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妃狠絕色 禍事不單行(六九)
蕭絕含笑,曲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你是在找這玩意麼?”
就聽咚地一響,桌上多了根半寸來寬,一寸來長的長形物體。
斥侯認出那正是自己藏在腰間的信符,驚出一身冷汗。
此物爲斥候通信專用,貼身收藏,物在人在,物毀人亡。
卻,連何時被取走都不知情。對方倘若要取自己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輅?
所有的鎮定自如,坦然淡定頃刻間灰飛煙滅。
蕭絕擡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在信符上撫過,動作極輕柔,仿如情人的撫摸:“連你在內,夏季一共帶了五個斥候進京吧?你說,小爺要是把你們五個全收了,不曉得夏雷回去,交不交得了差?”
說罷歪着頭,很認真地想了想,忽地笑了起來“何必猜,試試不就知道了?媾”
斥候一個激靈,面色灰敗。
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驚世駭俗,也未見做勢,身子已如鷹般掠起,直接撲向窗外。
“啊!”變故乍起,酒樓中響起一片驚呼。
蕭絕安坐如山,並不追趕。
不止不追,反而端起桌上酒杯,一飲一盡,望着他搖頭嘆息:“嘖,這麼性急!枉死鬼投胎沒那麼快的,不差這一刻。”
斥候人在空中,頭顱忽然間掉了下來,瞬間鮮血如噴泉般狂涌而出,灑了路上行人一頭一臉……
“啊!”酒樓上衆食客目睹慘狀奇景,驚得目瞪口呆。
愣了十數秒,直到底下殺豬似地嚎叫傳來:“殺人啦,殺人啦~”
衆人才發一聲喊,尖叫着四散而逃。
逃到樓下,驚見小巷中八具屍體一字排開,前面七人皆是一劍穿喉,氣絕而亡,當胸書着血淋淋的一個數字。
一,二,三……至八,唯最後一具是斷頭而亡,斷頭則落在路的另一側,圓睜的雙眼瞪着那幾個數字,益發襯得氣氛猙獰,詭異,狂妄,囂張。
年關將至,臨安城忽地發生驚天大案,朝野上下一片震驚,很快驚動了皇上。
天子震怒,責令臨安府,大理寺,五城兵馬司共同經辦,限期破案。
“蕭絕,你欺人太甚!”平昌侯府,夏季氣得捏碎了一隻鈞窯的甜白瓷茶盅:“不殺此獠,我勢不爲人!”
三日後,斥侯再次探得蕭絕落單。
夏季一咬牙,派了十四名殺手前去索命。
結果,臨安城的大街上,多了十五具標着數字的無名屍首。
蕭絕的腰間,則多了兩枚非金非鐵,漆黑如玉的佩飾。
之後,索性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大方地落單。
夏季忍了幾天,終是按捺不住,再次派人追殺。
於是,臨安街頭再現驚天大案……
兩邊鬥着法,京中命案陡增,謠言四起。
人人都在揣測,這幾樁驚天血案是何人所爲,再無心去管他人的風/流帳,杜蘅也因此被人拋諸腦後,扔進了忘川……
時間飛逝,杜蘅送完節禮,置辦完年貨,領着丫頭們灑掃庭院,剪窗花,貼對聯……忙得不亦樂乎,等停下手來,才發現已是大年三十。
晚間大家都聚到瑞草堂,熱熱鬧鬧地吃着團圓飯,就連一直臥牀休養的杜葒,也柱着柺杖,在霍香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來給老太太拜年。
“來了就好,坐席吧。”今冬天氣奇寒,地面上幾乎就沒斷過雪,老太太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強打精神衝她笑了笑。
杜謙坐在老太太的下首,看着自己的幾個兒女——瞎的瞎,瘸的瘸,嫁人的成了貴妾,留在家的又聲稱終身不嫁,實在是笑不起來。
然,當着老太太的面,卻又只能強顏歡笑。那滋味,實在難描難畫。
那邊坐的是杜誠,想着這一年,變賣了家產,懷着雄心壯志而來,結果短短數月時間,不止把積累了一生的血汗錢賠個精光,還累得兄長傾家蕩產。
如今兩府,幾十口人全靠着一間綢緞鋪,勉強維持着生活……
那感覺,也是無以言喻。
許氏心裡想的,卻是翻過年,杜修和杜仲兩兄弟便要進學,束脩費用,杜仲的先生,全都沒有着落……
當家作主的滿臉愁容,下面的少爺小姐也便無法放開心胸,姨娘侍妾更是小心翼翼,一餐年飯,吃得索然無味,草草收場。
飯後,大家進宴息室,依輩份年齡,給老太太,杜謙杜誠兩兄弟磕頭。
老太太取出事先預備的紅包,一一派發,討個吉兆。
府裡的管事,也輪流來給主子拜年,拿了紅包,個個喜笑顏開。
這才總算有了一點喜慶的氣氛。
拜完了長輩,小輩們開始互拜。
杜芙領着幾個小的,笑嘻嘻地問杜蘅討要紅包。
杜蘅也不惱,笑吟吟地摸出早備下的荷包,分給幾個弟妹。
杜蓉用手掂了掂,又摸了摸,感覺是個銀錁子,倒出來一看,果然是十顆做成梅花狀的銀錁子,每顆約摸八錢多,加起來便是八兩八了。
杜蘅分完荷包,見杜修笑吟吟地在一旁立着,便開口向他討要:“大表哥好意思白受弟妹的頭,不給紅包麼?”
