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挑眉看去,蓮霜瞳眸晶亮,顯然極是興奮。
“在哪裡?”
蓮霜指了指來時那條小路:“那人太重,我搬不動。便把他打暈了藏在樹後,王妃可要去瞧瞧?”
文青羽卻扭頭看了眼洛夜痕:“去麼?”
洛夜痕淡淡說道:“不必去了,此刻只怕人早就不在了。”
“怎麼會?”蓮霜不信:“人都暈了,哪裡跑的了?”
文青羽朝着她笑了笑:“今天來的,可不是隻有那一個人。”
“我去看看。”說着話,蓮霜一溜煙的不見了人影。
片刻之間,她卻又空着手回來。這一次,整個人都蔫了,哪裡還有半絲神采?
文青羽笑了一笑:“走吧,回府。”
蓮霜撅了撅嘴,終於狠狠跺了跺腳:“下次再不抓什麼人質了,直接一刀宰了,又省事又幹淨。”
文青羽搖了搖頭,蓮霜終究是歲數小,情緒太過外露。還是得多歷練些纔好。
馬車這一次暢通無阻安安穩穩直接駛進了凌雲閣。
“可以去刑律堂了麼?”文青羽瞧着洛夜痕,突然說了一句?
洛夜痕挑了挑眉:“那人被抓來有些日子了,是該去看看了。”
“好。”文青羽笑的眉眼彎彎:“我們就一起去瞧瞧。”
洛夜痕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倒要聽聽,飛鸞能從抓住的那個流沙頭目口中問出些什麼。
她一路上走的極是輕快,洛夜痕則一如既往的緩慢而優雅。卻始終沒有離開文青羽太遠。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刑律堂,飛鸞早得着信了,施施然坐在地下花園中等着他們。
“那人開口了麼?”
飛鸞一雙媚眼如絲,紅脣微微一勾,脣畔掛着顛倒衆生的微笑。
“王妃這麼問,是看不起刑律堂的手段?”
“哪裡敢看不起你?帶上來我看看。”
飛鸞朝着空中招了招手,功夫不大,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響。夾雜着重物拖地的聲音。
回頭看去,卻是流沙的頭目被兩個人架着給拖了上來。
那人仍舊穿着被抓那一日的黑衣,身上沒有半絲血跡。一張臉孔卻極是蒼白,雙眸也毫無光彩。
文青羽默了一默,飛鸞到底怎麼折磨人的?好好一個大男人怎的給弄成這樣有氣無力的樣子?竟然還沒有見血?
“你想問什麼只管問,你現在即便問他身上哪裡長了顆痣他都能告訴你。”
流沙頭目聽到了飛鸞的聲音,死魚樣的雙眸中突然亮了一亮,竟好似瞬間恢復了神采。
“是你?你這惡毒的女人,有本事殺了我,不要竟整些些下三濫的手段。”
飛鸞撇了撇嘴:“我殺你做什麼?死人又不喜歡說話!”
那人顯然恨極,不由咬了咬牙。
“我勸你最好別想着死。”飛鸞嬌聲說道:“我們這裡什麼都缺,就不缺神醫。你有一百種法子死,我就有一千種法子叫你活過來。不過麼,活過來以後也許你會後悔!”
那人身子顯然微微一顫,眸子中再度失去了光彩。
飛鸞滿意的一笑:“可以問了。”
“名字?”文青羽笑容可掬的朝着流沙頭目輕聲說道。
“玄十五。”
文青羽點點頭,殺手組織裡底層的殺手大多是沒有名字的,只有代號。
“你覺得燕京和錦榮哪裡更好?”
“當然是錦榮。”
“你想回去嗎?”
玄十五愣了一愣,終於搖了搖頭:“不想。”
“爲什麼?”
玄十五咬了咬牙:“我的家人應該已經都死了,我沒有地方可回。”
文青羽顰了顰眉,不由扭頭看了眼洛夜痕。洛大美人坐在飛鸞身邊,好似並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一心一意盯着手中茶盞。
“你此刻最想做什麼?”
“死!”
文青羽並不意外這個答案:“我成全你。”
玄十五猛的擡起了頭,眼底終於顯出一抹光亮:“你說真的?”
文青羽點點頭:“真的,這一次絕對不會有人攔你。”
玄十五驟然間站了起來,朝着洛夜痕和飛鸞坐的石桌一頭撞了過去。
剎那間,額角上盛開了一朵絢爛妖嬈的血色大麗花。
鮮紅的血,蛇一般自他頭上的血洞中涌出,頃刻間在身下匯出一汪血泉。
飛鸞和洛夜痕仍舊品着手中清茶,臉上表情半絲沒有變化。
這一次,果然沒有人再來替玄十五醫治,他的身體終於如願以償的漸漸冷卻。
那一雙眸子中卻驟然爆發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璀璨的光亮,那一抹光亮漸漸投向文青羽,他的嘴脣一張一合,分明說的是……謝謝。
下一刻,玄十五高大的身軀便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了。
飛鸞揮一揮手,立刻有人將地面收拾乾淨,哪裡能看得出這裡剛剛死了個人?
