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醒來的時候,睜眼就看到的天花板上似曾相識的吊燈,款式很特別,就像一個孵化中的蟲族基地,看起來很酷,但實際上很便宜……問題是,醫院裡也有這樣的吊燈?
李赫突然覺得不對勁,因爲這個吊燈讓他想起了一些很久遠的東西,這樣的一款吊燈,怎麼都不應該出現在醫院裡。
而他不是被光頭鯤那個悍匪捅了一刀,然後被送進醫院的嗎?實際上一直到進了手術室之前,李赫都還是很清醒的,一直到麻藥開始發揮作用,他才漸漸的失去了意識。一直到失去意識之前,他都很清楚自己這一次被捅的這一刀捅得很深,一路上都流了很多血,弄不好就要掛掉。
現在既然醒來了,那當然是被搶救過來了……但就算搶救過來了,不也應該繼續躺在醫院裡繼續治療的嗎?難道他一覺醒來,就連傷口都完全癒合了,早就被擡回家裡了嗎?
對了,家裡。
李赫猛的坐起來,然後一臉恐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沒錯,這是他的家,這裡有熟悉的裝修,熟悉的傢俱,熟悉的雜亂和長時間沒有收撿的泡麪發黴的氣味!那個吊燈就是結婚的時候買的,當時老婆一直說他圖便宜,但他振振有詞的說那是另類。
那個衣櫥是她老婆買的,也許是這屋裡唯一的品牌傢俱,但也不是什麼名牌,後來人走櫃空,李赫還在櫥櫃的拉門上貼了兩張真人大小的果女照……還有,電腦桌,以前那位置是個梳妝檯,後來他把梳妝檯扔了,把電腦桌擺在了那裡,那樣可以坐在牀上上網,也可以躺在牀上看小電影……
這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但是這樣的熟悉,卻讓他無比的恐懼。
他不是該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的嗎?怎麼會躺在家裡自己的牀上?而且這個家,還是他重生以前,35歲離婚後獨居的一片狼藉,髒亂得好像垃圾站一樣的那個家!
這是什麼狀態?
是因爲自己被光頭鯤一刀捅死了,然後時光交錯,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十幾年後的2017年?還是說,之前重生回到過去,回到16歲自己的黃金時代,其實不過是做了一場夢,然後因爲夢到自己被捅死了,所以就驚醒過來了?
可如果那重活的兩年多隻是一場夢,那這個夢未免太漫長,也太真實。那些數不清的細節,那些分毫畢現的真實,又怎麼可能是做夢?雖然被捅死了回到重生以前更離奇一些,但如果之前的一切只是做夢,這更讓李赫難以接受啊。
李赫越想越是恐懼,如果一切只是做夢,那麼他剛剛起步的事業,那麼他的大學,那麼他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泡影?如果一切只是做夢,那麼他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過那些大學的室友,沒有過光大的校花桑藜,尤其是,沒有過季寥?
越想越是恐懼,但越看周圍的一切,卻似乎越是真實。
房間裡的一切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一眼就能斷定,這就是他離婚以後住的房間。房子是結婚以前買的,二手房,很偏的地段,很老的房子,他以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價格買下來,還貸了款,但看不到有任何升值的希望,就算是拆遷,也拆遷不到這一片了。2017年,省城的很多新開樓盤都滯銷了,這樣的破爛二手房,真的看不到什麼希望。
而李赫此時的心情更是絕望。
如果只是一場夢……好吧,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重生?就算是電影裡的夏洛,也不過就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一場夢,這樣更合理,不是嗎?
李赫從牀上下來,有點失魂落魄。
一個人從夢境中回到現實,如果他夢到的是末世,是那種鮮血淋漓,是隨時隨地都可能被吃掉,是爲了一塊發黴的麪包都可能拋棄一切尊嚴去哀求的末世,那麼這樣一覺醒來,一定會感覺到萬分的慶幸。
可一個人夢到自己回到了過去,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改變,自己也再不是那個螻蟻一般卑微的自己,甚至還有一段美麗動人的愛情和絕世傾城的女孩,從這樣的夢裡醒來,得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纔不會崩潰?
李赫還沒有崩潰,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寄希望於重生不是做夢,眼前的一切纔是做夢呢,還是前後落差太大,現在其實內心是麻木和空白的。
理智一點來看,應該後者更可靠。
他從牀上下來以後,發現現在似乎是傍晚,房間裡的光線不算很暗,但有些模糊。走過去拉開窗簾,窗外熟悉的街道依然是川流不息的汽車,華燈初上,這是一個城市最誘人的時刻,所有的迷離和誘惑,從現在纔剛剛開始。
靜靜的看了一陣,李赫走進衛生間裡,洗個臉吧,如果是做夢,一碰到水就會醒過來了。他家裡的衛生間位置很不好,根本沒有窗,就算是白天,不開燈也是什麼都看不見的。李赫開了燈,眼前雜亂而逼仄的一切讓他近乎窒息,這裡再熟悉再真實不過,怎麼都可能是做夢了。
而且,擰開水龍頭,把整個頭塞在了水龍頭下面,直接用冷水把腦袋淋了個透,沒有奇蹟發生,他並沒有突然從夢中醒來,然後又回到過去。
水很冷,他意識到自己還穿着保暖內衣,被捅的那天是2000年新學期開學不久的夏末,而這個時候,儼然就是寒冬。
仰起頭,任冰冷的水流進衣服裡,寒冷刺激着皮膚,也刺激着神經,他在鏡子裡分明看到了一個頭發凌亂,滿臉鬍渣,既消瘦而又蒼老,簡直就像年過四十,既沒有任何朝氣,也看不到一絲活力的獨居老男人!
