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空,灰濛濛的,而在前面不遠處,卻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人身着青袍,幾縷青絲自額頭垂下,胯下的黑馬不停的打着噴鼻,馬頭被繮繩勒的高高昂起,顯然已經奔波多時。
那青衣男子擦了把額頭的汗水,神情略有些疲憊,身上的衣衫卻是不染半點灰塵。
“你的消息可靠嗎?”
藍衫男子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了下來,仰頭灌了一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雪白的牙齒盡現。
“他的標記獨一無二,我怎麼會認錯,放心吧,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那傢伙,死不了。”
“呸,什麼東西,活的好好的,也不來找咱倆,白白擔心這麼多天。”杜淳的嘴上雖這麼說,但他還是伸長了脖子往後望。
提了這麼多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杜淳頓時感覺渾身輕鬆。
白梟懶懶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笑了一下,將酒葫蘆的酒又灌下一大口。
“你跑出來這麼多天,你的老爹不管你?”
剛從馬背上翻下來的杜淳,聽他這麼一說,一個踉蹌差點兒崴了腳,伸手從地上撿了一顆石子,就朝白梟的身上打去。
“你個烏鴉嘴,能不能說點讓我開心的?”
石子嗖的一聲飛過來,白梟懶懶的伸出兩根手指,正好夾住,指上微微用力。
頓時化成了粉末。
“如果我是你,我就老老實實的回家去,有家人陪在身邊,該多麼幸福?”
白梟看了杜淳一眼,又道:“我還真是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能讓你怕成這樣?居然三年都不回家?”
杜淳的嘴抿成一條線,兩眼射出無數的飛刀,白梟似渾然不覺,繼續戳他的軟肋:“不會是你老爹,要讓你成家立業吧?”
說到這兒的時候,果然看見杜淳的身子抖了一下。
白梟的心情大好,仰天哈哈一笑:“真沒想到,你竟然怕成這樣,哈哈哈……”
杜淳跳腳,一把將他從馬背上扯了下來:“讓你說,讓你說。”
“好了,別鬧了,得趕在他倆進城之前,把前面的障礙掃平了。”
“憑什麼啊,髒活累活全咱倆幹了,他優哉遊哉的啥也不幹,最後功勞全是他的,小爺不幹。”
白梟懶得理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馳了出去:“憑啥?就憑你打不過他,哈哈……”
“靠,有本事你別走。”
從三元縣到蒼桐縣,不過幾十里地,來回也不過二天的時間,可這幾十裡卻因爲災民的數目龐大,卻硬生生的縮成了一天。
這也意味着,這一萬多災民,會全部涌入蒼桐縣,讓本就不富庶的蒼桐而背上沉重的負擔。
食物、衣物、藥材,這三樣,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了蒼桐縣的縣令頭上。
案几上的公文一天比一天摞的高,不用看也知道是上頭下來的公文,內容大概也就一個意思。
務必把災民安置妥善,不得有誤。
縣令徐洪遠一掌拍在案几上:“置,置你娘,這麼多的災民,只有區區幾十萬的銀兩哪裡夠?都把老夫當成軟杮子來捏?”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徐洪遠的心神定了定,突然對外招呼一聲:“來人。”
“大人,有何吩咐?”師爺從外走進來,對着徐洪遠微微彎腰,問道。
“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災民涌入蒼桐,一定要把他們攔截在十里之外。”
師爺有些微愣,面露難色:“大人,這有些不妥吧?”
如果攔着災民不讓他們進,搞不好會引發衝突,這要追究起來,終究還是難逃其咎。
徐洪遠目露兇光,冷冷一笑:“即然他們不想讓我活,我又何必顧及那批賤民?”
