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打仗的緊要關頭,天天都是要下死力幹活的時候。
玉蒼瀾知道他下令將米飯改成白粥,定然會遭到很多人的怨怪。這完全是無奈之舉。
爲了能多守住西昌一日,他只能下這樣的命令。即便揹負了一身的罵名,爲了兌現對文青羽的承諾,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當然不會讓靈刃因爲餓肚子而喪失戰鬥力,所以便將從蒼穹山帶出來一直不肯離身的保命藥材都給豁出去了。
別小看了那一袋子的草藥,隨便拿出一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他這麼盡數給了權泰,說是將全部的身家都給壓了上去,實際上真是半點沒錯的。
他的目光朝着遠方投了過去,分明就滿是憂慮。
如今被他困在陣法當中的大周先鋒部隊並不足爲懼,真正的大戰只怕要到今日後半夜才能到來。
秦哲攻打西昌帶了整整二十萬的兵馬,如今他們不知藏在了羣山當中的哪一處。而大周還有另外三十萬的兵馬卻連影子都沒有見到半個。
今日後半夜伍景龍的部隊便也該到了,他很有可能是等着那個時候與伍景龍一同發動攻擊。
那纔是一場硬仗。二十萬的大軍啊,到時候即便是一人吐口吐沫,都能將西昌給淹了。
玉蒼瀾回身吩咐道:“去庫房裡面將剩下的兵器和桐油平均分配給兩個城門,立刻運到城樓上來。”
“是要打大仗了麼?”一個守城卒小心翼翼問道。
“是啊。”玉蒼瀾脣角勾了勾:“叫人終身難忘的大仗!叫所有的人今夜晚間都給我站到城樓上來,一個都不許少!”
“小羽兒。”玉蒼瀾擡頭望了望天:“你可得快些回來,我若撐不住了,總得趕着回來給我收屍。”
……
曲姚城裡的文青羽並不知道大周行軍的速度居然這麼快,她此刻正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悅荷。
悅荷高高挽着袖子,美豔的丹鳳眼裡面滿是焦急。顯然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姑娘是來給我送行的?”
“公子這麼就走麼?”悅荷卻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急促的問了這麼一句。
“恩。”文青羽點了點頭:“不這麼走,莫非姑娘還打算代表王子送點東西給我?”
悅荷抿了抿脣,擡眼看了看秋露:“奴婢可否跟您單獨談談?”
“我去給公子換茶。”秋露極其乖覺,立刻端起文青羽桌面上的茶盞出了門。
文青羽似笑非笑看着悅荷,半晌沒有說話。
悅荷這才抿了抿脣說道:“請公子幫幫王子。”
“你以什麼立場跟我說這些話?”文青羽挑眉:“或者換句話問,你跟我說這些,你主子知道麼?”
悅荷一雙丹鳳眼閃了閃,毫無徵兆朝着文青羽跪了下去:“求公子救救我主子。”
文青羽並沒有伸手攔着她,仍舊如方纔一般穩穩坐着。清眸不在意的瞟了她一眼。
“你主子的毒我已經解了。”
“公子該知道,奴婢所說的並不是無極水。”
文青羽脣角勾了勾:“你主子的處境,他該比你更加了解。他什麼都沒有說,你這麼貿然的跑來求我,你覺得合適麼?”
“王子仁善,心中始終顧念着人倫親情。但這麼一位的退讓,只能叫自己時時處於危險之中。前番的中毒誰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度重演。”
文青羽朝着椅背上靠了靠,懶洋洋說道:“不是我不肯出手,實際上是你家主子覺得並不需要。”
“只要公子答應幫忙,奴婢會想法子勸說王子。”
這話叫文青羽多少有些意外,擡眼眨也不眨看着她,良久方纔低低:“哦?”了一聲。
她與伍景泰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卻也能感覺得出那個男人並不是好糊弄的。
他比伍景龍更聰明,只是沒有伍景龍心狠。
那樣的人盛世之時可以做個守江山的賢明君主,但在如今的亂世,缺少魄力的主子只能被殘酷的淘汰。
伍景泰顯然對自己非常的瞭解,看伍景泰的意思分明就不想參與到南疆的政,治鬥爭當中,或者說並不想借助她一個外人的力量來參與到王權的爭鬥當中。
他的態度很堅決,悅荷不過是小小一個丫鬟,居然敢這麼堅定的說她能偶勸說伍景泰?
文青羽半晌無語,悅荷便給晾在了一邊。
四下裡的空氣凝滯了一般,叫人覺得沉悶。悅荷漸漸便覺出了一絲尷尬,臉色微微紅了起來。
“悅荷的意思,也是小人的意思。”
院子裡陡然傳來陳管家宏亮的聲音,老人挺直了腰板,目光堅定的走了進來。
文青羽朝門外看了看,她分明記得寧芷寧寒就守在門口,屋頂上又藏着飛翩。這時候卻半個人影也不見,顯然是她們故意放陳管家進來的。
陳管家進了屋,也噗通一聲跪在了悅荷旁邊。悅荷的身子便挺了挺,顯然一下子又有了主心骨。
文青羽眸色一閃:“陳管家這又唱的是哪一齣?”
