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四一

毒妃狠絕色 禍事不單行((四一)

連着下了兩場雪,眨眼就到了十二月。

紫蘇正愁着雪大去靜安寺不方便呢,早上起來一瞧,雪霽天晴了。

這一喜非同小可,吃過飯便命人把車套上趕到院子裡。指揮着白前幾個把炭盆,茶壺,暖手爐,軟枕,坐墊,被褥……等等東西往馬車上裝。

正忙着,前頭鶴年堂打發夥計送來了一位病人。

紫蘇出來一瞧,院子裡站着一個青衫書生,看上去依稀有幾分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轢。

她蹙着眉,一臉狐疑地打量着他:“哪位生病了,要找我們小姐?”

“紫蘇姑娘,別來無恙?”青衫書生轉過身來,恭敬地施了一禮。

他一開口,聲音粗嘎難聽,有如鴨叫羯。

紫蘇嚇了一跳:“你……是?”

“在下楚桑。”楚桑白皙的臉上浮起一絲紅雲,略有些扭捏地道。

“啊!”紫蘇大吃一驚,瞠大了眼睛:“你是楚少爺?”

幾個月不見,楚桑幾乎脫胎換骨,不止個子長高了許多,就連五官似乎都清俊了不少,整個跟換了個人似的。

楚桑面上一紅:“紫蘇姑娘,別來無恙?”

紫蘇掩着嘴,吃吃直笑:“聲音真難聽,您還是少說話的好。”

楚桑的臉更紅了。

正說着話,杜蘅出來了,嗔道:“客人來了怎麼也不奉茶,讓人在院子裡站着?”

“楚少爺又不是客人,對吧?”紫蘇悄悄吐了下舌頭,衝楚桑扮了個鬼臉。

楚桑不說話,只靦腆地笑。

杜蘅領着他進了花廳,兩人分賓主坐了,劈頭就問:“出什麼事了?”

自七月在上清觀一別之後,杜蘅便再沒有見過楚桑。

當時約定,若遇到緊急情況,就以到鶴年堂看病爲由,來杜府找她。

“不是~”楚桑神情侷促,起身衝她長長一揖:“小人兩日後就正式入職欽天監了,特來向二小姐知會一聲。”

杜蘅一臉驚喜:“真的?那可真要恭喜你了。”

“這都是託二小姐的福。”楚桑神情真摯,滿心感謝:“若不是二小姐,小人早就橫死街頭,哪可能有現在這樣的運氣?”

“我不過是給了你一些建議,主要還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杜蘅不肯居功。

楚桑神色認真,再次給她揖了一禮:“二小姐給小人的,可不只是建議。大恩不言謝,小人銘感五內,終身不敢忘卻。”

杜蘅抿脣微笑:“你在欽天監,具體做什麼事?”

楚桑眼裡閃過一絲羞澀:“暫任五官保章正,職司測定天相變化,佔定吉凶。”

“不錯啊!”杜蘅眼睛一亮:“小小年紀,已經是正八品的官員了!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她還以爲,他年紀小,又沒有助力,即便進去也要從最低級的吏役做起。

沒想到,居然任了他一個五官保章正。

可見,她的計策果然湊了效。

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目的是在最短的時間裡把他送進她希望他去的地方。

若他自己不努力積累實力,日後能否成爲她的助力,還未可知。

楚桑臉熱得燒起來,囁嚅道:“二小姐休要取笑!”

小侯爺是超品,二小姐都未曾放在眼裡,他一個小小的八品官,根本上不得檯面~

杜蘅正色道:“不是取笑,是真心替你歡喜。你父母泉下有知,必定很高興。”

楚桑眼裡浮起淚光,聲音哽咽:“父母泉下有知,對二小姐的大恩大德,必定也十分感激。”

父親操了一輩子的賤役,最大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他能步入仕途。如今,他終於邁開了第一步……父母卻是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

杜蘅略有些心虛,笑着把話題岔開:“瞧,都已是朝廷的官員了,怎麼動不動還掉眼淚呢?快擦了!這要是傳揚出去,日後你成了名人,這笑話可要跟你一世的!”

