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我不要看到你,滾,給我滾。”她面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好像面對一個殺父仇人一樣,好像面對一個劊子手一樣。
他知道,自己的出現剝奪了她原本就健康陽光的生活,遂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用執拗來證明自己願意彌補錯誤,不過,左曉月絲毫就不接受。
“滾,我要你滾,你知道沒有,要你離開這裡,滾得越遠越好。”左曉月悲憤的離開尚書府,今日,她幾乎後悔自己的到來。
今日,左曉月也絕對沒有料到,機關算盡的自己會落入父親……不,現在他已經不是自己的父親了,會落入尚書大人的彀中。
從今往後,那個做了自己二十三年父親的人搖身一變,已經與自己沒有絲毫的關係。而一個從天而降的,與自己那樣陌生的人居然就成了自己的父親。
這中間有多少讓人無言以對的改變,她從尚書府一步一步的走出來,每走一步,腳步都變得沉甸甸的,渾身好像都變得沒有了力量。
過了很久以後,終於左曉月無知無覺的從尚書府走了出來,星月滿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暮色蒼茫自遠而至,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
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她不禁嚎啕大哭起來,旁邊的夕月已經從丫頭們的片言隻語中清楚了,事情終於還是暴露了出來。
“娘娘,您縱然不是王妃了,您以後還是小姐啊,畢竟老爺對您有養育之恩,不會到頭來不認您的,您放心就好。”夕月一面說,一面上前一步,握住了左曉月的手。
“你,你還認作我是你的娘娘嗎?”左曉月問一句,有淚水已經涌現出來,朦朧了他的眼睛,那雙寶光四射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希望。
“是,是,您始終是奴婢的小姐,是奴婢獨一無二的小姐啊。”聽到夕月這麼說,左曉月就踏實起來,還好,只要有夕月在自己山窮水盡的時候,還可以保證自己的立場,就不算太糟糕。
她一面啜泣,一面無力的躺倒在了夕月的肩膀上,開始抽噎起來。
門開了,身後的腳步聲逐漸的靠近了兩個感傷中的女子,左曉月立即回眸,看到的來福,來福看到女兒這樣撕心裂肺的哭着,心裡面也是難受的很。
他立即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拍一拍左曉月的肩膀,以資鼓勵,但是還沒有到左曉月的身旁,夕月已經皺眉,用一種嫌惡的,不可思議的語聲排斥的斷喝,“你是什麼東西,滾開。”
左曉月立即回眸,瞪圓了眼睛看着身後的人,來福一臉的關切,厚厚的嘴脣在顫抖,顯然是想要說什麼東西,不過訥訥了很久,不能吱聲。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當年是我的錯,但是現在我已經改過自新了,我雖不能讓你再次過上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不過我終究還是你的父親啊,我就算是熬光了這一身老骨頭,也是會拼盡全力對你好的,阿月。”
“滾開,你這腌臢的髒東西,我的乳名是你叫的嗎?你既然已經消失了二十年,爲何不徹徹底底的消失,你可知道,是你,是你這個不乾不淨的人,將我的世界從天堂變成了煉獄。”
左曉月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一邊說,一邊悲憤的擦拭眼淚,那晶瑩剔透的明亮淚珠擦拭的一乾二淨,手指筆挺的指着蒼穹,好像在質問老天的薄情與眼前男人的無意。
來福不能將當年的委屈與事情來龍去脈全部都說出來,只能唉聲嘆息看着眼前的女子。
“非是我不過來找你,這麼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們母女,我問心有愧,就讓老天懲罰我吧。”
“你,你幫幫我,你既然問心有愧,何不幫幫我呢?”左曉月好像看到了希望,激動的上前一步,用力的攥住了老爹的手。
“幫幫我,求你了,幫幫我。”她的語聲微現驚瀾,蠱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幫幫我,你去告訴老爺,這一切都是你自編自導自演的,這都是你一個人的一廂情願,我本不是你的女兒。”
“女兒,剛剛你已經看到了,你爲何還執迷不悟呢?”
“看到了什麼,看到了我們血濃於水,看到了你在我沒有力量站穩腳跟的時候,又一次推開了我,看到了什麼——”
她一面激動的說,一面用力的拉着來福的手,“不,不,你必須幫我,走,現在就走。”
“阿月!”來福不爲所動,對於來福來說,這麼多年了,總是想要與女兒親近親近的,但是來福實在是沒有料到,到頭來女兒會這樣子對待自己。
“你心目中只有一個父親。”來福生氣了,他固然清楚,讓左曉月接受自己是天長日久的事情,需要戒驕戒躁找機會彌補自己的過失,但是看到左曉月目前的狀況,他未免心灰意冷。
那是一種讓人非常難受的失落,那種失落,寧肯他不體會,不回來找自己的女兒。
現在,兩個人就這麼在尚書府門口對峙,左曉月的鼻翼在微微的翕動,而眼前男子的一張臉已經變得黑封起來。
“阿月,你要明白,此事不是我一面之詞老爺就會相信的,剛剛已經鐵證如山啊,你不會不清楚的,現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你就承認了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有何不可?”左曉月看到來福並沒有幫助自己的意思,用力的推來了來福,語聲艱澀,顫動,“有何不可?你是不會幫助我的,對嗎?”
