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太不可愛,換成其他人我還不願意碰呢。”采薇因着瑾玉那淡漠的反應似是有些不悅地嘟囔了一句,而後很快便又笑道,“宮宴還未開始,一會兒他們就會安排你進去了。”
“這是哪兒?”聽聞采薇的話,瑾玉擡眼掃視了一遍整個房間的裝潢,當視線掠到采薇身後的一處地方時,眸光頓了頓——
一個銀籠。
一個約莫有六尺高,似是以白銀打造的四方籠子。
“這是——”望着那銀籠,瑾玉微微眯起了眼,“做什麼用的?”
“這個嘛……”似是故意不說一般,采薇拖長了音,直到瑾玉的眼神望了過來這才掩脣低笑道,“這籠子,自然是給你用的。”
“……”金華殿上依舊縈繞着絲竹奏樂之聲,大殿兩側所爲朝臣們所佈置的席位大多都坐滿了,而大殿最上頭的首座與右下方的座位依舊是空着的。
那便是陛下與樑王的座位了。
“方大人,你認爲今夜的宮宴樑王可會出席?”大殿左側的第二個座位置上,有面若溫玉的年輕男子轉過頭詢問着他身旁,亦是左側首座之上的中年男子。
“說來似乎許久未見樑王了,先前一段時日他總以身體抱恙爲由連朝也不上,不過所幸朝內的事情並未被扔下。”中年男子呻吟片刻道,“今夜既是爲陛下慶祝生辰,想必可以見到他了。”
年輕男子聞言微微一笑,“方纔似乎還有看見昭仁長公主殿下,這會兒公主殿下不在,應該是去尋他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眸光掃過了整個大殿,在看到對面一處空着的座位道:“今日真是稀奇,長寧長公主竟還未來。”
長寧長公主,即十四公主。
那中年男子聞言失笑,“她不到豈不是更好,你便不用擔心被她纏上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年輕的男子搖頭輕笑。
這說話的二人,正是雲若如今朝堂上的左右丞相。
雲若朝堂設立左右丞相的事兒,是從十八皇子登基爲帝之時起始,難得可貴的是二相平日甚是和睦,而作爲更爲年輕一些的右相,在左相面前甚是謙讓。
這廂金華殿上的朝臣們正在等着陛下與樑王的出現,殊不知,他們所等的二人,一人還在九華殿中如貓一般躺着,一人則是——
在一處空曠而無人的琉璃綺院中蹦躂。
院中的樹上亦是懸掛着彩色的宮燈,而宮燈之下,兩個小小的身影纏鬥在一起,一黃一藍,他們各自拿着一根細細的棍子攻擊對方,一招一式皆是最簡單的打,砍,揮,劈,饒是涼風習習的夜晚,兩個少年的額上也佈滿了細細的汗珠。
那身着黃色衣衫的,正是雲若如今的少年君主顧子墨,而藍色衣衫的便是他當皇子時便一直陪在身邊的伴讀景煥。
“打頭,打背,抹腳,打腰,再打頭,打腰,轉身,閃,打腳,再打頭!”
“皇上,我快不行了!”藍色衣衫的已經喘了起來,眼見對面那黃衫少年的棍子就要挨着自己的腳了,他忙一個退步就地滾了一圈,而對面那人哪裡肯放過他,趁他爬起,手中的棍子便急速甩了出去,正好對上他擡起的頭……
顧子墨見此也微一怔愣,似是沒料到對方這個時候臉擡了起來。
他出聲道:“趴下!”
“啪——”
饒是顧子墨提醒得快,也還是比棍子晚了一步。
下一刻,藍衫少年緩緩倒在了地上,身體擺成了大字的形狀,有兩條血條子直接從鼻孔裡流出……
“這般不經打?”顧子墨走上了前,望着地上大汗淋漓鼻血橫流的少年,輕嘆一聲,“你都倒下了,朕豈不是要去那煩人的宮宴了。”
“怎麼,連你也想逃了麼?”倏然間,有女子的冷哼聲自身後響起,“子墨,你需要與雲凰這般像麼,他愛逃你也愛逃,這般討厭這些場合,你還當皇帝作甚?”