“你沒什麼跟我說的?”文青羽站着沒動,任由刑律堂的下人將一片汪洋的血湖恢復成璀璨的花海。
她並不關心玄十五的屍體會怎樣處置,那人自打出現在御花園便註定了只能是死。多活了這麼幾日已經是賺到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洛夜痕放下手中茶盞,鳳眸中仍舊一片淡然平和。
飛鸞挑了挑眉,極聰明的選擇了沉默。
“在瀑布邊,從他一出現我就知道了。”
文青羽眸色一冷:“他雖然故意隱藏了面目,但眼睛是做不得假的。你們的眼睛長的很像。”
“恩。”洛夜痕點點頭:“是很像。”
文青羽脣角勾了一勾:“所以,我便成了你們兄弟手中的棋子了麼?”
洛夜痕抿脣不語。
“生在帝王家,心果然都是冷的!”
“這可不包括我。”飛鸞撇了撇嘴:“我早就知這消息瞞不住你,可惜他不信。活該!”
說着,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這種時候,她傻了纔會留下來看人家小夫妻吵架。
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蜀國攝政王洛子宵便是流沙主人,這消息會不會很值錢?”
沒錯,流沙主人便是洛子宵。
與洛夜痕同父同母嫡親的弟弟,本該替洛夜痕攝政監國守住錦榮城的蜀國攝政王。如今,他竟然出現在了燕京?還是以那樣子的身份?
這消息,連胤應當是很感興趣的!
洛夜痕看她一眼,眼底深處略過一絲無奈:“我大婚,他怎麼都要來看看。”
文青羽冷笑:“所以,傳言中榮王與攝政王不合,根本就是假的?”
洛夜痕閉脣不語,淡然平和的面龐上第一次出現一絲驚慌。
“所以……”文青羽聲音清冷:“那日御花園中的一場戲,是你們早就打算好的了麼?”
洛夜痕臉色白了一白。
“所以,洛子宵今日本來是打算殺人滅口的?”
文青羽眸子中閃過一絲冷意:“所以,在你們心中天下間根本沒有人有資格勝任蜀榮王正妃的身份。只有合不合適的棋子?!”
文青羽語速極快,一連三個所以刀鋒般銳利逼人,洛夜痕臉色再度如玉般白的近似透明。
“洛夜痕。”文青羽深深吸口氣,再睜開眼,眼底已是一片淡然。
“我一直以爲你我大婚,是我利用了你而心懷愧疚。你肯娶我不過是爲了完成表姐的託付。卻原來我終究高估你心中的情義。”
她朝着他微微一笑:“你娶我,不過是因爲你剛好需要一個王妃,需要一個契機,來幫助你一下子將蜀國的威脅盡數除去。至於這個人是誰,原本並不重要。”
“我剛好……自己主動送上了門!”
“我只是……不想叫你擔心。”洛夜痕聲音仍舊低悅而慵懶,細聽卻明明有一絲顫抖。
“有些事情知道了只能是負擔,我總歸不會叫你受到傷害。”
他微微嘆口氣,肩頭垮了跨,似是突然感到疲憊。
“我知道南疆郡王這次來燕京定然不懷好意,所以……”
“所以,瀑布邊那一次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洛子宵吧。”
洛夜痕抿脣,鳳眸中一片暗沉。
“讓我猜猜,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哪裡?洛子宵對我不滿,定然會第一時間近距離觀察我。所以,那一日接風宴上他定然在場。”
“他便是那個叫做阿泰的訓蛇師吧。那一夜你們實際上定了數條連環計。”
文青羽脣角勾了一勾,清眸中冷芒一閃。
“先是想要用毒蛇來試探我的本事,若我有幸通過了考驗,便能夠進行接下來的計劃。若是我活該葬身蛇口,這個罪責也終究由南疆郡王來擔着。誰都不會懷疑到你們一絲一毫。”
“接下來,你們藉着我的手滅掉了南疆的神蛇。叫南疆郡王和伍明月對我越發的怨恨,所以流沙的殺手纔有出場的理由?”
洛夜痕面色越發的蒼白,嘴脣抿的極緊,鳳眸眨也不眨看着文青羽,半絲情緒也無。
“那些殺手如果我沒有猜錯,實際上應該是蜀國各部滲透進去的間隙,本來就是派出去送死的。流沙不接皇室生意,怎麼這次就例外接了?若非有內應全力周旋,這單子生意洛子宵貿然接下來又怎麼能不讓南疆郡王懷疑?”
文青羽咬了咬脣:“所以,你們便一步一步引着南疆郡王自己上了套,親自將埋在流沙中的釘子給暴漏了出來。然後,再將他們盡數派進了宮。你知道我身邊跟着秋露蓮霜,流沙那些人根本討不到什麼便宜。便放心大膽的藉着我的手將他們一股腦除掉了。”
“而殺手能夠暢通無阻進宮行刺,相信伍明月和南疆郡王該是費了不少口舌才說通了連胤。不然,那些人的屍體也不會那樣快便給燒了個乾乾淨淨。宮裡甚至半絲消息也沒有泄露。”
“皇宮裡行刺這樣大的事情,都能瞞的滴水不漏。除了宮裡的當今皇上,誰能辦的到?”
“所以……”文青羽深吸口氣:“皇上,伍明月,南疆郡王和我實際上都成了你們兄弟排除異己,清理門戶的棋子!”
“最後,洛子宵再出場殺了我,這件事情便只能成了流沙泄憤的江湖仇殺,半絲污點也沾染不到您清雅高潔雲端仙子般的大蜀榮王!”
洛夜痕眸色清冷,臉孔卻越發白的過分。
一雙修長大掌微微握成了拳,垂在身體兩側。
“洛夜痕。”文青羽面色一沉:“如你所願,我自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