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晟眸光幽深,定定瞧着身後的侍童,他眼底閃爍着令侍童瞧不明的異樣情愫,那是侍童從來不曾在她眼裡所瞧見之物。
他從來不知一向淡漠冷血的主子會有這般熾熱的一面。
他還從未見他寧可撇下手頭事務也要不惜遠行搭救一女子。
世子妃在爺的心目中當真如此重要,竟是重要至足以讓世子爺失去理智,矇蔽了爺衡量當下境況的雙眼?
景雲晟低頭不語,半晌後才幽幽擡眸倪了侍童一眼,他凝視着侍童的眸色越發清冽,似是要將人穿透一般。
早知如此!
侍童心下暗歎一聲,低眉垂首退至一旁。面上不敢再有任何多言,他僅僅是世子爺的侍童,雖自小跟隨在世子爺身邊,可因着世子爺爲人緘默,平素世子爺除非在書房處理要務,否則,他與世子爺也是極少有見面機會。
“奴才這就下去爲爺準備駿馬。”着實是經受不住這如冰窖般的氣氛,侍童低聲稟報一聲。
“嗯。”景雲晟微微頷首,示意他先行離去。
得到景雲晟首肯的侍童,無疑像是落荒而逃一旁,連滾帶爬着離開書房。
待侍童離去後,景雲晟便默默合上手中情報,微微闔上黑曜石般的瞳孔,半晌後,眼簾輕啓,瞳眸迸射出一道駭人的凜冽寒光。
——
旭日東昇,暖光和煦。
一陣喧囂聲將木屋內睡得安樂自在的女子吵醒,她柳眉微微皺着,隨後翻了個身又繼續陷入沉睡。
直到叩門聲透過門扉傳入其中。
‘扣扣’‘扣扣’
一陣陣雖算不上震耳欲聾,卻也是極爲刺耳的敲門聲傳入其中,寧森月極其不滿的坐起身,一頭墨發散亂成雞窩狀,隱隱可見她櫻桃般的紅脣微微嘟起,眸光有着些許不悅。
“一大清早誰啊?”囈語出聲,隨後便見她翻身下榻,慢悠悠踱步至門口,輕輕推開門扉。
映入眼簾的一幕卻讓寧森月登時瞠目結舌,她滿臉驚駭瞧着站在門口的幾人,連城公主、青莜以及一臉訝異的無雙。
連城一瞧見寧森月現在這般如同剛剛從乞丐堆中爬出的狀態,先是怔愣半晌後,緊接着便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隨後便是毫不掩飾捧腹大笑。
寧森月嘴角微抽,神色淡定的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過,隨後徑直走向木榻,拿起近幾日來她尋到的一把木梳,動作輕緩優雅,梳理着微微散亂的墨發,她墨發柔順,如綢如墨,極易梳理,還未到一炷香的功夫,一頭原先蓬亂的墨發便被她梳理得極爲柔順服帖,乖巧地披在背後,髮尾將近臀部。
這下子,反倒是連城成了最尷尬的狀態,她乾笑着直起腰版,隨即來至寧森月身後,伸出藕臂輕輕攬着寧森月的纖腰,親暱地將下頜放置在她的削肩,輕聲道:“嫂嫂你知道嗎?我以爲我再也見不着你了。”
寧森月微徵,握着木梳的動作微微一滯,眼前未有銅鏡,以至於她瞧不見此時此刻連城的神情,面上雖波瀾不驚,可心下早已是驚濤拍浪一般驚駭,她不知何時開始,連城已是這般
與她親暱。
其實冷靜下來細細數着,她與連城從賞花宴會那一日起相互欽佩着,隨後便是皇宮中偶爾幾次逢面,後來,便是她偶然間助連城推去李軒的婚姻,再後來便是生辰之日,她遵照承諾前去參加她生辰宴而已。
一切在旁人看來如此尋常的交集,她實在是不知爲何連城會與她如此親暱,好似她與連城便如姐妹一般。
寧森月輕聲笑了笑,“我這不好好地,你們怎的突然便來了?”現下看來,穆雪柔、連城皆是到達道光寺,而她也是莫名地到此。
一切便像是冥冥註定一般,如此巧合。
連城突然正色,面容冷凝,“那日你失蹤後,我與青莜無雙便一直尋找着,可無奈毫無你的蹤跡,便只得沿着密林前往酒家附近的縣城,好在我們在路上碰見了一個和尚拿着你先前披在身上的斗篷布料分發着,我們便要求那和尚帶我們前來寺裡尋你。”說着,連城突然看向一處。
寧森月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映入眼簾,便是醉歡一臉淺笑靜立一旁,見寧森月與連城投來視線,這才微微頷首,以示迴應。
寧森月款款起身,來至醉歡大師跟前微微欠身,道謝道:“多謝大師施以援助之手。”醉歡大師不僅僅將她救回道光寺,且將連城等人帶至此處,於她而言卻是有着莫大恩情。
醉歡大師如沐春風一笑,予人一種心下舒暢之感,“女施主不必多禮,佛門之人向來助人爲樂,能幫上女施主,實乃貧僧榮幸。”
連城見他如此,不由得乾笑一聲,現下她倒也不得不暗暗欽佩這法號醉歡的和尚心胸着實寬闊,那日她以公主的身份對之要挾,可對方不但不以權謀私,刻意刁難,反而以禮相待。
“那日客棧之中,多有得罪還望大師海涵。”連城想來愛憎分明,毫不做作扭捏,在她覺着,既是有錯,便該坦然擔當。
與現下滿屋子的輕鬆氛圍相較之,青莜倒是顯得異常凝重,她四處打量許久,像是察覺哪裡不對勁一般,驀地出聲:“小姐,姐姐現下身在何處?”