“還不是父皇硬要塞給我的皇位。”顧子墨沒有轉過身便知道來人是誰,只淡淡道,“九皇姐既然來了,咱們便一同去金華殿罷。”
“你與景煥是在做什麼,把他打成了這個模樣。”身後的人愈走愈近,“行了,叫宮人送他去看看御醫,跟我去金華殿,再怎麼拖還是得去,而且今夜九姐給你擔保,絕不會無趣。”
“怎麼九皇姐有什麼安排麼?”
“去了你便知道了。”
“你只叫了我,未叫十一哥?”
“誰說未叫他,最先叫的便是他,他卻是一拖再拖,整日跟頭貓一樣趴在寢宮裡不動彈,弄得老孃還得跑來跑去的,今夜他不出席,定叫他後悔!”金華殿上,所有朝臣齊聚約莫有半刻鐘,但衆人所期待的二人卻都未出現,就在衆人望着那空着的兩個座位猜測着那二人現在正在何處時,一聲宦侍的尖利嗓音響徹——
“陛下到,昭仁長公主到——”
衆人聞聲即刻齊齊從座位上起來,望着大殿門口出現的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少年以及身後所跟着的淺杏色宮裝女子,紛紛行禮。
在鋪天蓋地的萬歲萬萬歲呼聲之下,顧子墨行至大殿之上的龍座,冕冠之下的墨眸輕掃了一下下方的衆人,而後道,“衆卿平身,落座罷。”
“謝陛下。”衆人依言落了座,顧子墨瞥了一眼右下方的空位,眸光微閃,卻也不去提,只赫令開宴。
衆人見此不禁暗地裡腹誹着莫非樑王殿下真的連陛下的面子也不願給,到了此時還不現身。
然很快的,大殿之中響起一道清朗的男子聲線,將他們的思緒拉回。
“陛下,臣有禮要獻上。”說話之人正是左側第二個座位之上,右相司雪笙。
顧子墨聞言望了過去,但見司雪笙朝他微微一笑,而後從席位之下取出了一個禮盒放置在桌上。
顧子墨身側的太監見此,便走上了前將那禮盒收起。
有一便有二,帝王生辰宴,自然是所有的大臣都攜了禮前來,有着司雪笙開了頭,接下來便是紛紛有人出聲——
“陛下,臣有禮要獻上。”
“陛下,臣亦有禮要獻上。”
待宦侍們將衆人所帶來的禮盒一一收起之後,顧子墨纔開口,“謝過諸位愛卿的心意了,待朕回去再看這些禮品。”
獻禮之後衆人便又是開始敬酒,由於顧子墨年少的緣故,衆人只敬了一回便不再敬了,而這之間,有人看向了右側首座之上,淺杏色宮裝的女子。
先帝雖是子女衆多,但後宮卻並不充裕,駕崩之時便只餘連同皇后在內的四個妃嬪,幽妃蝶妃殉葬之後便只剩兩個皇后與容妃,而如今的皇太后禮佛齋戒,容太妃近日身體欠安,當今陛下的兄弟姐妹之中便要屬八公主德寧長公主最大,德寧長公主嫁與夕照國未回宮,便是九公主昭仁長公主最大,僅次於皇上與樑王她理所當然地坐在了右側的首座之上。
雖說她嫁與了夕照的銘王,但此次歸國便是爲了替陛下慶賀生辰,許多人便疑惑她今夜出席竟然未準備禮物?
但想是這麼想,卻沒有人問出來,皇帝陛下與昭仁長公主感情素來好,自是沒有人提起這事去引她的不快。
而同一時,那杏色宮裝的女子望着顧子墨下方的那個空座,磨了磨牙——
他竟真敢不來?
