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淒涼,瑟瑟冷風吹響鏤空窗格,拂面時,一絲酷寒滲入肌骨。
寧森月卻宛若未覺,她攀在半掩的窗格前沿,仰頭凝望着樹梢上偶爾駐足的鳥兒。
似乎,穿越雲升之後,她越發戀上這種孤身一人倚窗發呆的感覺。
她時常安靜,甚至,習慣了安靜。
先前與他的交談猶在耳際,談及尷尬之處,他總以緘默應對。
正如白日那時,他又是以“不必多想”簡單四字作爲敷衍,令寧森月登時便失去了與他談話的心思。
她生平最恨成爲他人負累,可景雲晟現下的表現,便是將她視作負累一般,他雖未言明,可寧森月清晰的感覺到,他試圖將自己與他的世界隔離。
女人一旦靜下心來,便容易胡思亂想。
寧森月亦是如此。
景雲晟忽冷忽熱的態度令她心裡忽上忽下,她始終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思。
她甚至開始懷疑,景雲晟是否真的屬意她,他心思詭譎,城府極深,他的心思究竟如何,寧森月半點也捉摸不清。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道輕輕的叩門聲。
寧森月神遊的思緒頓時被拉了回來,她清了清嗓子,高聲道:“請進。”
來人是夏侯緋月。
她道:“歐陽紫鳶姑娘邀請你我前去與她遊逛小鎮古街,我聽說這三日皆是小鎮一年一度極受尊崇的花燈節,我瞧你今早過後心情便一直低落着,不若咱們與她前去逛逛如何?”眸帶擔憂,夏侯緋月倪了寧森月一眼,生怕她心中悶出病來。
自從今兒個早上她與景世子相見,閉門在房內商談一陣後,先是見景世子從房中離去,她原想着寧森月會追尾而出,可不曾想,將近一日她都不曾露面,就連飯菜亦是吩咐小二送上樓去。
夏侯緋月便猜想着這其中必有貓膩,否則,以寧森月的性子,定然不會這般陰翳。
花燈?聽起來似乎還算繁華。
寧森月託着下頜,沉吟一會便道:“也好,我也悶了一日,出去散散心也好。”
然,話一出口,她似是想起什麼似得,緊接着追問道:“除了你我、歐陽姑娘外還有何人?”
心下隱隱不願聽見那熟悉的人名,可夏侯緋月接下來的回答卻讓寧森月心下猶然一冷。
“森皓、三公主殿下……”夏侯緋月如實答覆,此刻她還不知寧森月與凌瑾關係已然鬧僵。
當她瞧着寧森月在她話頓那一刻面色倏然一冷,夏侯緋月有着剎那的怔愣。
隨後,她又見寧森月淺淺一笑,輕聲道:“我們走吧。”
寧森月微垂着眼瞼,款步走至夏侯緋月身側,倒不是她刻意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她只怕夏侯緋月會多想。
先前她本以應下與他們一起前去賞花燈,若是中途反悔,夏侯緋月定是會多想。
夏侯緋月顯然對凌瑾不僅是好感如此簡單,若是叫夏侯緋月知道她與凌瑾間存着矛盾,只怕也會令她介於她與凌瑾之間左右爲難。
夏侯緋月見她又恢復尋常一般狀態,也就不再多問,可心下終究存着一絲困惑。
古街上,小販叫賣聲與小兒嬉戲聲交織迴盪。
自古才子佳人皆是最受萬衆矚目的存在,雲升帝國亦是如
此,車馬雲集的走道上,三女一男極爲顯眼。
到了何種境界?
並非誇大其詞,剛剛一小兒提着花燈從旁而過,餘光瞥見氣質非凡的四人,小手一鬆,花燈落在地上,待小兒緩過神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又比如,先前一與心愛女子十指相扣的俊秀青年,正欲與咬心愛女子前去河邊放花燈之時,餘光一瞥,竟是鬆開了緊扣着心愛女子柔荑的五指,整個人呆愣在地,一雙眼睛直勾勾得瞧見那宛若仙女下凡的美人。
好景不長,下一秒,心愛女子的柔荑亦是聚集洪荒之力朝他俊面掌摑而來。
本是無意引起騷動的四人,於是乎,間接地使一良家女子瞧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至於那穿梭於人羣間的三女一男,正是寧森月、夏侯緋月、凌瑾以及寧森皓等。
此刻的凌瑾正一臉好奇之色把玩着先前從小販攤裡買來的花燈,眸光流轉之餘,不經意瞥見寧森月微蹙着黛眉的模樣,眸中掠過一道嘲諷,嘴角輕揚,“世子妃今今兒個怎麼不高興呢?難得出來賞花燈,何必苦着一張臉。”
寧森月不欲與她爭辯,她勾脣淺笑,眸中卻滲着霜寒,“三公主殿下多心了,妾身本是面癱臉。”
這一聲答覆,險些令毫無防備的寧森皓噴笑出聲,好在他修養極好,掩脣輕咳一聲以示尷尬。
夏侯緋月亦是一臉無奈之色,她心知寧森月心情不悅,也不敢多言。
凌瑾不怒反笑,這便是她所樂意見到的。
