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雲開是怎麼被孃親找到的麼?”
這一次,風止想了很長時間:“記不大清楚,只記得是在一個極冷的冬日。閣主踏着雪抱着他回來,那時他大約也就三四歲。來的時候渾身是血,一雙拳頭緊緊握着怎麼都不肯鬆開,也不肯說半句話。後來,閣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叫他睡着了。等第二日醒來,雲開雖然也不愛說話。但,身上那一股子戾氣卻半絲不見。”
文青羽皺了皺眉:“你有沒有覺得,自打上次從百丈峰下來。雲開的身上似乎……突然多了一些戾氣。”
風止瞳眸中閃過一絲驚詫:“少主是說……那日發生了什麼,叫雲開想起了以前的過往?”
文青羽點點頭:“我也說不大準,只是覺得那日之後的雲開似乎與平日並不相同。那種變化,叫我覺得很危險。”
“雲開絕對不會對少主不利。”
“我自然知道。”文青羽鄭重的點點頭:“我從不懷疑你們對我的衷心,我只是覺得,雲開的那種變化似乎會毀滅了他自己。”
她略一沉吟:“雲開離開天塹山後,可有與你聯絡?”
風止眼中也現出一抹擔憂,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不曾。”
“我叫你留意魔教的事情,可有什麼發現?”
“暗樁來報,說是榮王失蹤當日,在臨谷山附近發現了魔教的蹤跡。說明,他們實際上該是早就到了德溪,卻一直沒有露面。”
“屬下以爲,碧落宮這次突然現世。該是衝着德溪這幾大武林世家而來。”
文青羽挑眉:“怎麼說?”
“烏峰山雖然沒有記錄碧落宮,卻將這些武林世家的過往記錄的非常清楚。”
風止聲音漸冷:“淮南這幾大武林世家分別以德溪定靜山莊夏家,淮化烈風鏢局柳家,巢潭鴻蒙山宗家爲首。這些世家在十多年前實際上並不十分出色,他們的崛起,皆是因爲在剿滅碧落宮的時候非常勇猛。是以,才被天下武林推崇。”
他眼底漸漸現出一絲不屑:“尤其是夏家,若非因爲夏家家住親手斬殺了碧落宮宮主夫人和她的女兒,也當不上這武林第一世家。”
“是以,屬下以爲,碧落宮重出江湖,該不是爲了什麼武林盟主。而是爲了……報仇!”
文青羽面色一沉,自然對這些個所謂世家的道貌岸然很是反感。
“距離武林大會還有幾日?”
“大約還有兩日。”
文青羽脣角勾了一勾:“那麼,我們就靜觀其變好了。兩日後的德溪城該會非常熱鬧。”
風止眸色一閃:“少主的意思是,我們現在什麼都不做了麼?榮王也……不再找了?”
文青羽擺了擺手:“不找了,一個死人找他做什麼?搞不好什麼時候覺得在地獄呆的煩了,自己就詐屍出來了也說不定。”
風止嘴角抽了一抽,少主莫不是急的瘋了吧!
離開燕京的時候,即便沒有露面也傳令讓暗月閣出動所有暗樁尋找榮王。
這怎麼一到了德溪突然就不找了?
還說什麼死人,詐屍?少主這麼說,該是知道榮王活的好好的吧,話說,這麼咒一個活人,真的沒有問題麼?
兩日過的極快,整個德溪城都在一片喜氣洋洋的喧囂中度過。
這一日天剛剛亮,徳溪城裡便響起了響亮的鞭炮聲。
文青羽端着手裡的茶杯,有一下沒一下拿蓋子撥着茶葉末子,冷眼瞧着三丈外高臺上夏家家主的慷慨陳詞。
夏家主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長的很是正氣凜然。站在臺面上說的話也很是好聽。
儼然已經將自己當了武林盟主。
華淺笙坐在他的身邊,足見這些日子他下的功夫可不淺。已經完全取得了夏家主的信任。
三聲炮響,夏家主朗聲笑道:“吉時已到,請國師大人爲我武林盛會占卜祈福。”
華淺笙微微一笑,一聲素白飄渺如仙,長身玉立與高臺之上。着實是仙風道骨,引人折服。
他閉着眼睛不住掐算,眉頭卻是越顰越緊。
夏家主心中一顫,朗聲問道:“不知……可是有什麼不妥?”
華淺笙睜開眼,神情淡的沒有半絲情感:“大凶。”
全場譁然,夏家主臉上也一度一片死灰,看華淺笙的眼神有些微不滿。
今天什麼日子,即便占卜的結果不好,您能策略點說出來麼?這麼硬邦邦拋下兩個字,是想鬧哪樣?
夏家主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國師大人是說,那些妄圖爲禍武林的宵小之輩是大凶嗎?”
