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黎咬着牙擰着眉,在椅子上僵硬地坐着,全身崩得緊緊的,這麼一會兒,已經有幾分痠痛之感了。 可即便她已經在竭力衝破束縛,卻仍然半點用處都沒有,依然動不了絲毫,只能幹看着他們二人看似平靜地對話。 一來她本就不怎麼會武功,尤其是對內功,知道得更少了,僅僅是懂些呼吸吐納之法,根本沒有凝聚成內力,更遑論解穴了。二來她不知道軒轅夜點穴的手法如何,可能是獨家秘法也說不準。 此刻即便屋裡氣氛並未劍拔弩張,她卻仍然滿心焦慮。軒轅夜若是真想若一件事,必然會準備周全。 便如這次,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女帝對他如何處置顏羽是絲毫不會管的。然後,借靈鈞人馬回國支走了段清朗,又輕巧地限制了自己的言行,便是再也不會有人幫顏羽一分一毫了。 其實本不必如此麻煩,但這卻是最有效清淨的法子。 手心裡已沁出些汗來,溼漉漉地握着,格外難受。可心裡,卻更加難受。不想發生的事即將發生在眼前,卻偏偏阻止不了,是什麼感覺? 就算顏羽騙了他們,可也不能怪他啊!殺他的話雖然能表明對女帝的態度,卻大半是遷怒啊。 軒轅夜背對着她,不去看她卻也能感覺到兩道灼人的目光,卻仍悠閒自在地坐着,靜默地看着顏羽微微泛白的脣色。 之後,漫不經心、彷彿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一樣,以輕飄飄的語氣問道:“你是想說,女帝真正目的,是爲了光復早就湮滅於史書中的大昌帝國麼?” 他話裡並無多少譏諷意味,然而這句話連同臉上若有若無的輕笑一起,便無端讓人感覺到一種譏誚,彷彿在他眼裡,女帝那樣的舉動,是一件極其好笑的事情一樣。 顏羽低垂着睫,目不斜視,因了胸口尚未消去的痛意,不能呼吸太深,也不能說話太大聲,只好輕而徐緩地解釋道:“消亡的東西既已消亡,光復也是無用的,請殿下耐心聽完。” “
大昌帝國最終的滅亡,是在六十年前,先帝便是皇室最後的血脈之一。帝國走向末路之時,各國紛紛獨立,從臨海的寧瀾、東勝開始,離昆珝愈遠受到的約束便越小。帝國餘部和各國相爭近十年之後,天下大勢終於初定。” 一口氣講了這麼多,他便頓了頓,既是整理思路,也要平復呼吸。雖然他語言很是簡練,但已大致勾勒出了一段歷史的主要脈絡。 軒轅夜極輕地點着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冷澈的眸中露出幾分思索意味。 姑且認爲顏羽說的是真的好了,然而若是結合着以往知道的東西仔細一想,便知其中存在諸多令人生疑的東西。 “爲什麼我從來沒聽人提起過大昌帝國?”軒轅夜微眯着眼,滿腹狐疑,又想起很久以前得到的關於女帝的事情,又問道:“而且,各國似乎除了皇室核心成員之外,並不知道女帝的存在,這不令人詫異嗎?” 顏羽極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是淡白的,彷彿零星綻放的白色小花在風中輕搖着。這笑似簡單,又似複雜,讓人捉摸不透後面到底隱藏着怎樣的含義。 知道軒轅夜心裡詫異,顏羽一笑之後,便神色淡然地開口說個清楚:“這確實很讓人詫異,可其實並不奇怪。女帝的目的不是光復帝國,而是重建更宏偉的大業。然而她韜光養晦之恆久,讓罪臣佩服不已。” 軒轅夜倚着扶手,偏着腦袋扯了扯一側嘴角,總覺得他的這種自稱很是不舒服,幾乎讓人一聽到就要火冒三丈,可偏偏說不清到底爲什麼要生氣。 可能是因爲這種自甘輕賤的態度,讓人很是窩火。 所以他分了一縷心思這樣漫想之中,懶懶地“嗯”了一聲,靜等下文。 “帝國是從內部朽爛的,各國安定之後,便下令銷燬帝國有關的一切典籍,亦不準談論此事。最初時,曾有長達十年的清理。漸漸地,便再也沒人提起此事。而陛下歸來之後,步步爲營,走到今天的位置,可謂險之又險,慎之又慎。”
“陛下是先帝之子的第七個孩子,先帝作爲帝國最後一任國君,即便文韜武略,面對頹勢亦無可奈何。先帝崩後,皇室一族遭到殘酷屠戮,近十年、近千里……”顏羽說到這裡的時候,雙眉極輕地蹙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 軒轅夜亦是極輕地變了臉色,雖然顏羽基本是輕描淡寫地說着,可大家都能自行體會那段久遠歷史的可怕與殘酷。改朝換代之後,趕盡殺絕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那卻是他的先人。 段清黎聽到這裡,許是因爲想到了以往那段宏大久遠的歷史,心境都似被震懾了一樣,倒也無端平和了幾分,能專心聽顏羽講述了。 她猜測,女帝之前,一定是屢屢死裡逃生甚至千里逃亡,不然真的無法解釋,爲何她來自北境西部,卻能在北境東北方向的大夏生下軒轅夜…… 顏羽只是講了個大概,若是細細講起來,只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一段往事。然而往事到底是舊了,被埋在了一片黯淡的塵埃裡。 榮耀與屈辱,血腥與殺戮,一切都如同塵埃,早已輕輕地落地了。 卻還是會偶爾被大風揚起,嗆到了人。 軒轅夜臉上毫無波瀾,看不出幽深的眸中有什麼情緒,趁着顏羽緩了口氣的當兒,將自己的推測問了出來,語氣卻隱隱有幾分陰冷了:“她是一路逃到了大夏,然後進宮做了宮女?” 他在想,這麼多偶然,自己的出生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簡直可以寫成話本,供說書先生拿去讀了! 顏羽已接連說了許多話,即便一直在注意着氣息,右胸也已陣陣犯疼。他卻還是竭力以輕緩的語氣,回道:“陛下的確經歷極其坎坷,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罪臣實在欽佩至極。” 軒轅夜忍不住冷嗤了一聲,知道他佩服,不然不會如此甘心地爲她做事。 但隨即,他眸底閃過一縷懷疑,想到了一些別的可能。 甘心做事,並不僅僅是因爲佩服,或許是被脅迫也說不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