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是來找吳老師談下學期李赫轉文科的事情的,她雖然看起來是個溫柔嫺淑的女子,而且在李赫的班主任吳老師面前更像一個年輕女孩,可看起來如此柔弱而年輕的米婭做起事來卻從不拖泥帶水。昨天她剛和李赫商定了讓李赫高三轉文科,今天她就到學校來了。
結果一見面就出了問題,米婭第一時間就看着李赫的臉問:“小赫你臉怎麼了?”
李赫臉上有兩塊淤青,這一看就是打架打的,而且米婭來得突然,要撒謊都還沒有編好詞呢,要換一個真正的少年一準就慌了,但臉不紅心不跳的當面說謊話是一個35歲的老男人日常修煉的本領,李赫張口就說:“中午踢球的時候被同學胳膊肘砸了一下,可疼了,還有腳也傷了。”說着就主動的把受傷的腳伸出來,一片積極主動認真誠摯的表情讓吳老師這種老江湖都覺得這事不像有詐,中午那些男生不回家就在學校裡踢球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米婭責怪中帶着心疼,看着李赫臉上的傷伸出手輕輕的碰了一下,李赫吃痛,誇張的躲了一下,她嘆了口氣,說:“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李赫趕緊搖頭,說:“一點點小傷,踢球常常都有的,男子漢哪能擦破點皮就往醫院走啊。”他強調了“男子漢”這三個字,這是這個年齡的男孩很注重的形象吧,在成年人看來有些幼稚,不過這才符合這個年齡的心理特徵。
米婭無奈的說:“怎麼和你爸一個樣……吳老師,不好意思,這孩子一定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吧……”
吳老師微微一笑,說:“李赫在班裡總的來說還算是比較聽話的,學習嘛也還算認真,就是偏科比較嚴重,可是家長你今天來說要讓李赫轉文科,這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是我理解錯了你的意思,還是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上次在家長會上我就強調了他偏科的問題,他的語文歷史成績都一塌糊塗,結果你說要讓他轉文科?”吳老師在說話時不住的拿眼神去看米婭,那意思是說孩子不懂事吧,你也不懂事?
米婭態度溫和的說:“吳老師我這不是來跟您商量的嗎?昨天我和小赫認真的長談了一次,其實他的成績繼續讀理科在高考的時候也沒什麼優勢,他一直對化學不怎麼感興趣,要說偏科,如果繼續讀理科的話,歷史倒不用考慮,反而是化學會很拖後腿。倒是轉到文科的話,他的數學就有明顯優勢了,相對來說,文科要補起來,也會比理科要容易一些吧。當然,我也不太懂,不過小赫是認真的,我對他有信心。”
吳老師表情很奇怪的看着米婭,作爲班主任,她自然是知道李赫的家庭關係的,她和米婭沒打過幾次交道,但感覺這個年輕的後媽不是那種不責任讓李赫破罐子破摔的人。但是她想不出一個連歷史會考可能都過不去的人,轉讀文科有什麼意義,只是該說的話她都和米婭說過了,這會李赫的態度也很分明的證實了米婭不是單方面的想當然……他們是一起想當然了……
但是話說到這個份上,吳老師只能說:“轉文科也不是想轉就能轉的,首先要看期末考和會考成績,然後要文科班主任願意接收,當然最後還要校領導同意,如果你們已經做出了決定,程序上我這邊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
吳老師這裡表態不會阻攔了,米婭就鬆了一口氣,一個小小的班級調動,就是人生的縮影,需要一關一關的走過去,她很有禮貌的對吳老師表達了感謝,然後就帶着李赫去高三教學區那邊找她的熟人。
那是一位高三的政治把關老師,準確的說也是米婭自己的老師,因爲米婭在老師那裡逢年過節都有走動,多年來關係一直不錯,這時候也只能去找她的老師。
從高二年級組辦公室往高三教學區走的時候,李赫和米婭經過了兩棟教學樓之間的足球場,球場上,“黑騎”和“雷暴”的比賽已經開始了,李赫看着球場上兩羣精力無窮的半大小子在瘋跑着,心裡就嘆了一口氣。原來這一幕離他已經很遠很遠了,沒想到現在卻又如此鮮活生動的出現在他面前。可這樣的感受他無人分享,有的秘密,註定只能爛在肚子裡的。
“你臉上的傷是打架打出來,在我面前就別裝了。”就在李赫心裡感嘆的時候,米婭走在李赫旁邊,淡淡的說了一句。剛纔在吳老師面前她沒有點破,實際上她的心很細,雖然李赫的謊撒得天衣無縫,可她還是看出來了。
李赫就笑了起來,說:“婭姨你真是跟我爸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眼光也變得很犀利了。”
米婭沒好氣的說:“我要是真的眼光犀利,當初就不該嫁給你爸。”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怎麼能在孩子面前有這樣的抱怨呢?