“你是我的女兒,我不能幫助你。”他說,又道:“就算是我幫助你,事情已經到了這個樣子……我還聽說,這幾年你的確生活的順風順水,現如今我已經回來了,我有能力照顧好你們母子。”
“滾,滾開。”左曉月看到面前的來福也是變得鐵石心腸起來,轉身朝着前面不遠處的位置去了,這一切的一切,門廊位置的左權都看了一個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左曉月居然變得這麼不通人情世故,眼前的左曉月與往常的那個丫頭已經徹底不同,她簡直難以置信,做了王妃以後,爲何女兒更加不可理喻。
左曉月一路狂奔,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裡,不過腳步還是朝着王府裡面去了,現在的左曉月已經是落架的鳳凰,現在的左曉月已經沒有任何人的保護,好像風雨中隕落下來的花瓣一樣。
左曉月瞪圓了眼睛,看着前面的位置,終於,她沒有力量了,終於她虛脫了,喘着粗氣,在前面的位置依靠着牆壁她停頓了下來,汗流滿面。
身後,來福與夕月窮追不捨,看到兩個人終於到了,左曉月有氣無力的悽慘的一笑,那白森森的牙齒簡直好像齧齒獸類的獠牙一樣,在月光中方放射出來一片冷冷的刀光劍影。
“你跟着我做什麼,我不是要你滾開,你滾開,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一切都是你,都是你。”
越說,她就越發的生氣。
這片時,朦朧的新月光輝中,眼前出現了一個人,是樑嬤嬤,樑嬤嬤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每況愈下到這個田地,她最近的一段時間沉溺在愛情中,在趙銘的身旁,她纔有了兩世爲人的驚喜。
關於女兒的遭遇,她也是已經奉勸過多次,該如何生活,如何處理與樑煙雲之類的關係,但是錙銖必較的左曉月是那樣的囂張跋扈,非但沒有點頭稱是,還徹徹底底的愈演愈烈起來。
這醜聞終於還是敗露了出來,她不得不過來看一看,還沒有到尚書府,在半路上已經看到了左曉月。
左曉月的目光定焦在了樑嬤嬤的臉上,然後上前一步,抓住了樑嬤嬤的衣襟。“娘,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來了啊,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信口雌黃胡言亂語,現如今女兒已經不再是尚書大人的女兒了。”
“爹爹已經趕走了我,現在開始,我已經不是他的小棉襖了。”
左曉月一邊說,一邊痛哭流涕,旁邊鐵石心腸的夕月跟着也是哭起來,而再看那來福那張慘痛的臉,一種哀鴻遍野的感覺已經迷漫在了周邊,左曉月好像找到了一個支點一樣,頃刻間,就已經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讓夜色跟着也是變得淒涼起來,愁雲慘霧中,樑嬤嬤的手堅定有力的一下一下的拍在了左曉月的肩膀上。“好阿月,好阿月,這一位叫做來福,二十多年前,是我,是你的母親一不小心與來福偷嚐禁果,他是你唯一的父親。”
左曉月經受的打擊已經可以粉碎一個人對人生的信念,剛剛,她以爲樑嬤嬤總是站在自己身旁的,哪裡知道,到頭來,樑嬤嬤居然這樣一句話。
她不哭不鬧,好像一個橡皮娃娃一樣,就那樣看着自己眼前的女人。
“娘,你說的,是真的。”
“已經二十多年了,自然是真的,娘是帶着計劃到相府裡面去的,一切都在孃的計劃之中,只有你的父親來福在孃的計劃之外啊,娘那時候也是一個與你一般的女孩子,那個女子不思春啊,娘與他一晌貪歡以後,就有了你……”
“那時候娘想,要是可以讓老爺知道這孩子是他的,我的身份會不會跟着也水漲船高起來,娘立即就僞造出來一個假象,於是……”
“樑煙雲果然是老爺的親生女兒?”
“確鑿無疑,”樑嬤嬤點頭,並沒有理會歇斯底里的女兒,而是繼續說道:“娘唯恐事情會敗露,就讓人追殺你的爹爹,也就是眼前的來福,但是到了最後關頭,娘想,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何不……”
“您爲何當年要放他一馬,現在他終於捲土重來了,我現在成了灰頭土臉的灰姑娘,現在,娘,你終於滿意了,對嗎?”
“上天有好生之德,況且他是你的父親,我不可能痛下殺手。”
“哎。”旁邊的來福嘆口氣,看着眼前的樑嬤嬤,“已經二十年了,你風韻猶存,我卻是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