暗自冷哼了一聲,正想尋個藉口起身離席,卻不料下一刻,宦侍的聲音再度響起——
“樑王殿下到。”
此聲一出,大殿之上當即唏噓,隨後便是所有人齊齊望向大殿門口。
這位許久不見的攝政王,終於是在這一次的晚宴現身了。
在看到出現在大殿之外的修長身影,顧子墨冕冠之下的脣角悄然勾起。而衆人的目光,也追隨着此時正走進殿內的身影。
正式莊重而又繡着古老圖紋的黑色曳地長袍,腰間束着的是同色的腰帶,肌膚若雪幾乎連女子都比之不及,一頭墨發散在身後,部分綰了起來在頭頂上束了一隻簡單的玉冠,額頭之下,鼻樑之上,銀質的面具遮住了容顏,卻能叫人看清那面具之下深邃若寒潭般的眸,他抿着淡櫻色的脣,步履邁的極是緩慢,好似察覺不到衆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一步步走向了那龍座右下方的座位,寬大的袖袍一個轉身落座劃出優雅的弧度。舉手投足之間,盪漾着一種令人說不出的風華。
“臣來遲,望陛下恕罪。”他遲來許久,只是這般漫不經心地朝着身後的人說着,甚至於連頭也不轉過去。
這在衆人看來實屬不敬,然顧子墨卻一點也沒有怪罪的意思。
“無妨,朕也遲到了許久。”顧子墨望着右下方那背對着自己的身影,道,“皇兄身體可是好些了。”
他先前以身體抱恙爲由許久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顧子墨自是知曉這是他隨便找的藉口,此番見面便做做樣子這般問他。
“好些了,多謝陛下關心。”顧雲凰淡淡地應了一聲,面具之下的鳳眸瞥向了位於自己之下的那道淺杏色宮裝的身影。
那人自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很是無謂地迎了上來,朝着他挑眉輕笑了一聲,而後將視線一轉,落在顧子墨的身上,“陛下,昭仁有一禮要獻上,方纔之所以不說,乃是因這禮不大好拿,所以再打算在衆位大人獻禮之後再獻上。”
“哦?皇姐是準備了什麼禮品?”顧子墨料想到這應當就是她先前同自己說的有趣的事,便道,“爲何說這禮不好拿?朕倒是好奇了。”
“說不好拿,是因爲需要好幾人搬運,且昭仁這禮,可是不一般呢。”
話音落下,她以雙手手面擊打拍出了幾聲響聲,響聲之後,大殿之外響起了好幾人的腳步聲。
衆人聞聲望去,但見是四名精壯的漢子用肩膀與雙手扛着一個極大的籠子邁了進來,那籠子是以紅綢遮蓋的,紅綢之外隱隱有銀質的邊緣露出,一看便知是銀籠了。
衆人見此心下十分好奇,不禁猜測究竟是什麼東西需要用這樣大的銀籠來裝。
待那幾名精壯男子將籠子放了下,衆人又聽得昭仁長公主的聲音傳入耳中——
“將那紅綢掀開。”
話音落下,立即便有一名男子伸手握住了那紅綢一角,而後將手向後一揮將那紅綢整個抽了下來。
待看見了籠子內的呈現的景象,四周便是響起了數道抽氣之聲。而龍座之上,顧子墨望着籠內,怔然了片刻便是有些疑惑。
此時大殿之中的衆人視線都被那銀籠,不,應當說是銀龍裡的人吸引了去,因此無人注意到,那龍座之下的樑王殿下,在看到籠中的人時,素來深邃的眸掠過一絲愕然,而後連長睫都有些輕顫。
大殿中央,銀籠之內,側臥着一道黑色的窈窕身影,樣式奇特不同於他們往常所見的衣裳隨意地披掛在身上,爲何說是隨意,只因着她外罩的那件絲衣只罩了一個肩頭,另一個肩頭卻是完全露在了空氣中,雪白得如同用上好的玉雕成的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下身的衣料只及膝下,將一雙玉足也展露出來,她散落在肩後的長髮如瀑,僅有幾縷分出順着肩頭垂在了胸前,發上僅一玉簪,更襯得那髮質柔軟秀美,捲翹的長睫之下,是一雙流轉着清冷卻又十分勾人的桃花美眸,再下方的容顏卻是看不見了,被一塊黑色的輕紗直接掩蓋,也順帶遮住了那雪肩旁的晶瑩鎖骨。
