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銘望着對面的人的來勢,見他顯然是動了真格,便也不再試圖和他說笑,眸光一冷便迎了上去。
要說他也早在許久之前便想和這位樑王交交手了,原先沒有機會,未想到今日顧雲凰自己先找他動手了。
有道道銀芒直逼面門而來,林蕭銘望着那如玉指尖之上的翼刃,一個側身閃避了開,擡臂擋上了顧雲凰襲擊過來的手,隨即脣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知樑王與我動手的原因是爲何?”林蕭銘站穩了身形,微一挑眉,“是替你的九皇姐出頭呢?還是……”
說到這兒故意一頓,眸光瞥向了站在一旁正冷眼觀望的瑾玉,那意思不言而喻。
但顧雲凰並不理他,見他擋下攻勢,便雙手一起用了上,招式之間極爲簡單利落,林蕭銘面上應付的極爲輕鬆,心下卻微微警惕。
這般不急不迫的打法,顧雲凰分明就是故意,莫不是等着自己放鬆了警惕纔好使出真本事?
思及此眸底微微一冷,不再與顧雲凰持續這種不溫不火的打法,內力運於指尖便要襲向對方的面門,顧雲凰見此也如他意料般的將頭稍稍向後一仰,殊不知林蕭銘這招只是虛招,並未盡力,見顧雲凰避開,他便收了勢改攻胸膛——
瑾玉在一旁看得清楚,瞥見林蕭銘的動作,幾乎是想也不想地便出聲提醒顧雲凰——
“小心!”
她提醒得快,然而顧雲凰早有先見之明在她話音未落之時便以右手手掌擋在了胸前,林蕭銘一指過去,神色當即微微一變。
明明是血肉之軀,爲何一指戳在他手掌心裡他感覺不到對方身上的一點溫度,像是觸及冰冷堅硬的牆面一般,內力聚於指尖竟是分毫前進不得,不僅如此,片刻的功夫便覺得手指生寒。
他霎時一驚,一個擡眼瞥見對方銀色面具之上漠然的眉眼,那眸中隱隱還有對他的輕嘲,似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這個認知讓林蕭銘頓時瞳孔一沉,他迅速往後撤了一步便收回了自己手,哪知對方根本不容他退開,他退,對方便近,他見此暗自冷笑一聲,隨即一個躍身而起,試圖拉開與顧雲凰的距離,哪知下一刻卻覺得腰間一緊——
他臉色霎時僵了,微微垂下眸子,幾乎咬牙切齒。
同一時瑾玉望着二人的動作只覺得忍俊不禁。未想顧雲凰這般損,打架便罷了,手指頭還趁機勾上了人家的腰帶的尾處,這樣的情況,倘若林蕭銘用一點力氣便能掙脫開,但是……他便不能避免春光大泄了。
她與林蕭銘所穿的這款衣裳便是隻有一層的綢緞衫,可做外衣穿,衣服本身款式極爲簡單,披上之後只需攏緊了紮上腰帶,說白了就是好脫好穿,冷的時候亦可以在裡頭再加衣服,但如今,九月末的天氣還有些微微的熱意,瞅着林蕭銘那模樣裡頭應當是……沒穿中衣之類的,那麼這一條腰帶若是被抽下來了,紅色的衣袍便直接從身上脫落,屆時只剩下一條褲子了。
騷包如林蕭銘自然是不願意在大庭廣衆之下赤裸着上身讓人看,而他也全然沒有想到顧雲凰忽然就扯着他的腰帶。
“樑王殿下這是做什麼?”林蕭銘很是安分地站着沒有動彈,開口說出的話亦是十分平靜,但細細地聽,卻能聽見那隱隱的咬牙切齒,“你揪着本王的腰帶做什麼?”
