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若水混混沌沌地回到橫刀閣,連王贊現身向她行禮都視而不若。若是往日遇見,她總會好奇他的藏身之處,四下張望,直至確認她正確的位置爲止。
她推開書房的門,杜恪辰在燈下看書,聽到響動,微微擡眸,蹙了眉起身迎她,“也不知道打把傘,看看這都是雪,一進門就化了,小心感染了風寒。”
“我爹爹都沒你囉嗦。”錢若水一臉嫌棄的表情,可心裡還是暖暖的,主動上前摟住他。
“你敢嫌棄我”杜恪辰很受用她的投懷送抱,抱着她離開沒有火盆的書房,進了溫暖的寢室,拿了巾櫛在她發間輕拭,動作輕柔。
錢若水噘着嘴,皺皺鼻子表示抗議,“可是也沒辦法換郎君,真是……”
杜恪辰掐了掐她皺成一團的鼻子,“別一天到晚想着換郎君,想了也是白想的,有本王在,誰敢娶你啊。”
“那可難說了,本小姐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又聰慧可人,想娶本小姐的人多了去了。”
“哪有人像你這樣不要臉地自誇的,這話都是別人說了才做數的。你倒好,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杜恪辰扔開巾櫛,去解她的髮髻,就怕雪水消融,入骨傷身。
錢若水側着腦袋,眸子晶亮似水,“那你誇誇我吧”
杜恪辰哭笑不得,“哪有求人誇自己的。”
“有啊,我就是啊。”錢若水勾住他的脖子,獻上香吻,“還不快誇。”
發間清香撩人,脣瓣柔軟誘人,杜恪辰心下微動,擄了她的呼吸,脣齒交纏,哪還有嘴說出夸人的話。
錢若水故意掐住他腰間的軟肉,惹得他一陣齜牙咧嘴,面目猙獰。
“你想謀殺親夫啊?”
“殺你,目前是沒有打算。”錢若水面色略沉,“可是,我想殺幾個人。”
杜恪辰訝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自己動手?”
他知道她的能耐,可他也一直很好奇,錢忠英究竟是怎麼樣把女兒帶大的。在她的口中,殺人就像日常生活一般稀疏平常,彷彿是在說今天下雪了之類的閒話。太過隨意,太過從容,讓他不自覺地心生疑惑。
“不想。”她無辜地眨眼,“有王贊呢,我幹嘛要自己動手。”
杜恪辰失笑,擡手揉亂她的發,“我從驍騎營的死士裡再給你找幾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錢若水斷然拒絕,“人多眼雜,王贊要是沒空,還有龐統可以用,他雖然話多,可還算是勤快。平日裡無聊,也還能說說話。”
杜恪辰笑意更盛,“好吧,注意安全。”
他不想去證實她的身份,知道太多,人會難過。
她有她的身不由己,他也不想點破,一切在他能掌握的範圍之內。
第二日晨起,雪便停了,太陽高高掛在天空,照得檐下冰棱格外耀眼。
錢若水賴在榻上不肯起來,杜恪辰催了好幾次,她嘟囔着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你不想去給母妃請安,也不必裝睡吧?”杜恪辰心知肚明,可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不能落了口實,有恃寵而驕之名。以前種種都是他慣的,可眼前卻不同了。寵歸寵,禮不可廢,他們會有很長的一段路要相攜同行,他希望她從此沒有污點。
錢若水滾了一圈,腳踹在他身上,“都怪你,把人家折騰慘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杜恪辰抓住她白嫩的腳丫,“也不知道是誰,昨晚非得在上面,還動得可歡騰了。”
錢若水羞紅了臉,以被蒙面,“我不起,我就是不起。”
杜恪辰連被帶人抱了起來,“乖,就一小會兒,回家再接着睡。”
錦被掀開,露出她點點紅痕的身體。
他有些懊惱,“是我錯了,下回不這麼沒輕沒重地。”
錢若水趁機支使他,“要去也可以,你幫我更衣。”
堂堂當世戰神就這麼抱着她下了地,笨手笨腳地幫她穿衣裳,平日只懂得寬衣解帶的厲王殿下,被那些繁複的腰帶弄得不得其門而入,大汗淋漓。
錢若水歪頭看着他,陽光透過半掩的軒窗鋪進來,染了他一身金燦燦的光芒,仔細一瞧,似一件黃金甲衣,神武威儀,英挺不凡。
終於弄好衣裳,錢若水又使上性子,遞給他一把木梳,“梳頭。”
這可難住了杜恪辰,他拿着木梳左看右看,仍是不得要領,最後索性高高束起,取了自己常用的玉簪固定。
他今天穿的是親王常服,頭戴籠冠,多了幾分風雅之氣,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錢若水對鏡檢查自己的裝扮,挑眉問他:“你這是想讓我被太妃刁難吧?”
