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獄卒立刻就示意他噤聲:“小聲些,別叫人聽到了。”
下一刻,獄卒便湊到了劉傲的牀前,與上回的橫眉冷對不同,此刻的獄卒則滿臉皆是討好的微笑。
“給,這是給你的藥。”他將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劉傲。
“上好的金瘡藥,老…….我花了大力氣才從捕頭那裡弄來的。”
劉傲眸色一閃:“你可是找人看了我給你的東西?”
獄卒卻是呵呵一笑,一巴掌拍在劉傲肩頭,一副哥倆好的親熱:“你小子還真是有不少好東西,有人在宮裡當差?”
劉傲臉色一沉,什麼叫在宮裡當差?當他是偷的麼?
“我告訴過你,我是皇親國戚,那是太后親自賞的。”
“你還真是皇親?”
劉傲臉上終於出現了慣有的倨傲:“那是自然,燕京護國公府聽說過麼?”
獄卒愣了一愣,很實誠的搖了搖頭:“沒有。”
劉傲噎了一噎:“你在這窮鄉僻壤的沒聽過也情有可原,小爺我就是護國公世子。”
獄卒似乎吃了一驚:“那還真是失敬了啊。”
下一刻,便苦着臉說道:“昨天對您的失敬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他朝着天上指了指:“那都是上邊的吩咐,咱們是當差聽命的,就得聽話。”
“好說。”劉傲扯了扯嘴角,實際上恨的要死。只要回了燕京,他要整個江綏都來陪葬!
“世子爺您有什麼吩咐只管吩咐小人,小人一定辦到。”
劉傲看了獄卒一眼,到底是沒有掩飾住眼底的一絲輕蔑。
“本世子現在餓了。”
“好嘞。”獄卒立刻眉開眼笑着說道:“小人這就去給世子爺準備好吃的。”
獄卒出去了,劉傲的心終於放在了肚子裡,眼前立刻就浮現出回到京城,然後搬來大軍血洗江綏城的暢快。於是,不由自主便笑出了聲。
這一笑,立刻就牽動了身下的傷口,疼的他呲牙咧嘴。於是忍着疼,將獄卒拿來的金瘡藥摳下一大坨抹在了傷口上。
整顆心卻已經被黑暗吞噬,他如今已經是殘缺之身,回了燕京還有資格繼續做世子?
若是叫表兄知道他是爲了玩女人被人算計了,親自安排敵人住進了軍營。這才導致姜允公開效命與暗月少主。
只怕表兄第一個要殺的人,會是他吧。
不行,劉傲狠狠咬了咬牙,這事情絕對不能叫別人知道。
得想個法子叫大家都以爲他受傷是爲了給朝廷盡忠,這樣才能保住他的地位。
他並不十分精明的腦子還是飛速的旋轉,頃刻間就給自己找了無數個藉口,終於選定了一個覺得最合適的。
就說自己撞破了西北和暗月少主秘密結盟,妄圖以靈水天險拖住南疆,然後攻打燕京。
若是這樣的話,表兄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對西北用兵,到時候……何愁他大仇不能得報?
劉傲終於爲自己想出了這麼絕妙的點子而感到高興,於是非常滿意的閉上了眼睛,等着享受接下來的美食。
此刻的他根本不會知道,不過是爲了滿足他陰暗是私心。整個天下的格局將重新的置換,腥風血雨即將開始。
文青羽不過是讓人將劉傲變成了太監,卻推動了各方勢力的風起雲涌。終於令這個天下,再度的紛亂!
……
長春,宮裡點着長明的燈火。
劉太后跪在蒲團上,正一臉虔誠的盯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白玉觀音。觀音微眯着雙眸,一雙睿智的眼睛充滿悲憫着俯瞰着下方頂禮膜拜的芸芸衆生。
繚繞的煙霧中,觀音的身形漸漸籠罩在煙雲之下。越發顯得飄渺,叫人覺得怎麼都觸摸不到。
“太后,該歇息了。”
劉太后睜開眼,朝着準備扶她起身的安榮貴搖了搖頭:“再等會吧,哀家不困。”
安榮貴卻並沒有如平日一般,低眉斂目的退下去,反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太后還是歇歇吧,您不困,別人也會困的。”
劉太后顰了顰眉:“安榮貴,你瘋了!敢這麼跟哀家說話?”
安榮貴是她的心腹,越國冷宮裡她度日如年,若是沒有安榮貴護着,只怕早就埋骨在了吃人的後宮裡。
這人什麼時候都是善解人意乖巧聽話的,從來沒有做過半點忤逆她的事情。今夜這是怎麼了?
“你這是看哀家被皇上軟禁,所以也動了旁的心思了麼?”
安榮貴卻含笑說道:“小安子在太后面前,從來就沒有動過旁的心思。”
“那還不放開你的手?”