李赫笑着搖了搖頭說:“不要懷疑自己的選擇,像我爸這樣的男人現在是越來越少了,真的,我不是替他辯解,我就覺得要是我長大了,可能都不會像他對你那麼對一個女人。你看他雖然一整天瞎忙,可一旦空下來,總是第一時間回家粘着你,一把年紀的老男人了,我都看不下去。”
米婭聽得又好笑又好氣,伸手在李赫的後腦上拍了一下,說:“怎麼說話呢你,那可是你爸!”
李赫只能嘆氣,說:“得,你們是一夥的,你也就知道向着他……別緊張,我不是多心,我喜歡看你們這麼恩恩愛愛的樣子。”
米婭也是無語了,這些話是這個年紀的男孩說得出來的嗎?爲什麼她沒有覺得他是故作成熟,他在說“我喜歡你們這麼恩恩愛愛的樣子”的時候,眼睛裡爲什麼流淌着一種眷戀和溫暖?其實從李赫兩歲多進幼兒園開始,他還真是米婭一手帶大的,可忽然間米婭覺得眼前這個孩子有種很陌生的感覺,可這種陌生感,卻偏偏沒有讓她抗拒的理由。
找到了高三年級組辦公室的時候,米婭先進去,李赫站在門外等。這時候辦公室裡走出一個抱着一疊試卷的女孩子,李赫側身讓過,女孩也很友好的說了聲謝謝,然後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李赫忍不住眼睛一亮,這是那天幫康行健撐場面的時候在“紅火餐館”裡見到的那個高三的女孩。
女孩似乎也認出了李赫,對他微微一笑,抱着試卷嫋嫋娜娜的往教室走去了,她今天沒有穿校服,穿的是一件簡單的白t恤和一條牛仔揹帶長裙,簡單到了極點,也清爽到了極點。李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裡,他真的覺得自己在哪見過她。
李赫就那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個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裡,他越發的肯定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女孩。作爲一個35歲的離婚老男人,李赫知道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是那種少男少女的怦然心動。
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這跟你面對的是一個絕世傾城的美人,還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鄰家女孩並沒有必然的關係,很多時候,真能讓你砰然心動的,反而還會是那個簡簡單單的鄰家女孩。
不是那種感覺,那爲什麼總覺得在哪見過她呢?
難道說,這是他前世的妻子?儘管後來離婚了……靠,李赫隨即否認了自己的想法,這都哪跟哪呢?他雖然記不清前世的妻子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了,因爲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或者就純屬記憶被塗抹了,反正記不清,但他還能記得她是省城本地人,在和他認識以前,從來就沒有來過信仰市。
信仰市在省城的東南部,有400多公里的路程,98年這時候省城到信仰市的高速公路還沒有修通,坐汽車的話,得走一整天。
“小赫。”就在李赫意識有些恍惚的時候,他的年輕後媽米婭在門口輕輕的叫了他一聲,衝他招招手說:“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