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到,此刻的乾通一雙老眼中因爲激動竟氤氳出一絲水汽。
墨弓滿弦如月,文青羽屏息凝視,弓弦拉到極致瑟瑟作響。
燦若星辰的清眸眯了一眯,文青羽只覺得胸腔中似有一股力量突然升起。
那是交織在丹田中的其中一股真氣,在這滿弓之時,竟叫她覺出一絲不同尋常的熟悉。
好似,這樣的情形早已演練多次,她閉了閉眼,將真氣提與指尖。
“嗖。”
天地之間破空一道利響,似將空氣割裂,以千鈞之勢流星般飛去。劃過璀璨流光,直奔蝶舞。
“什麼?”
箭未到,森然的箭氣卻凌冽如風,蝶舞身子僵了一僵,欲待揭開面紗的手立在半空,似是忘了要做些什麼?
妖嬈一雙眸子盯着飛逝而來那璀璨一抹流星,明明好似什麼都沒有,鼻端卻已聞到來自地獄最濃烈的血腥。
月夫人眸子中似終於溢出一絲笑意:“你完了。”
蝶舞驚懼中擡頭,終於看清那上百個窗口中一摸纖細妖嬈的身影。黑色的斗篷寬大卻好似完全無法掩蓋她瞬間迸發出的氣度風華。
還有那一把與她主人一般,璀璨奪目光華繚繞的弓!
“不。”
蝶舞終於從震驚中開口,卻也只來得及在人世間留下最後一個字,幸運的成爲見證夜隱弓的第一人。
“噗……”
一道氣線自蝶舞肩頭穿過,沒有人看到她是怎麼受的傷,看到的時候,只有一蓬鮮血自她肩頭箭一般飈出,一下子噴在山石上,燈火輝煌中,如同一朵妖嬈奪目的血菊。
“啊。”蝶舞一聲慘叫,被殘留的箭氣帶着也狠狠向着山石撞去。慌忙中,一把扯掉了月夫人臉上面紗。
文青羽撇了撇嘴:“孬種,怎麼就躲了呢?沒一箭射死真是可惜。”
手背一暖,卻是連手帶弓被洛夜痕一隻大掌盡數包裹:“你力道不對,我來教你。”
文青羽一愣,手中夜隱弓再次拉滿。這一次,明顯弓弦拉的比她剛纔更滿,但弓弦緊繃的聲音卻清越了不少。
而那本來毫不起眼的黑色弓身上竟驟然之間光芒大熾,兩人耳邊傳來細小的噼啪聲,似有什麼正在片片皸裂。
洛夜痕溫柔低語:“你看好了。”
手指一鬆,弓弦回彈。
“嗖嗖嗖。”
文青羽瞬間睜大眼睛,微暗天幕下,一股巨大箭氣氣勢如虹,以摧枯拉朽之勢向着對面山頭激射而去,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遠非她剛纔那一箭可比。
銀色箭氣如同銀龍咆哮着向前,驟然間卻是一分爲三。
一箭蝶舞,兩箭則是衝着檯面兩旁明亮的燈火。
那一瞬極快!
彼時,蝶舞身子剛剛撞向山石,手指剛剛碰到月夫人面紗,箭氣已至。
“噗。”
衆人只來得及看到冰藍色面紗夜空中翻飛如蝶,天地間卻是驟然一暗。對面山頭瞬間漆黑。
變故太快,整個遊仙舫中的嘈雜瞬間頓住,時間彷彿定住了一般。
無數雙眼睛都焦灼着對面黑漆漆一片,儘管看不見,所有人都深信,那一箭,蝶舞必死無疑。
“怎麼回事?”
天字二號房中陡然傳出一聲厲喝,秋雲染顯然怒極。
卻有個聲音比她更快,只聽見一個異常洪亮的聲音高聲說道。
“夜隱弓現世,少主親臨!”
這一聲吼,叫氣氛詭異的遊仙舫越發詭異了幾分。
文青羽挑眉:“怎麼回事?”
洛夜痕撇嘴:“看看你的弓。”
文青羽低頭,剛纔烏漆墨黑的一把弓此刻如同褪盡了鏽蝕。
仍舊漆黑,卻通體上下都在散發着璀璨奪目的光華,細看下弓身中似有雷紋繚繞。配上透明如冰的弓弦,整張弓完全變了個樣子。
這樣一張弓,任誰都知道,定非凡品。
“這是夜隱弓?”
“恩。”洛夜痕點頭:“以後,它就是你的身份!”
文青羽此刻心中有萬千疑問,卻也知道絕不是提問的時候。
乾通朝着文青羽說道:“恭請少主帶領暗月閣殺出重圍。”
“恭請少主帶領暗月閣殺出重圍。”
房間裡卻驟然間影子一般飄來了四個人,文青羽挑了挑眉,這四人極年輕,兩男兩女,在他們身上彷彿有着她既熟悉的氣息,但這四人她絕對從未見過。
再看洛夜痕,似對這四人的突然出現,半點不覺得意外。
“好。”文青羽勾脣一笑,如今這境況不是說話的時候,既然暗月閣莫名其妙認了她做少主,她便也卻之不恭。
“爾等隨我殺出去。”
“是。”
“走。”
文青羽一揮手,向着倉房門口衝去,卻有個身影比她更快。
文青羽不過稍稍停了一下,洛夜痕已經到了倉房之外。
“夫人,來,我們下去。”
他鳳眸含笑,腳尖輕點在扶手上,對衝上來的飛龍衛彷彿半絲不見。
“好。”文青羽點了點頭,伸出手,兩人五指相扣。洛夜痕一雙鳳眸驟然煥發出瀲灩風姿。
“走。”
兩人交換個眼神,足尖同時點向扶手,半空裡劃過道優美弧線。
一雙墨蝶翩然離去,輕盈如兩團雲霧,直接從最高層平臺向着甲板躍去。
秋雲染突然從房中衝了出來,一雙眸子中浸透着冷冷的堅冰,狠狠咬了咬牙。
“弓箭手,給我射!”