杜恪辰圍着她轉了一圈,“跟本王一樣。”
錢若水扶額,“你竟然給我穿男裝,太妃不把我直接踹出恆春院纔怪,還有王妃,她巴不得尋着我的錯處,狠狠地治我。你倒是好,授人以柄,也不是這般張揚的。”
“你總算是醒了。”杜恪辰擦去滿頭的汗水。
錢若水氣結,“你……”
他無辜地攤手,靠在窗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的眸中只有她,再無旁人。
太妃託病未起,初一十五的請安,也便少了一回。素日裡就不曾多見,眼下不見,更是生疏。
一夜的大雪蓋住了恆春院盛開的花卉,杜恪辰這纔沒有躲閃地從容走過。
錢若水好奇,問他:“母妃不知道你對花粉過敏嗎?”
“她怎會不知。”杜恪辰也是無奈,以前在宮裡,太妃對他並不關愛,只當是一個助她得寵的皇子,平日裡都是交給宮人去帶,她一心只膩着先帝,無瑕分神。他帶她離京時,她諸多怨言,可她畢竟是母妃。涼州苦寒,她又享受慣了,院中的一樹一木都要求和宮裡一樣,就連這個花卉盆栽,她也不肯因爲杜恪辰而少種一盆。她曾經說過,兒了遷就母親此爲孝,母親遷就兒子,就是兒子的大逆不道。
杜恪辰便由着她去,還好西北苦寒,很多花卉都養不活。
錢若水也不好再問。
“我和母妃之間向來寡淡,也沒有尋常人情的母子敘話。但我對她心有愧疚,只盼她能平安終老,免於災禍。”
母不慈,不代表兒就能不孝。
杜恪辰牽着她走出恆春院,突然問道:“甚少聽你說起你的母親,聽聞她是一位賢淑溫婉的女子,不愛出門交際,很少有人見過她。”
錢若水的手倏地一顫,心虛地鬆開他的手,假裝扶了扶一絲不亂的鬢髮,“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血崩,此後一直纏綿病榻,在我六歲時她撒手而去,留下我的爹爹相依爲命。記憶中的她,一直在生病。爹爹說她的身子不好,生我時艱難,可她還是堅持要爲錢家留後,只可惜生了個姑娘,不能延續錢家的香火。不過,我娘還是疼我的,身體好些的時候會教我讀書識字,給我做好看的衣裳。”
這樣的記憶,杜恪辰沒有。生於宮中的皇子,打小就被乳母帶着,由太傅開蒙,衣裳也有繡娘專門製作。
“你娘是哪家的閨秀,怎麼沒聽你提起外家?”
錢若水默了半晌,“我娘她……”
“怎麼?不會是因爲錢大家娶了太多姨娘,與外家的關係不好吧?”錢家的大體情況杜恪辰還是知道一些的,錢忠英府中的姨娘也是京城的一景,可說來也奇怪,這麼多的姨娘照理說應該是兒女成羣,可錢家偏偏人丁不旺,除了錢若水這個嫡長女外,都是庶出的姑娘。
“我娘她與我爹是私奔的,外家不同意他們的婚事。”
杜恪辰更是好奇了,“還有人不想把姑娘嫁給錢家的?這是誰家啊,好厲害。”
錢若水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夏辭西和她的真實關係,可他知道之後會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可她若是不說,他一定會起疑心,說不定會派人去查,能查出什麼尚未可知。還不如她自己告訴他,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也好過他順藤摸瓜,查出此間的秘密,對夏辭西對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其實……”錢若水深吸一口氣,兀自往前走,不哪去看他的眼睛,“我娘姓夏,夏辭西是我表兄。我娘與我爹私奔後,與夏家斷了往來,夏家也不願提及這個女兒。表兄長大後,尋到京城來,我們總算是相認,但對外仍是以朋友相稱,不願再牽扯往事,惹爹爹不快。”
杜恪辰的臉色從震驚到釋然,終於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快步趕上,從背後擁她入懷,動情地說:“你終於肯對我說實話。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對我說出,你和夏辭西的真正關係,還以爲會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還好有生之年,我還是聽到了。”
“你知道?”
杜恪辰搖頭,“只是猜測而已。你不覺得你們長得很像嗎?”
錢若水摸摸自己的臉,“他長那麼醜……”
杜恪辰笑得連褶子都出來了,“你不怕他揍你啊?”
“他纔不敢呢,有你在。”錢若水輕嗤,“不過你就慘了,知道真相的你,以後就要喊他一聲兄長了。”
杜恪辰不以爲然,“我擺王爺的譜,看他還敢怎樣只不過,這夏家又是哪來的,大魏的世家中,好像沒有姓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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