
雖然沒看到蘇姨娘出來,但安名山受此屈辱,回頭肯定會找她出氣的!
看着前面雖瘦小,但渾身上下都環繞着讓人不容小窺的氣勢的女子,蘇哲內心一陣感激,如果不是她安排這一切,讓他去鬧一通,即使他得到錢回去了也消不下在蘇姨娘那裡受的氣,久了只怕會氣出問題來。
不遠就要走到街上了,安顏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向蘇哲,把事先承諾的五百兩銀票交給蘇哲,“按照約定,這是你的了。”
“不不,這太多了,這些你拿回去吧!”蘇哲只拿了一張,另外四張遞回去還給安顏,剛纔的事與其說是幫安顏,其實更受益的是自己,他收一張都覺得羞愧,怎麼可能要那麼多。
安顏輕笑一聲,眨了眨眼笑道:“這些是我孝敬外公的,我不方便親自去看望外公,還請表哥代爲轉達我的問候。”
“外公?表哥?”蘇哲疑惑的看着她,他可以肯定他從來沒見過這位姑娘,“姑娘你認錯人了吧?”
突然他心裡有些傷心,她不會是認錯了人才幫他吧?這樣的話,他連一張銀票都不能收了。
安顏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剛纔那個給你一個銅板的女人是我的生母。”
蘇哲震驚的睜大雙眼,這才激動的認真上下打量她,從她的臉上看不出和蘇姨娘多像,但卻有幾分奶奶當年的影子。
“你是瑞王妃!”瑞王名氣太大,他娶了左相府二小姐爲妻,且那二小姐活下來的消息整個文藝國的人都知道。
也因爲如此,在爺爺重病之後,父親才瞞着爺爺叫他入京來找蘇姨娘借錢,想着現在外孫女是瑞王妃了,蘇姨娘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應該能借他們一點。
從剛纔所見,蘇姨娘的身份的確水漲船高了,但跟着水漲船高的還有她忘恩負義的心。
安顏輕輕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蘇哲激動得不知所措,但很快開始糾結不安,看着手裡的銀票,羞愧自卑的低下頭,小聲的道:“這些太多了,用不了那麼多的……”
看着蘇哲激動中又有些尷尬的神情,臉也微微發紅,安顏知道他這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爲爺爺的病,或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收這些銀票。
雖然安顏沒有像蘇姨娘一樣看不起他,但從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子手中拿錢,比蘇姨娘罵他更讓他覺得羞愧。
輕輕搖了搖頭,安顏拍了拍蘇哲的肩膀,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說道:“我剛纔說了,這些是我孝敬外公了,又不是給你的,還是……你不想認我這個表妹,也不想讓外公認我這個外甥女?”
“不、不是,我……我收下便是。”男子鼻子一酸,知道安顏這是在顧及自己的感受,心中更是感謝。
原本因爲蘇姨娘的絕情,他對她的女兒安顏也沒什麼好的印象,以爲安顏也和她母親一樣無情,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所以面對安顏才更加羞愧。
知道了安顏的身份,蘇哲滿臉怪異的看着安顏,糾結了許久才滿臉不解的問道:“表妹,左相府是你的孃家,小姨是你的生母,左相府和你生母的名聲壞了你的名聲也會受影響,你爲何要讓我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