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你麼?”飛影嘆了口氣,一張英俊的面孔之上全是掩飾不住的愁雲。
“我自己想起我做的那些事情,都覺得……如今,天下間再也沒有我容身之處了,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只能找棵樹,自己將自己給吊死算了。”
雨蕎盯着眼前七尺昂揚的男子,一張俊彥之上愁雲慘淡,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半分神采也無。
心,沒來由就顫了一顫。
“你,做什麼了?”
“哎。”飛影看她一眼,便重重的又嘆了口氣。
“我一聽說你跟着王妃走了,整個人都慌了。哪裡還能在宮裡呆得住?”
“於是,便直接找了爺請辭,之後便出了錦榮來追你。走的太急,都沒來得及跟我爹打個招呼。”
雨蕎看他一眼:“我沒聽說哪件事做的有問題。”
“怎麼會沒有問題?”飛影垂下了眼。
“我自幼進了暗衛營,你以爲文人世家的子弟進入暗衛營那樣的地方能有多麼好過?若非爺處處擋在我的前面,只怕……我如今,算是不忠吧。”
雨蕎默了默,沒有說話。
“這麼些年,我一直跟着爺在外面,許久不曾回過家。上次在陽平府,更是一聲不響的就跑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了錦榮,凳子都還沒暖熱就又跑了。我這,算是不孝麼?”
飛影靠着牆蹲了下去,將一雙大掌都陷到了頭髮裡,不斷的揉着。
如同一個盼了大半年始終都沒能盼到好收成的老農一般,滿臉都是苦巴巴的悽慘。
雨蕎嘴角抽了一抽:“你想的,有點多了吧。”
飛影擡起頭,一張俊臉皺的核桃一般。
“我從錦榮出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想我能去哪裡,想來想去,除了你這裡天下之大已經再沒了我容身之處。你可千萬不能不要我,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真的只剩下死了。”
飛影一雙大眼睛裡面立刻就氤氳出了毫不掩飾的水汽,眼巴巴的盯着雨蕎。
可憐的如同一隻被人狠心拋棄的小狗。
雨蕎本就是個善良的姑娘,如今對飛影疾言厲色無非是因爲洛夜痕對文青羽的絕情,而對他遷怒。
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心立刻就軟了半分。
“雨蕎。”飛影眼看着面前的人眸光不住閃爍,突然就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雨蕎的腿:“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雨蕎一皺眉,擡腿就踹了他一腳:“你給我死開。”
“不死開。”飛影說道做到,果然半分都沒有閃躲,任由雨蕎一腳踹了個結結實實。
“你有本事就真的踹死我,就算我死了,做鬼也要一路跟着你。”
雨蕎嘴角抽了抽。
“你還要臉麼?好歹也是凌雲軍的大統領,怎麼也是個七尺昂揚的漢子。如今這麼死乞白賴的抱着大姑娘的腿,好看麼?”
飛影癟了癟嘴:“我媳婦都打算不要我了,眼看着我連命都沒了,還要這張臉做什麼?”
雨蕎聽的臉一紅,正準備再踹下去的腳便一時間給僵在了半空,再也落不下去了。
“誰……誰是你媳婦?”
“你們。”屋裡響起清脆的敲門聲:“小兩口打情罵俏可以不要堵着路麼?我要給公子添水。”
雨蕎一驚,這才發現飛影方纔進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關門。
如今秋露正提着熱水桶站在屋門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於是一張臉頃刻間便紅了,越發的如同蘋果一般。
“你還不趕緊給我滾起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於是,惱羞成怒的小丫頭便狠狠的瞪了飛影一眼。
飛影是個極有眼色的人,立馬就站起了身子:“秋露你放着,這種粗活我來做。”
秋露卻一閃身躲過了他:“你還是老老實實呆着吧,我這是要給公子沐浴用的熱水。你確定這活你能幹?”
飛影伸了半截的手立刻就僵住了,雨蕎淡淡瞥了他一眼。
“實在閒得無聊就去給小姐燒熱水去,要是斷了熱水,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好咧。”飛影立刻歡快的答應一聲,飛身就下了樓。
雨蕎這纔跟着秋露一起進了內室。
“你說,他不會是那個負心漢派來的尖細吧。”雨蕎看了看秋露低聲說道,眼底之中分明有一絲猶豫和矛盾。
秋露低低一笑:“若是,你當如何?”
雨蕎一愣,飛快的臉上便閃過了一抹狠色:“若是的話,姑奶奶第一個宰了他。”
“他知道你這麼說的話,一定是不敢做奸細的。”
雨蕎哦了一聲,到底還是覺出了秋露話語當中的的別樣意味。
“你想到哪去了?他怎麼就能那麼乖乖聽我的話?”