她歪着腦袋一手撐着頭,一隻手擱在身下的銀籠之上,姿態分外慵懶,即便看不到她的容顏,這樣的身段與氣質,也妖嬈魅惑地令人窒息。
尤物。
這是許多人此時腦海中所能想到的用於形容她的詞。
“此女名喚孟浮萍,乃是昭仁去嶺南遊玩之時尋到的美人,便給陛下送來了,這異國女子風情自然不同與我雲若,陛下若是喜歡,可留她在身邊服侍。”
溫柔低婉的女子嗓音傳入耳中,銀籠之中的瑾玉循聲望去,見到那淺杏色的身影,眉毛幾不可見的一挑。
果然是這位昭仁長公主特意安排,恢復了身份,還是一如那個語調溫柔的采薇,不過,此後她那聲自稱‘奴家’可得換了。
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落在那龍座之上的少年君主身上,只覺得給她的第一感覺與東方燁無異,年少沉靜,隱隱可見日後帝王風範,他此刻正靜靜地打量着自己,瑾玉很是無謂地又轉了視線,落在他右下方的那人身上。
與自己一樣的,遮了面容,但當她的眸光撞進了那銀色面具之下的眸裡,卻叫她心底一顫。
這樣的一雙眸——真像他。
視線再往下,便是記憶裡那精緻的下頜與淡櫻色的脣,久違的熟悉感襲來,讓她頓時有些恍然。
顧雲凰,樑王殿下,是他的一母同胞的哥哥?
要說這兄弟二人太過相像還是她太過想念凰音,見着這樑王,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記憶裡那一身絳紅色衣裳的絕色少年。
但,這男子不會是他。
她的阿音與她年紀相仿,二九年華,這樑王殿下應該要大上他們四五歲的。
“皇姐的心意,朕心領了。”龍座之上,顧子墨將視線從銀籠中的人身上收回,淡淡地瞥了一眼下方的顧采薇,“不過朕覺得自個兒年紀還小,再過幾年纔有娶妃立後的意思,所以這個美人……”
剩下的話,在看見顧采薇的眼神之後頓住。
原本是疑惑她怎麼忽然起了興致給自己送美人,看了那女子覺得她面紗下的容顏應當極美但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心思,這就是她所謂有趣的事?十四歲的生辰就想塞個女子給自己了,原本覺得自己定然是被這九皇姐耍了,想出聲拒了卻見她朝自己拼命眨眼而後便是望向了離他極近位於他右下方的十一皇兄。
聰明如他很快便想通了。
原來這女子其實不是給自己準備,而是替十一皇兄準備,只因他已到了適婚年齡卻沒有娶妃的意思,平日裡身邊也沒個女子服侍,這纔想藉着獻禮給自己的機會將這嶺南美女送與十一皇兄?畢竟他的生辰,直接送禮給十一皇兄太說不過去,她的意思應當是讓自己收下,轉而賜給十一皇兄。
想得通了,顧子墨直接繼續了方纔未完的話,“所以這個美人朕收下了,卻不需要她留在身邊。”
說到這兒頓了一頓,看向了顧雲凰的位置,“朕覺得皇兄你身邊少個女子服侍,便將她賜予你罷。”
瑾玉聽聞他的話,輕瞥了一眼在他說完之後便一臉喜色的顧采薇,頓時眯了眯眼。
事情的發展似乎全是由着顧采薇帶引,而這雲若的小皇帝與她也暗自串通了,否則她也不止於樂成那模樣。
瑾玉望向了那默不作聲的顧雲凰,等着他的開口。
她是希望他能應下的,原本來雲若,就有找這位樑王的打算,他要問她一些關於凰音的事情。
而下一刻,顧雲凰也如她意地開口了——
“臣謝過陛下。”
輕柔悠漫的聲線傳入耳眸,讓瑾玉的眸子霎時一顫——
怎麼可以,連聲音也這般像……
眸光不眨地望着那人,她幾乎有上去將他面具揭下來的衝動,看他與記憶那人的臉能有什麼不同。
------題外話------
o(╯□╰)o乃們這下子還有意見不?一直在怪俺不讓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