“素聞銘王身邊多美人,這吸引美人的關鍵應當是有資本罷,故而本王覺得銘王你應該……身材不錯,既是如此,那便不要掩藏在衣衫之下了,不妨拿出來曬一曬,給大家看看。”顧雲凰這般說着,手指微微向後一勾,殊不知他此舉看在瑾玉與林蕭銘眼中均是驚奇,尤其後者終於沒有掩飾緊張地緊緊抓着自己的腰帶不放。
瑾玉聽着他的那句‘身材不錯,應當拿出來曬曬’便是覺得分外好笑,未想他幽默起來也能這麼逗趣。
“樑王真是取笑本王了。”緊抓着腰帶試圖往回抽,林蕭銘心下暗道此後再也不穿這樣的衣服了,若不是爲了和瑾玉的搭配,他也不太願意穿這樣的衣裳,而且這才第一次穿,便被顧雲凰如此戲弄。
“要說身材,雖是比樑王你好了幾分,但終歸也算不得太好。”試圖報復顧雲凰,他一邊使上了勁緊抓着腰帶防止顧雲凰會忽然去抽,又一邊朝他挑着眉道,“樑王你可有好好照過鏡子,你瞅瞅你自己這身段,腰細的一掐都能斷了,看起來比女子更弱不經風,本王有點替你擔心來陣風你會不會被吹跑了。”
林蕭銘這話說出來,瑾玉當下一怔。
幾乎是下意識的,腦海中又浮現那絕色少年的身影,削肩柳腰,清瘦的她都能抱得動,而如今站在她前頭的身影赫然高挑修長了許多,但是那清瘦的身體還是怎麼都改變不了的。
“不勞煩銘王費心。”顧雲凰聽着林蕭銘的話,好似十分無謂,只輕描淡寫道,“有沒有照過鏡子這事本王也想問問銘王你,你覺得你與浮萍穿着同款的衣裳很是好看麼?你可有細看,她那般的柳腰,而你這般若水桶一般的腰,不覺得很可笑麼。”
若水桶一般的腰……
聽聞此話瑾玉幾乎是下意識地便看向了林蕭銘的腰,並未如顧雲凰說的那般誇張,但的確是沒有他的細,他二人分明是互損,這個嫌那個瘦,那個便說這個胖,都是嘴上不饒人的人物。
同一時林蕭銘聽聞顧雲凰的話只覺得額上青筋一跳,他這般玉樹臨風竟然被說成水桶腰……
心下十分不悅,但面上依舊從容淡定,他收緊了扣着自己腰帶的手,一個猛力身體向後便要掙脫開來,卻不料顧雲凰很是大方地將他的腰帶鬆了開,這便導致了他用勁過猛,險些一個後仰摔倒,虧得他反應快急急穩住身形,但還未站穩腳跟,便聽得耳際傳來細小的破空之聲,而後——
一縷縷黑色,自頭頂落下。
那是——
“顧雲凰,老子跟你拼了!”倏然間低吼出聲,林蕭銘什麼也顧不得,擡手便拉過了自己的頭髮到眼前看,但見那一頭原本整齊烏黑的發變得參差不齊,有的斷了一半,有的斷到了最上頭,活像是被老鼠咬了,用來做掃把都嫌亂。
他最愛他的一頭青絲,時不時興起還會弄成五色的,如今被顧雲凰的翼刃劃成了這般模樣,如何能不怒起?
將頭髮往肩後一甩,林蕭銘滿目兇光的身形掠向了顧雲凰,一個眨眼間便又與他打了起來。
瑾玉望着此情此景依舊淡定如初,在她看來,這二人打架自己也沒有插手的餘地,索性不管看着便好了。
“顧雲凰,林蕭銘,給老孃住手——!”就在那二人交手之際,倏然間一道高昂的女子嗓音響徹,那聲音響起好似要劃破天際,尖利地連瑾玉都覺得背後一毛。
乖乖,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采薇這高音飈的可夠厲害的。
但只這麼一聲,那還在交手的二人好似沒有聽到,顧采薇疾步走到了瑾玉身旁,望着那從地上打到天上的二人,揚聲高喊,“再不停手休怪老孃無情,林蕭銘,你信是不信本公主將你的美人賣去青樓,雲凰,你再不停下皇姐先前答應你的事就不作數了。”
“公主殿下,本王說了多少遍了,那幾個不過是屬下而已,哪裡是什麼美人。”將顧采薇的威脅聽在耳中,林蕭銘輕嘆一聲,隨即將手中的招式放緩,而幾乎是同時的,顧雲凰也撤了招式,站穩腳跟便是轉過身淡淡地瞥了一眼顧采薇。
“你拿這事威脅我是第幾次了你可有數過?”顧雲凰說着,緩緩邁步走向瑾玉二人,到了瑾玉的跟前,忽然便是一把攬過了她的肩頭朝着九華殿的方向去,竟是不再搭理顧采薇了。
而瑾玉被他攬着肩,便隨着他一起邁步而走,一句話也不說。
“雲凰。”走了好幾步出去,身後傳來了顧采薇的聲音,“可不許欺負浮萍啊!”