“只怕奴才不能。”安榮貴低聲笑道:“有個人要見太后,奴才得帶您過去。”
劉太后愣了一愣,隨即眼眸便是一亮:“是皇上?哀家知道了,眼看着要過年了,皇上到底還是捨不得哀家的。”
安榮貴抿了抿脣,眼底似笑非笑:“太后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劉太后總覺得今夜的安榮貴似乎有些奇怪,哪裡奇怪卻又說不出來。到底還是叫他扶着起了身,轉身出了佛堂。
皇宮裡的夜晚比別處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就是更冷清些罷了。
自打連胤下旨封了長春,宮的宮門,這裡便比別的地方越發的冷清。如今在她跟前伺候的,除了越國跟出來的雲嬤嬤,便也只剩下一個安榮貴。
瞧樣子,連胤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怒,竟是打定了讓她自生自滅的主意。
劉太后出來的時候並沒有瞧見雲嬤嬤,如今天色已晚,她又吩咐了人不許打擾,雲嬤嬤也許去睡了便也沒有多想。
安榮貴扶着她朝着長春,宮的後殿走了過去,後殿裡寂靜無聲,只有一盞孤燈亮着,在窗紗上映出一個斜長的身影。
劉太后突然就停住了腳步,皇上什麼時候出門不是前呼後擁的?自己雖然在佛堂裡,但聖駕到訪的聲音一定能聽得到,她卻沒有聽到過半點的聲響。
她眼角飛快的朝着後殿兩側看了一眼,並沒有見到皇上緊身相隨的小路子和宮女侍衛。
“小安子,哀家突然頭疼難忍,你去告訴皇上說哀家要睡了,叫他改日再來吧。”
“太后。”安榮貴哪裡能叫她就這樣走了,手掌一用力便將劉太后的身子給牢牢扯住了。
“都到了這裡了,有什麼話您還是自己去說吧。”
“安榮貴。”劉太后挑眉:“你想造反麼?”
“呵呵。”安榮貴卻不再言語,手肘一用力劉太后只覺得半邊身子突然就輕了。竟然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了後殿門口。
而安榮貴分明還站在剛纔站的位置上,半點沒有動彈。
這一下劉太后心中大駭,她知道安榮貴有些功夫。
這些年利用他的功夫幫自己清理了不少的人。但是,她卻從來不知道安榮貴的功夫居然這樣的好?
“太后只管放心進去。”安榮貴朝着她一步步走了過去,態度一如往昔的恭謹,挑不出半絲的差錯:“奴才會替太后守着門,絕對能保證娘娘的安全。”
劉太后皺了皺眉,看眼前這個架勢,她今日若是不見到了後殿裡的人,根本就別想着能回去。
於是,她便緩緩站了起來,擡腿邁進了後殿的宮門。
後殿裡燈火之下,主位之上,一個人緩緩擡起了頭。
劉太后立刻就吃了一驚:“文青羽!”
這個文青羽自然不是真的文青羽,卻與真的並沒有什麼分別。至少,在劉太后看來,是一般無二的。
“坐。”文青羽脣畔些微的勾了一勾,起身坐在了下首,朝着主位指了一指。
對面女子一張芙蓉花般嬌美的容顏之上,與往昔一般掛着溫良無害的笑。卻也不知怎的,今日的笑容明明盡在咫尺,卻叫人覺得天涯一般的遙遠,彷彿根本觸摸不到。
劉太后下意識就想要出去,卻見文青羽不過擡了擡手,也沒覺得如何,後殿的門卻咣噹一聲關上了。
劉太后嚥了咽口水,後宮的宮門各個都有寸許厚,平日裡要幾個人才能推的開。
如今文青羽不過揮了揮衣袖,那樣厚重的門居然就自己給關上了?
“太后請坐。”水波山泉一般的嗓音再度響起。
劉太后終於回過了身,硬着頭皮坐在了主位之上。
“文青羽,你深夜進宮,皇上不知道吧。”
“我想,太后也不希望皇上知道。”
劉太后頓了一頓,這個女人她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
從她出現在燕京衆人面前那一天起,一直也沒有逃過自己的眼睛。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很有禮貌的,從來沒有辦過一件叫她不痛快的事情。
她怎麼忘記了,她的身後有多麼危險的一個男人。能叫那個男人真心相待的女人,又真的能溫良到哪裡去?
“文青羽,你想幹什麼?”她聲音冷了一冷,已經平靜了下來。
幾十年都生活在隱私的後宮裡,她的膽量和心機也不是吃素的。
“我只想問太后一個問題,連胤和連睿您更愛哪一個?”
劉太后吃了一驚,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慌亂,她知道了什麼?
“都是哀家的親生骨肉,哀家自然誰都愛。”
“是麼?”文青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皇上,將太后禁足,幾乎剝奪了您作爲太后所有的尊貴。又下令將怡親王禁錮在怡親王府當中,收繳了他手裡所有的兵權。太后不覺得,皇上做的過分了一些?”
劉太后不愧是個老狐狸,臉上半點不漏痕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爲臣子不該心存怨恨。”
“太后跟我這麼說話會後悔的。”
劉太后衝着他冷笑:“榮王妃這麼半夜三更夜闖後宮,就不怕後悔?”
文青羽今天顯然心情好,並不跟她計較。
“當年在越國皇宮,太后親手毒殺了越皇。之後便捧着遺詔出現,傳位與當今皇上。致使皇上不費一兵一卒,名正言順的登上了越國帝位。”
她的聲音低悅慵懶娓娓道來,叫人聽着很是舒爽。但那話語中的內容卻叫人怎麼都舒爽不起來。
“我只想知道,當年越帝的遺詔真的是傳位給當今皇上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