“本宮記憶中,景世子似也是不喜言語之人,你二人相處,實屬不易吧。”凌瑾絲毫不理會寧森月低沉的面色,自顧自道:“也真是難爲了你與景世子,本宮說呢,怎的今日你景世子從你房中出來後便一臉陰翳,照現在看來,似乎是世子妃沒能挽住夫君的心哦。”
一番夾槍帶棒的言辭,饒是寧森皓這一旁觀者也覺過分,他斜眼倪了凌瑾一眼,卻不敢多言。
四人中,屬凌瑾位分最爲尊貴,伽納國王室三公主,且她又是伽納國王君最寵信的公主。
寧森月脣角上揚,眼中眸光微閃,反脣相譏道:“妾身竟是不知,公主您對我們夫妻倆觀察地如此細緻……”她笑得一臉意味深長。
“本宮與景世子有過一面之緣,自是關注些。”凌瑾此刻還不願將自己試圖與景雲晟聯姻之事表現得尤爲明顯,畢竟景雲晟乃是有家室之人,若是過於明顯,顯然會惹人非議,屆時傳入父王耳中,父王只怕心生不悅。
她心下清楚,父皇所鐘意的夫婿乃是雲升帝國太子殿下,不爲雲逸風有何過人之處,只爲他現下坐擁儲君之位。
與他聯姻,必然等同於將雲升與伽納綁在同一條線上。
父皇的野心她何嘗不知,父皇有吞併雲升的野心,她同樣有,父皇希望一統天下,她女承父教,亦是如此。
可,她並不如父親那般認爲,雲逸風能擔此大任。
“能得公主殿下這般關注,是妾身與夫君的榮幸。”寧森月莞爾一笑。
簡單一句,卻將她與景雲晟綁在同一條線上。
一番爭辯下來,夏侯緋月與寧森皓四目相對,二人皆是在對方眸中瞧見一絲憂慮,寧森月與凌瑾間那明顯的火藥味,她們不可能不有所察覺。
“三公主,森月,我等還是前去與歐陽姑娘會面吧,她此刻正在‘千面湖’上的花船上等着我們。”
夏侯緋月見二人氛圍尷尬,出面和解。
寧森月本也不願與凌瑾糾纏,她有所察覺,夏侯緋月與寧森皓皆是對凌瑾有所忌憚。
若是與凌瑾硬碰上,只會叫夏侯緋月、寧森皓甚至是景雲晟難做罷了。
寧森月並非不曉得分寸之人。
“花船?”凌瑾眸光一亮,登時便起了好奇之心。
夏侯緋月見此,心下暗鬆一口氣,忙附和一笑,“公主可有興趣前去觀望?”
凌瑾頷首,隨後,她又將視線轉移至寧森月身上,微仰着下顎,調心一笑,“世子妃可有興趣一同前往?”
寧森月自是不甘示弱,她笑靨如花,瀲灩清眸卻暗含刀刃,“榮幸之至。”
千面湖——
華燈初上,霓虹燈閃,人聲鼎沸,何止是奢侈足以詮釋。
寧森月簡直難以想象眼前所見一幕,她無法相信,在一個還未跨入電氣時代的落後王朝,竟能瞧見這番盛世美景。
湛藍如明鏡般的千面湖上,緩緩浮着一座座排列整齊的遊船。
歡聲笑語一陣高過一陣從花船上傳來,才子佳人舉杯交談,酒香四溢。
花船上懸掛着圖案精緻,做工精美的花燈,霓虹燈光閃爍,創艙內擺放着桌椅茶酒,以及各式美食,身着青衫的賓客跪坐與軟蒲上,與同道中人舉杯同飲。
凌瑾亦是看得目瞪口呆,滿臉驚喜。
夏侯緋月掩脣輕笑,“公主殿下可喜歡?”
凌瑾微微頷首,“可爲何這看似並不繁華的小鎮,何人有銀兩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夏侯緋月神秘一笑,隨後她斜倪了一旁的寧森皓一眼,示意他爲凌瑾解釋。
寧森皓朗聲開口,“這小鎮雖荒僻,可史書記載,小鎮多年前曾出過一名清廉丞相,那位相爺以廉潔家喻戶曉,年幼時被冠以神童名號,及冠後又經由聖上欽點爲禮部侍郎。雲升才子們仰慕他的才華,每逢月圓十五前後,都會前來小鎮千面湖舉行遊船,吟詩飲酒,以示祭奠。”
凌瑾雖未十分留意他的解釋,可她卻極爲敏銳地捕捉到‘吟詩飲酒’一詞。
“吟詩飲酒?這本宮喜歡。”伽納國乃是嚴寒之地,以至於生存於伽納國的子民皆是自小便習慣喝酒取暖,凌瑾亦是如此。
“三公主的酒量定然極好。”寧森皓適時稱讚一聲。
凌瑾微仰着頭,眸光光彩熠熠,頗有幾分驕傲自滿。
“景世子酒量過人,世子妃想來不至於落後吧。”凌瑾驀地又將話題牽引至寧森月身上,她微眨着美眸,波光流轉之餘盡是嬌媚。
寧森月謙遜一笑,“只怕叫公主失望了,妾身不擅飲酒。”
凌瑾故作了然一笑,“久聞雲升帝國女子謙虛,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言下之意,顯然是不信寧森月所謂的不善飲酒。
緊接着,凌瑾又瞧向遠處的花船,驀地笑道:“夏侯姑娘不是說歐陽紫鳶在千面湖中?”
夏侯緋月先前因着寧森月與凌瑾之間僵硬的氛圍,險些忘了歐陽紫鳶這一茬,如今經她一提起才恍然想起。
夏侯緋月按照着先前歐陽紫鳶留下的指示,來至湖泊靠岸處。
果不其然,歐陽紫鳶攙扶着一孱弱男子立於身着青衫的男子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