“老夫自小看着王子長大,再不能看着王子因爲什麼所謂的君子之道而被人殘害了性命。”
他擡着頭,眼睛直視着文青羽:“王子自幼良善,不肯培植自己的勢力。是以老夫從沒有勸王子做那些危險的事情,如今公子來了,老夫覺得是時候勸王子強硬起來。”
“強硬?”文青羽挑眉:“管家說的是謀反麼?”
“不是謀反。”陳管家臉頰掛上了謙恭的微笑:“是撥亂反正,將南疆帶入到正確的道路上去。”
文青羽眸色一閃,所以說老薑不但辣,而且皮也厚。
這麼大喇喇的給自己主子謀劃着未來,還美其名曰是撥亂反正。
真不知道伍景泰那柔弱的性子知道了自己有這麼大膽的奴才,會不會給嚇死。
“本公子是外人。”文青羽懶洋洋說道:“一個外人公然插手別國的政務當中,難免會叫人想多了。”
“公子多慮了。”陳管家笑道:“分明是太子不仁,在先王殯天之時挑起戰爭,企圖陷南疆與水火之中。又不顧兄弟情義,毒殺親弟。公子高義,才仗義出手相助。南疆上下只能感念公子的大恩大德。”
所以說,爲了叫自己出手幫忙,連理由都給找好了麼?
“管家怎麼就篤定本公子是那個能出手相助的人?”
陳管家微微一笑:“小人自然知道,小人相信小人的眼光定然是不會出錯的。”
文青羽頓了一頓,有些時候時局的更替也許並不是當權者本身的意願。而是出於他人的私心,在完全被動的狀態下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當初的連胤實際上也是因爲在自已一手的設計之下,才一步步走在了人前,終究成了榮登九五的一代帝王。
如今的伍景泰也正在重複着這一條路。
實際上伍景龍弒父登基,多少也是因爲被時局所迫。不然,他根本不需要如此的匆忙。
她能夠看得出,陳管家實際上是有野心的。宮裡面討生活人,爲了活的長久和舒服,哪個是沒有野心的?
否則,憑他一個奴才的本事。能夠叫伍景泰一個很受寵卻沒有半點權勢的王子過的安然無恙?
所以,伍景泰未來的命運,便因爲陳管家的野心而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悅荷姑娘怎麼說?”文青羽看向了悅荷,陳管家能夠叫悅荷打頭陣來先來求她,便說明這個丫頭也一定有着什麼過人之處。
“我只希望,王子能夠平安。”
文青羽看了她一眼,悅荷咬了咬脣瓣:“管家說,只有站在制高點,手裡擁有了足夠的權勢。才能讓所有人都不敢生出齷齪的心思。”
所以說,這又是一個因爲愛慕,而被陳管家蠱惑了的傻丫頭麼?
“陳管家方纔的說法只怕有些欠妥。”文青羽懶洋洋說道。
“本公子的確是仗義出手相助。但是我相信五王子是個賢明的人,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吃虧。所以在事成之後,一定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來感謝本公子不是麼?”
陳管家嘴角一抽,便聽着文青羽繼續說道。
“五王子飽讀詩書,最明白什麼叫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本公子卻之不恭,便也只能接受了五王子的好意。本公子爲人非常的善良,最不忍心看到別人因爲自己的關係而成了知恩不圖報的卑鄙小人。所以,只能犧牲了自己的名聲。”
她輕輕嘆了口氣:“這纔是本公子最高義的地方,本公子也很是無奈啊。”
陳管家的嘴角抽搐的越發厲害,恍惚中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總覺得好像被人給賣了,卻正在做着幫人數錢的蠢事。悅荷也微微顰了眉頭。
“怎麼?”文青羽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你們被本公子的大義給感動成這個樣子了麼?居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咳咳。”陳管家立刻用力的咳嗽了一聲,掩住了眸中的尷尬:“小人只是在考慮拿什麼來報答公子的……大義。”
陳管家在默默流下了兩行淚,天知道說出大義那兩個字他費了多大的力氣。
“不知公子說的感謝指的是……”
文青羽微微一笑:“這種事情是應該我來說的麼?”
陳管家頓了一頓沒了聲響,心中實在有些拿不定主意。文青羽現在分明就是想要看他們的誠意,可是這誠意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
“所以說,有些事情你們王子不出面是不可能辦到的。”
陳管家臉上神色一正,恭恭敬敬朝着文青羽鞠了個躬:“小人,受教了。”
文青羽就是在提醒他,什麼時候都不能夠忘記了主子就是主子。即便你的主子再看中你,也斷斷不能越過了主子。
文青羽滿意的收回了視線,陳管家的確是個真心爲了伍景泰好的下人。能有這樣的下屬,是他身爲主子的福分。
“現在你們可以起來了。但是你們是不是也該讓我知道,我憑什麼要相信伍景泰會聽你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