楚桑臊得滿面通紅,嘎聲道:“誰哭了?不過是雪粒迷了眼睛。”

“既進了欽天監,就要努力鑽研,虛心向前輩求救,切不可心浮氣躁,妄想一步登天。”杜蘅放柔了聲音,柔聲勸誡:“入門雖然可以取巧,能不能站穩腳跟,憑的卻是你自己的實力。”

“二小姐放心~”楚桑鄭重其事地點頭:“我既走了這條路,就一定會做到最好!絕對不會丟二小姐的臉。”

杜蘅給他說得笑了起來:“傻孩子!我有什麼好丟臉的?你得爲自己努力,爭取名垂青史!”

楚桑雙頰火辣,嘴裡不吭聲,望着她的目光卻倔強而堅定。

他之所以進欽天監,下苦功去學艱深晦澀的歷法,天文,星相,八卦……只是因爲她當初的一句話。因爲這是她的希望,就這麼簡單。

她就象天上的流雲,純淨,潔白,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他很清楚,在她心中,他渺小如塵埃,甚至只是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可他卻願意傾盡一生心血,只爲她一瞬間綻放的笑靨。

就象此刻——聽聞他終於如她所願進了欽天監,她的笑容如此純淨,喜悅如此明顯。

能讓她一展笑靨,數月的辛苦,便沒有白費。

“小姐,雪天路滑,再不走,今晚怕要宿在寺裡了。”紫蘇輕聲提醒。

“二小姐要出門?”楚桑慌忙站了起來:“我來得不巧,耽擱你的時間了。”

“不要緊~”杜蘅笑道:“只是去靜安寺燒香,哪裡就趕不回來?紫蘇就是愛瞎緊張!”

頓了頓,問:“今年冬天特別冷,你被子厚不厚,衣服暖不暖和?烤火的木柴都備下了吧?對了,銀子夠花嗎?”

她問了一連串,紫蘇忍不住抿着嘴笑:“小姐這樣,真象個老媽子!”

“夠了夠了!”楚桑俊顏通紅,連連搖手:“上次二小姐送的那二百兩,還剩一百多兩呢!我一個人,花不了什麼錢~”

杜蘅瞪他一眼,道:“正因爲一個人住,纔要格外小心。病了也沒有人照顧!你年紀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東西千萬不能省!銀子以後多的是時間掙,身體弄垮了,可沒有地方後悔去!”

楚桑垂着手,默默地聽着她念叨,一陣陣暖流從心底流過。

杜蘅一邊說着,一邊示意紫蘇拿了個封紅出來。

楚桑把手背到身後:“不不不!怎麼能再要二小姐的銀子?上次給的還沒花完……”

“讓你拿着就拿着!”杜蘅俏臉一凝,訓道:“如今進了欽天監,好歹是朝廷的官員了,花天酒地絕對不允許,可有些場面上的應酬,該有就得有!可不能小氣八啦的,給人瞧扁啦!”

楚桑死活不肯要:“我有俸祿……”

紫蘇就哧地笑出聲來。

楚桑的臉越發紅得要滴血。

紫蘇忙道:“楚少爺,別誤會。奴婢絕沒有小瞧你的意思。我們小姐一片誠心,你就別推拒了!你看,這天真不早了,推來讓去的,要到什麼時候?”

“我……”楚桑咬着脣,內心很是掙扎。

杜蘅嘆了口氣,半是玩笑半認真地道:“聽話!這錢也不是白給你的。你瞧,我如今婚也退了,名聲也完了,全臨安,不應該是全大齊也沒有人敢要了。明擺着是要孤寡一生的命了!我又沒有強有力的兄弟可以倚靠,以後老了,不還指望着你呢嗎?”

楚桑聽得一腔熱血沸騰起來,大聲道:“那些人胡說八道!二小姐不要擔心,誰要是敢欺侮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紫蘇翻個白眼:“你不答應有什麼用?別磨蹭了,趕緊走人是正經!”

如今纔是個正八品,指望他,黃花菜都涼了!

小姐不過是想讓他安心,他還拿着棒槌當針了!

楚桑臉上陣青陣紅,似兜頭潑了盆冷水,透心涼。

“胡說什麼呢?”杜蘅斥了紫蘇一句,轉過身歉然道:“我真的要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天氣冷,往靜安寺的人很少,路面上的雪沒有及時清除,被北風一吹結了層薄薄的冰,車轍壓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聲。

因此,出了城之後,馬車的速度就變得十分緩慢。

杜蘅依着車壁,隨着車身的搖晃陷入遙遠的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