“他是不是聽你的話我可就不知道了。”秋露輕輕說道:“不過你該是知道的,畢竟藥王谷裡發生的事情,除了你們兩個誰都不會知道。”
這話說完,眼看着雨蕎的神情漸漸就癡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那一雙大眼睛裡面分明是有一絲掙扎的。
良久,她擡了擡頭:“那個負心漢若是一日不得到懲罰,我就一日不會給他好臉色。”
秋露看了她一眼:“寧芷寧寒和飛翩住在了另一邊的屋子裡。”
雨蕎眸色閃了閃:“她們到底還是追來了。”
寧芷寧寒和飛翩雖然一直跟着文青羽,但是她們的身份與秋露和雨蕎卻是不一樣的。
秋露是暗月閣的長老,雨蕎卻是自幼就伺候着文青羽。
她們自然是文青羽的人,在文青羽出事的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就跟了上來。
飛翩出身暗衛營,又是蜀國上,將軍的嫡女,儘管一直守護着文青羽,但她並沒有脫離凌雲軍。
寧芷寧寒雖然來自子車世家,但子車焱和洛夜痕原本就是一個人。說到底,她們實際上也是洛夜痕的人。
如今,文青羽當衆宣佈與洛夜痕恩斷義絕。她們的身份多少就有些尷尬,所以在第一時間雨蕎秋露並沒有去關注她們三人的去留。
沒想到,如今她們竟然還是追了上來。
“玉世子和蕭先生知道麼?”
秋露點了點頭:“知道。”
雨蕎聲音頓了頓:“既然他們都覺得沒有問題,也許就真的沒有問題吧。等小姐醒了,她自會定奪。”
一說起這個,兩個丫鬟的臉色便又再度暗了下來。
熱水中的文青羽在一片雲遮霧繞之中,如同正徜徉在瑤池勝境當中的仙子一般美麗而高貴。
卻也真的如同仙子一般,叫人怎麼看上去都覺得不大真實。似乎一閉眼,她便能消失了一般。
“啪。”一道細微的聲響傳來,秋露神色驟然一變,一下子便站起了身。
藏在袖子當中的匕首毫無掙扎就滑了出來,看也不看便向着身後刺了出去。
這一下卻如同泥牛入海,半絲蹤跡也無,顯然並沒能刺到任何東西。
“怎麼了?”雨蕎的內力淺薄,直到秋露出手方纔驚覺屋子裡似乎多了個人。
一句話剛剛出口,卻覺得頸間一陣劇痛,身子便軟軟倒了下去。
“怡親王!”
秋露眉眼一立,手中的匕首秋水一般的寒涼,直直對上了雨蕎身後一身湛藍衣衫的明朗少年。
連睿彷彿並沒有瞧見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氣,清潤的眸子深深注視着泡在桶裡的文青羽。
“她和洛夜痕和離了,是麼?”
秋露聲音一滯,這個時候,這個場景之下。連睿問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我家公子如今正在沐浴,怡親王這麼貿貿然闖進來只怕於理不合。”
連睿眼眸一閃,也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洛夜痕又娶了別的女人?”
秋露挑眉,這人,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說話?!
“玉世子和蕭先生如今就在隔壁,只要他們聽到了動靜很快就能過來。我勸怡親王還是儘快離去,以免叫自己惹上了麻煩。”
連睿卻嘆了口氣:“若是早知道他到底還是負了你,當初,我即便是死也一定要將你帶回燕京去。也好過再見面時,是這般的情景。”
“怡親王!”秋露眉頭狠狠顰了起來,聲音便也抖的拔高。
如今公子正在沐浴,雖然水的熱氣很大,連睿實際上並瞧不見什麼。
但是,他一個男人就這麼站在人家一個女子的浴桶旁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看,到底還有沒有一點禮義廉恥了?
“怡親王若是再不走,別怪我……”
連睿手指微微一動,修長的指尖沾了薄薄一層的溫水。燈火之下一片晶瑩。
秋露只看到從他手指那麼一動,從他指尖之上甩出來一枚小小的水珠。
水珠泛着瑩潤的暖光,之後,她的聲音便直接給卡在了喉嚨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個姑娘家不要動不動的說那麼多話。”他收回手淡淡說道:“聒噪。”
秋露眨了眨眼,只覺得渾身的氣血都凝滯了一般。
知道是被連睿給點了穴道,心下不由的着急起來。於是便閉了閉眼,準備運功將穴道給衝開。
“一個時辰後,你的穴道會自動解開。這一個時辰內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白費力氣,我點穴的手法不是一般人能夠解的開的。”
秋露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她試了半晌,始終沒能找到衝穴的關竅,於是便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便瞧見,連睿居然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給扯了下來,直接甩在了浴桶裡。之後將文青羽連人帶水給直接撈了出來。
秋露瞬間就給驚出了一頭冷汗,公子如今離着蕭若離交代的兩個時辰藥浴還差着有小半刻鐘。
這麼貿貿然將她撈出來,豈不等於前面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偏偏她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唯有拿一雙眼睛狠狠瞪着連睿,幾乎急出了一頭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