哪裡還是那個像標槍一樣挺立着,棱角分明,體格勻稱,即使不是很帥,但笑起來充滿陽光的少年?
尼瑪,真是日了狗了,竟然只是,一場夢!
李赫狠狠的一拳砸在鏡子上,喀的一聲,鏡子裂開了幾條縫,而他的血也順着鏡子的裂縫往下滴淌下來,拳頭上的分明刺痛,也是做不得假的。
竟然只是,一場夢。
李赫的眼睛被淚水模糊了,然後他笑了,從毛巾架上取下一條並不怎麼幹淨的毛巾,把自己打壞的手纏了起來,他無法平復那內心的巨大落差,但總不能因爲這樣,自己就從陽臺上跳下去。
那麼,不管哪裡纔是真實的,自己都要面對是不是?
倒真寧願是從末世裡回來啊,那樣的話,幸福感一定很高。
李赫憋着心裡那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一聲不吭的從衛生間走了出去,先走到客廳,翻箱倒櫃的找出了醫用酒精和棉籤,然後咬着牙把自己剛纔打鏡子打壞的手消毒包紮了。
嗯,還會在乎自己,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而且畢竟是做過法醫的,處理傷口這樣的活,做得也還算利索。
然後就是,把所有的燈都開了,讓昏暗的房間裡亮堂起來。不管怎麼樣,一場迷夢,醒了就醒來,總還得活下去。因爲這場夢,也突然悟到,既然重生也得靠自己搏命,那麼要讓現實中的自己改變生存的狀況,歸根到底也還是要靠自己。
讓房間亮起來,是給自己一個積極的心理暗示,做不了小開,那是命,但作爲一個35歲的男人,其實也不老,後面還有幾十年好活呢。既然沒有開掛的機會,那就幹好自己手中的活,最起碼自己還有一份外人都覺得還不錯的工作,好歹也是公務員啊,也有制服的。
腦子裡還很亂,不過在還沒有捋明白前,李赫決定先開始收拾屋子。這活,重生後沒少做,還幫他老媽做過,感動得老媽眼淚汪汪的。好吧,明天就去看看她,幫她收拾收拾,之前怎麼樣也管不了了,以後,也是要相依爲命的。
花了兩個多小時,客廳、臥室、廚房、衛生間,所有的房間都被李赫收拾了一遍,裝垃圾的大號垃圾袋就塞滿了幾袋,許多東西都扔了,既然要重新開始,那就儘量簡潔一點吧。倒是沒有看到結婚照,重生的時候似乎就對前妻印象模糊,怎麼都想不起她的樣子來,沒想到醒來了,還是想不起她的樣子。
沒有找到結婚照這個也不奇怪,畢竟離婚了,當時把照片都燒了的可能性很大。怪就怪在還是想不起她的樣子,也許自己根本就沒有結過婚,也許離婚的根本就是隔壁老王。
好吧,收拾完了,李赫從裡到外給自己換了一身衣服,鬍子颳了,頭髮重新洗了,準備出去剪一個清爽一點的髮型,順便吃一頓晚飯,或者宵夜吧,都一樣,然後去看一場電影。好像有一個國產電影很火,美式的個人英雄主義,換成了中國人,點燃的一種情結。
再然後呢?明天好好上班,走一步看一步,沒有重生,並不代表人生沒有機會。
出門前一手提着幾個垃圾袋,一手拿了車鑰匙。
房是二手房,車也是二手車,不是夢裡的牧馬人,但總也是有個車的,認真想來,也不是真的那麼慘不忍睹。就是心裡還亂着,畢竟從這樣一場夢中醒來,要說毫無感覺那是假的。
上了車,李赫一時又忘了自己要去哪,發了一會愣,莫名的苦笑了一下,伸手去調試車上的收音機。這車有點老,沒有連通手機藍牙的功能,裝了個mp3的接口,但李赫更喜歡聽收音機。
無所謂是哪個頻率,反正是一個聲音很好聽的女主播在講一些曾經很火的老歌,一邊聽着,一邊有些神思恍惚的把車開了出去。
但是,當李赫把車開到大路上,前面的綠燈剛剛亮起,他的車也剛剛越過斑馬線的時候,收音機裡飄出來的一首歌,卻突然讓他像是被一道電流擊中一樣。
“咣!”的一聲,李赫的一腳剎車,車身劇烈的聳動了一下,但是更準確的說,是後車重重的撞到了他的車上。
趕上了,十二點前。就算沒有兩更,也要儘量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