杜修臉色微紅,道:“大表哥可沒有二妹妹這般闊綽,出手就是幾十兩銀子。”
“過年嘛,圖的就是個吉利喜慶,不拘多少,大表哥隨意賞些便是。”杜葒笑嘻嘻地衝他眨眼。
杜修果然拿出來,原是早就備下了,卻是各人一個半兩重的銀錁子,都鑄成十二生肖的樣子,按着每人的生肖給的。
“不愧是讀書人,連紅包都給得這麼新奇有趣。”杜蘅讚歎着,順手塞了個荷包到他手裡:“來而不往非禮也,呶,這是妹妹孝敬大表哥的。”
杜修漲紅了臉,連連搖手:“不用,哪有問妹妹要紅包的?”
杜蓉早跑過來,一把從他手裡把荷包拽過來,搶了就跑:“大哥不要給我!正巧我看中了一款胭脂,想着要去買呢!”
“別鬧!”杜修急忙去追:“快還給二妹妹。”
“就不還!”杜蓉咯咯笑着,一邊繞着桌子跑,一邊指使杜仲:“二弟,攔住大哥!回頭三姐給你買窩絲糖。”
杜仲一聽有糖吃,當真咚咚咚地跑過去,一把抱住了杜修。急得杜修直跺腳:“二弟,快放開我!”
杜修小胳膊小腿抱不住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他腳上,嘴裡嚷道:“三姐,我攔住大哥了,你可要給我買窩絲糖。”
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杜家幾姐妹笑得前仰後合。
許氏忍不住笑罵:“沒出息的貨,好象八輩子沒吃過糖似的!”
想着這數個月來大起大落,從富得流油到不得不變賣庫中傢俬度日,一應開支不得不算了又算,省了又省,飲食上自然也比不得從前精緻。
何況,窩絲糖實在太貴,五兩銀子也只能買小小一盒,許氏自然是捨不得買給他吃。
杜仲終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聽到有零嘴,哪裡還忍得住?
看着那雙圓溜溜,滿懷期盼的眼睛,許氏心中酸澀,溼了眼眶。
一念之差,從天堂到地獄。怨得誰來?
這麼想着,杜蓉已經拆開了杜修的那隻荷包,裡面卻不是銀錁子,卻塞着兩張白紙。
她拿出來一看,卻是三張永通錢莊的銀票,五百兩一張,見票即付。
她幾疑眼花,用力揉了揉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二姐姐……”
“都說了不許拆……”杜修抱起杜仲追過來,伸手欲搶,一眼瞥到票面數字,當場變臉:“二妹妹,這是何意?”
“過完年,大表哥便該交束脩費了。”杜蘅神情自若,淡淡地道:“我算過了,這些銀子,若是省着點花,勉強可夠一年所用。”
“你!”杜修捏着幾張銀票,似捏着一顆燙手的山芋。
拿着燙手,扔了卻又不捨。
“這如何使得?”杜誠連連道。
許氏卻是喜出望外,雙手合十道:“還是二小姐想得周全,我爲這束脩費急得頭髮都白了。阿彌陀佛,現在好了,有着落了!修哥兒,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向你二妹妹道謝?”
“先說好,這筆錢只能給大表哥進學,不許挪做他用。”杜蘅淡淡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許氏喜不自禁,連連應允。
一邊說着話,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杜仲手裡那隻繡花荷包:“過完年,仲哥兒就六歲了,也該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