華淺笙看他一眼,神情仍舊淡淡:“夏家主誤會了,本座說的大凶,就是指夏家主有大凶之兆。”
這一句話說完,全場譁然,有人歡喜,有人憂。
文青羽手指一頓,不由擡頭看了華淺笙一眼。
連胤不是派他來收復武林勢力的麼?
這貨這個樣子行事,到底是收服還是得罪?
華淺笙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話很得罪人,繼續說道:“本座所言皆是事實。不但是夏家,淮南所有的世家大族只怕都會有血光之災。”
說罷,居然頭也不回的下了高臺,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文青羽總覺得,他臨走之前,那一雙瞳眸似乎是看的自己。
這一出之後,整個場地都靜了一靜。衆人還沉浸在華淺笙那一句大凶之中回不過神。
直到場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喝:“海州子車世家子車家主到!”
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死寂的武林大會擂臺上下突然便震了一震。
什麼?衆人擡頭,有沒有聽錯?子車世家家主?是那個子車世家麼?
文青羽也愣了一愣,暗月閣的密探並沒有探到子車世家半點消息。
子車家主怎麼突然出現在德溪的武林大會上?顯然不會是因爲夏家主太有面子!
她脣角勾了一勾,這武林大會,更熱鬧了。
夏家主突然反應了過來,這才高聲說道:“快……快請!”
“夏家主不必客氣,焱已經到了。”
這個聲音極其的慵懶,帶着世事不在意的漫不經心。卻處處都滲透着叫人無法忽視的氣勢。
只憑這一個聲音,便叫人從心底裡不敢對說話的人有半點小覷。
文青羽顰了顰眉,聲音極其陌生,卻無端端聽的她心底裡顫了一顫。
她放下手中茶盞擡眸望去。
人羣之外有一人正款款走來,他身上穿了一身銀色錦袍。那銀色的袍子也看不出什麼材料,行走間,錦袍上似有水波正緩緩流淌。突然就在他周身氤氳出一片神秘莫測的氣息。
他的臉上帶着塊金色的面具,金色如同陽光將他半張臉覆蓋。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眸,和一張潤紅的薄脣。
即便只有那麼一雙眸,卻還是叫人看的呼吸一滯。似乎天上地下所有的榮光都瞬間凝聚在了那一雙眸子當中,那人一出現,便再沒有什麼能與他爭鋒。
這便是子車焱,海州子車世家家主!
文青羽愣了一愣,子車焱的氣息是神秘而陌生的。她在看到他的瞬間,一顆心卻突然毫無徵兆的跳了跳。
她擡頭,看着子車焱。很想弄清楚,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情感是因爲什麼。
也恰在這個時候,子車焱一雙狹長的眸子也朝着她看了過來。四目相投,顯見子車焱眼底浮現出一絲惱怒。下一刻,卻陡然綻開一抹笑。
那一笑,如陽光綻放,一下子驅散了漫天陰霾。武林世家的姑娘們一瞬間便被那美好的笑容給勾了魂魄,四下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便低下了頭,不過又是個跟玉滄瀾一般愛出風頭的風流紈絝。她剛纔那瞬間的心跳,果然是錯覺!
夏家主遠遠自高臺上走了下來,一張臉上堆滿了笑:“未知子車家主怎的突然現身?我們徳溪城真是蓬蓽生輝。”
子車焱容色清冷,只微微朝着他點了點頭:“夏家主不必這樣客氣,希望等下夏家主一直會因爲焱的到來而感到蓬蓽生輝。”
夏家主臉上笑容一頓,顯然沒想到子車焱會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這麼說話,顯然並不是來表達友好情感的。
不過,他能穩坐武林第一世家家主這麼些年,自然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窩囊廢。臉上立刻便又浮現出謙恭而友好的笑容。
“不知,子車家主到來是要……?“
“哦。”子車焱輕聲說道。
“本家主有一個朋友自幼揹負着一段血海深仇和不白之冤,可惜仇人太過強大。聽聞今日是難得一見的武林大會盛景,所以,想借着這個機會,將自己的仇人全都找出來,還自己家人一個公道。”
夏家主一聽這話立刻堆滿了笑:“主持武林公道和正義這種事情,自然是我輩中人應該做的事情。未知,子車家主的朋友在哪裡?”
子車焱淡然一笑:“他已經來了。”
衆人這纔看到,他的身後一直亦步亦趨跟着一個人。那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
本來,那月白衣衫的男子身軀頎長挺拔,該是個相當引人注目的角色。
可惜,他的前面是子車焱。似乎在子車焱的面前,天下所有人都會黯然失色。何況,他的頭上還戴着碩大一頂斗笠。
那人驟然往前上了一步,文青羽的手卻是突然一顫。月白衣衫清風明月般的一道身影,那個人是……
那人修長手指微微一擡,頭上斗笠掉在地上。
天上地下驟然間一片寂靜,然後便有響起衆多女子的尖叫。
文青羽眉頭一挑,那是雲開,果然是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