寧森月微微一怔,緊接着便反應過來,這幾日不曾與青筠青莜待在一塊,倒是忘了自己曾叮囑過讓她二人在外喊自己小姐以便不被旁人察覺身份。
寧森月一臉茫然瞧着她,“青筠?她不該是跟你們一塊嗎?”眼中流露着迷惑,寧森月着實摸不着頭腦。
登時,青莜的腦子像是被炸開了一般,她瞳孔渙散,雙頰慘白,一副絕望的模樣死死盯着寧森月,重複道:“我們一直以爲,姐姐和小姐您在一塊。”
一時間,所有人面上皆是出現了凝重了神情,除了不明內情的醉歡大師之外。
連城更是一臉凝重望着寧森月,沉聲道:“嫂嫂,你說,你是不是在故意嚇我們?”她簡直不敢直視青莜那慘白若鬼的臉龐,一路上,她皆是安撫着青莜,青筠定是與寧森月待在一塊,可現下,寧森月這一番話便像是晴天霹靂一般,她從未想過寧森月竟會與不知青筠身在何處。
按理說,青筠僅僅是一婢女,有誰會趁着火勢蔓延之際對她下手,若是沒能逃出酒家,那被燒燬的衡量下,必然壓着她的屍身,可無雙已是細細檢查,現場並無青筠的屍體,此
人便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人不見人死不見屍。
寧森月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嗔怒道:“都什麼時候了,我爲何與你們開玩笑,我當真不知青筠下落……”
隨後,她又是看向青莜,眸底微閃,輕聲詢問:“青莜,你且向我們說說,那日究竟是怎樣一番情況,你又爲何覺得我與青筠在一塊。”
她試圖安撫着青莜有些失控的情緒。
那一夜,她意外被擄,便只剩下青莜對那一夜的情況最爲熟悉。
現下唯有安撫青莜有些失控的情緒,才能掌握一些關於青筠的線索。
擔心青筠安危的遠不止青莜一人,對於寧森月而言,她心裡亦是將青筠當做是自家姐妹,斷然不會放任着她不理。
再者,那一夜,究竟發生何事,她爲何會無故被人擄走,又爲何會無故來到道光寺,一切還待深究,而這一切,或許與青筠的失蹤有着或多或少的聯繫。
“我也不知道……”青莜搖着頭,清淚順着臉龐滑落,她難以抑制心下悲痛的情緒,彷彿一切正在崩裂一般。
“我只知道,那日是一書生告知我,青筠被一神秘女子救走了,我原本想着細問那神秘女子相貌如何,可後來卻因着一些事情耽擱了,待我想繼續追問之時,那書生已經離開了。”青莜努力回憶着那日之事。
書生?神秘女子?
寧森月細細琢磨着這兩個關鍵人物,書生究竟是何人,若是她親眼所見,那所謂的神秘女子又是何人?
下一秒,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難道是穆雪柔?”
連城聞言,登時便輕搖着頭,輕嘆一聲道:“若真是如此,那麼也就不必如此苦惱,我們與穆雪柔是一道來的,她手無縛雞之力,且那日火勢後她也受了不少重傷,再者,她是第二日被無雙所營救,應當不會是她。”
寧森月半信半疑,可心下卻還是覺着穆雪柔嫌疑最大,她與穆雪柔不止一次交手,深知她的心性與手段。
“你們怎會與穆雪柔一同前來?”寧森月眸帶疑惑,瞧着連城詢問。
見寧森月問及此處,連城便將那日酒家火勢後所發生一切對寧森月全盤告知。
一旁的醉歡見她幾人一臉凝重,便上前詢問一聲,“幾位女施主可是遇着難事?可需貧僧協助?”
幾人面面相覷,隨後便搖了搖頭,寧森月微蹙着眉心,“不必了,佛門乃是清修之地,實在不可過多打擾。”
醉歡大師聞言,便不再多言,隨口轉移話題道:“幾位施主還不曾用膳吧,若是不嫌棄,請隨着貧僧移步前去用膳。”
青莜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樣,輕輕搖着頭,她現在只想着趕緊找到自家姐姐,哪裡還有心情用膳?
連城見她一副抑鬱亦是心下不忍,扯着她的袖子,輕聲勸說道:“若是青筠見你如此爲她擔憂,亦是心下不安,只有養精蓄銳,才能夠以更好的狀態去救你姐姐。”說着,連城便瞟了一眼身側始終靜默不言的無雙,粲然一笑,“況且,這不還有無雙大哥嗎?無雙的本事可厲害着呢,一定能找到你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