隨即便附在師爺的耳旁,低語了幾句,師爺連連點頭,對着徐洪遠連連稱妙。
大批的災民連續的奔波了一天夜,早已經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個個神情呆滯,腹中飢腸轆轆。
但他們心中還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走到蒼桐縣,只要到了那裡就有活命的希望。
就連隊伍中混進了幾個人,都查無所覺,只當是周邊的災民而已,但他們卻沒有看出。
那幾個混進來的人,雖然衣衫襤褸,但神色卻是出奇的好,那一雙眼睛蘊着殘忍的兇光。
大難,即將來臨。
與此同時,君夜離的馬車已經進入到了蒼桐的地界,這裡沒有被洪水肆虐,莊稼也長的極好。
路邊的小販依然在叫賣,只是物價卻無聲無息的擡高了。
米、糧、油,一夜之間,漲了數倍。
所有的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興奮,米麪油的掌櫃更是樂開花,早在幾天之前,他們就得到了通知。
將有大批的災民會涌入蒼桐縣,食物的匱乏,將會成爲這些災民爭奪的對象。
而奇怪的是,這幾日竟然冒出來了好些糧商,看樣子似乎是外地人,在本地歇腳。
那些糧油店的掌櫃,大家不約而同的將那些糧商手裡的糧食搶奪的一乾二淨。
然後又將屯在庫裡的糧油全都擺了出來,做好了迎接災民的準備。
風無邪挑簾看着這些商家的嘴臉,心中實在是生氣。
國難當頭,竟然還想着發國難財,賺這些災民的錢財,簡直是無恥之極。
相對於風無邪的焦慮,君夜離倒顯的漫不經心,沿途只看着風景,一副悠閒大爺的樣子。
“急什麼,過幾日,那賑災銀兩一到,一切都好辦了。”
“話雖如此,但那些災民卻實在可憐,到手中的銀子只怕都買不到這裡的一斗米。”
風無邪早就看出來了,這些商家哄擡物價,恐怕跟官府脫不了干係。
如果官府有心想要管,哪裡會容得他們將物價擡的這麼高?這擺明了就是在放水。
“哎喲,一兩銀子一斗米,這可真謂是天價了。”君夜離臉上現出憤怒之色,但他的話裡卻聽不出半點的傷痛,反而還有些幸災樂禍。
那微微上揚的脣角,讓風無邪有些疑惑。
“你,是不是又在想着坑誰呢?”
君夜離懶懶的看了她一眼,把那張俊臉湊到她跟前兒:“如果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風無邪一把推開他:“懶得理你。”
馬車順利的進入蒼桐,直達縣衙,徐洪遠早就接到了君夜離的書信,雖然不想將這個落魄的縣令接進來。
但礙於上頭施加的壓力,也只得聽從命令。
只是叫人把君夜離和風無邪兩人,安排在一所後院,讓人上了一桌膳食,連個面兒都沒有露。
說是他的公務繁忙,張縣令一路勞苦,待他處理完公務,便來相見。
聽着師爺的話語,君夜離大方的一揮手:“徐縣令客氣了,公務要緊,公務要緊。”
風無邪看着一桌子的食物,不由的嘲笑了兩聲:“這徐縣令還真是清正廉潔,爲了災民節省口食,竟然只吃豆腐土豆啊?”
“小翠兒,不得無禮。”雖然是在責備小妾的無禮,但這張縣令卻擺明是一副討好的神情。
將愛妾拉到了自己的身邊,不停的往她碗裡夾菜:“來,嚐嚐這個。”
師爺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心中冷笑了兩下,聽聞張縣令好色如命,沒有想到,果然是真的。
一個妾而已,竟然這麼大膽,他對這個落魄的縣令,更加瞧不起了。
“大人一心爲民,這些天爲了災民的事食不下咽,爲了給災民省下糧食,大人下了命令,節省開支,還望張大人不要嫌棄。”
我去,這番話說的,人家主人都吃土豆白菜了,你們還好意思要魚要肉?
君夜離不動聲色,連連點頭:“豈敢,豈敢。”
還以爲這個張縣令會來哭窮,卻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好打發,一桌飯就將他哄了下來。
師爺撇撇嘴,領着下人退了出去。
待到師爺一走,風無邪一下子從君夜離的腿上彈了起來,這個傢伙的手腳一點都不安分。
只可恨她對他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災民距離蒼桐縣,不過幾裡地的距離了,照這速度,再有一刻鐘便會到達,你說,這個徐縣令會採取什麼措施?”風無邪問君夜離,雖然他看似悠閒,卻風無邪卻始終堅信,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還能有什麼措施?上頭把壓力全都扔給了他,只怕他會破釜沉舟,把城門一阻,回家睡大覺。”君夜離的脣角溢出一絲冷笑,將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放一個災民進城?”風無邪問。
君夜離點點頭:“災民數量太多,一旦進了城,將會發生哄搶的事件,安全隱患就會出現,殺人、偷竊的案件肯定會成倍的發生,上頭一旦追究下來,他會受到責罰,所以,無論是不是放災民進城,他徐洪遠都會像吞了一隻蒼蠅,與其讓自己難受,還不讓如別人難受,比如說……”
“災民?”風無邪接下他的話。
“正是,倒黴的永遠是災民,第一天,他會將百姓攔在城外,直到第二天,賑災的銀子發放到了百姓的手中,他纔會大開城門,這樣一來,百姓手裡的銀子則會全部落入他的腰包。”
君夜離將事態一點一點的分析給風無邪聽,就連時間都掐算的一絲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