萬箭齊發,去如流星,朝着雲霧中翩然的一雙墨蝶而去。
“洛夜痕。”文青羽苦着臉朝他撅了撅嘴:“要你招搖,遭報應了吧。如今你我要被射成篩子了。”
洛夜痕衝她笑了一笑,另一隻手突然環上她纖細腰肢。文青羽只覺得身子猛的一沉,提着那一口真氣一下子散了,下墜的速度猛然快了幾分。
“你幹什麼?”文青羽一張臉白了白,她可不覺得什麼跟心愛的人死在一起這種事情是美好的。
“穩住心神,用你的夜隱弓。我保證你摔不死就是了。”
這也行?文青羽咬了咬牙,將夜隱弓舉了起來。
秋雲染看的非常愉悅,在她眼裡,這兩個人如今不上不下,既不可能降落也沒有借力的地方,根本躲不開這樣密集的箭雨,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即便拿着那張破弓也不過就是嚇唬人!
然而,夜隱弓的威力還的確很是嚇唬人,飛龍衛再厲害到底也是人。這些年養尊處優的也實在沒受過什麼罪。
一看到文青羽揚起夜隱弓,扶手口的弓箭手下意識的向後揚了揚身子。箭雨明顯弱了下來。
秋雲染臉色一黑:“繼續射,有什麼可怕的?她不過一張弓,你們有上百人,怕她作什麼?”
“嗡。”
墨色圓月一閃,似有颶風自船底呼嘯而來,夾雜着夜色微涼,所有人不由的縮了縮脖子。
而那激射而下的箭雨似也被這微涼的風給影響了心情,突然調轉了方向,竟向着四面八方不同方位沒頭沒腦射了過去。偏偏就是不肯往下。
文青羽愣了愣,她那一下子有這麼厲害?
下一刻,腳下卻已經觸到了堅實的地面,兩人已經站在了甲板上。
“少主神威,暗月閣有救了。”
乾通砍翻身邊一個飛龍衛,突然就一聲高喝。
這一下子,似一下子點燃了引線。四面八方似乎突然整齊響亮的傳來了同一個聲音。
“少主神威,少主神威。”
聲音整齊響亮,夜色中萬里無波的水面上傳出及遠,似乎連四處的山谷中都有人在隱隱應和,直衝雲霄。
秋雲染一張臉孔氣的發青,一雙素手緊緊握着欄杆,指節一片青白。
甲板上,一對男女雖然被黑色的斗篷從頭到腳的籠罩,卻根本無法掩飾他們渾身無與倫比的榮光。
文青羽面具下的脣角微微一勾,握着夜隱弓的素手高高揚起,直衝雲霄的呼喝突然停止。
四野裡驟然間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在那纖細妖嬈的瘦弱身軀上。
夜風中,黑色斗篷翻飛如旗,隱隱露出斗篷下火紅的裙角,素白手指緩緩摩挲着黑黝黝一張冷弓。
夜色如許,圓月爲襯,那纖細的一抹身影從此後成了每個人夢中無法忘卻的風景。
暗月少主,終將在那一夜被萬千人銘記。
“我知道閣下是大周新封的貴妃,卻不知我暗月閣與娘娘有什麼仇怨,要佈下這樣重重陷阱意圖絞殺?”
秋雲染冷冷一笑:“暗月閣擁兵自重,包藏殺人盜寶的朝廷重犯,本就當誅。”
文青羽面具下的臉龐不辨喜怒:“暗月閣不過開門做生意,上門皆是客,哪裡來的朝廷重犯?莫不是娘娘覺得十五萬兩黃金買了個鐲子虧了些,心裡再不舒服也不該開這樣大的玩笑。本主就當送你就是了。”
這話說完,卻聽天字七號房中傳來一聲譏笑:“原來是位娘娘,難怪這樣大的脾氣。買不起東西這是打算明搶了麼?”
文青羽眉頭挑了一挑,飛龍衛行動迅速,今日顯然也是有備而來,瞬間便控制了整艘遊仙舫。但是,天字七號房中那病弱書生樣的人似乎並沒有受到挾制。
看來,飛龍衛並沒有成功突破墨錦山莊的守衛。墨錦山莊真的就是普通的生意人?
說起來,天字五號房中似乎也沒什麼動靜,那麼,蕭若離?
秋雲染一張臉孔鐵青:“胡說八道,本姑娘今日是奉了皇命前來剿滅暗月逆賊。”
“娘娘可不要紅口白牙的冤枉人。”文青羽有一下沒一下摸索着夜隱弓。
“娘娘說我們暗月閣是逆賊,也只會衝着暗月閣,幹什麼要爲難這滿船的賓客?還不就是爲了個鐲子的事情想要殺人滅口?”
洛夜痕悠然靠在甲板扶手上,鳳眸中一片光華瀲灩。丫頭今夜的樣子,真美。
“嘖嘖。”文青羽搖了搖頭:“堂堂大周的飛龍衛居然爲了替自己主子搶個鐲子,殺了百十號手無寸鐵的生意人。這名頭可真是響噹噹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