瑾玉聽聞此話,眉頭微微一挑,而後便是下意識地擡頭看顧雲凰的表情。
從她的這個角度,可以看清他精緻若玉雕的下頜,一如記憶中的那人一般,他的眉眼依舊淡漠,淡櫻色的脣角緊抿着。
他與她一路都未說話,直到被他帶領着到了九華殿,瑾玉率先開口道:“你不高興?”
顧雲凰聞言望了她一眼,卻並未回答她,只轉了個身便要邁步離開,像是一句話也不想和她說,瑾玉見此眉間浮現冷色,幾乎是想也不用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我惹你了?”
顧雲凰身形一頓,片刻之後,只淡淡道:“一會兒,叫人給你安排房間。”
“不需要。”聽聞他的話她直接便是這麼回了一句,而在她這般回答之後,顧雲凰又不言語了,瑾玉分外不喜他如此沉默的模樣,鬆開了扯着他衣袖的手,卻不收回,指尖順着他的衣服攀上了他的肩頭,隨即,她靠了過去,在他耳畔低聲道,“好玩麼?你可以繼續裝作不認識我,不過我卻沒有興趣陪你玩了,不用找人替我安排住處,因爲我不會留在這兒了。”
“要去哪兒?”聽聞瑾玉說要離開,顧雲凰依舊沒有多大的反應,他背對着瑾玉的,面具之下的睫毛卻微微顫動,“罷了,去哪兒不必和本王說,原本就是因着陛下才收了你的,眼下你既想離開,那便離開罷。”
既想離開,那便離開罷。
聽聞顧雲凰這樣的回答,瑾玉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心中倏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他便是可以這麼不溫不火地說這樣的話,沒有想到她千里迢迢地過來只是爲了尋他,尋到他得到的只是一句她可以離開。
且看他的態度他似乎還不願認她。
“這是你說的。”冷笑了一聲,瑾玉擡步便走,越過了他的身旁,也不多做停留。
將那急促的腳步聲聽在了耳中,顧雲凰垂下了眸子不去看她離開的背影,但他知曉她應該是生氣的,而他——沒有挽留她的打算。
眸底掠過了一絲黯然,他轉身便要邁回寢宮之中,未想到,那原本該是已經遠了的腳步聲又再度在身後響起,比之先前離開之時更爲急促,顯然是跑着回來了。
她沒有走?
腳步聲愈發的近而清晰,他回了身,擡眸之際,卻對上一雙帶着怒氣的清冷桃花目。
“混賬。”一聲低罵傳入耳中,瑾玉伸手便攬住了他的脖頸往下拉,而後,張口咬上了那露在面具之外的薄脣。
如記憶裡那般柔軟而微涼,她一咬下便出了血絲,嚐到了血的味道,她便鬆開了脣齒,改用輕柔的廝磨與輾轉,被她吻着的人似是有些怔然,由着她動作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她欲撬開他的牙關之際,便察覺攬着的人身體微微一僵,隨即一直手搭上了她的肩,將她直接推了開。
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氣憤,瑾玉面無表情地望着他,眸色冷然。
“真是不像他,他是絕對不會推開我的。”瑾玉分外淡然地道了這麼一句,下一刻,聲線倏然拔高,帶着凌厲——
“可你分明就是他,裝什麼!”
顧雲凰別開了視線,依舊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十分平靜的道:“不是要走麼?怎麼決定留下來了?”
此話一出,瑾玉幾乎要氣笑,隨即道:“是啊,我決定留下來了,怎麼樑王殿下不願收留麼?”
顧雲凰聞言,只道了一句“隨你”,而後便要轉身。
“顧雲凰,我是哪兒對不住你了你要如此待我!”身後響起女子幾乎冷冽到極致的聲音。
顧雲凰這一回沒有再回答她。
瑾玉望着前頭那道身影,忽然就不氣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開口道:“這天氣可真熱呢。”
熱?
這個季節,白天許是像她說的有些熱,可一入夜便不熱了,而今夜分明涼風習習,她爲何那般說?
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了。
身後倏然間響起衣衫落地之聲,他眉頭一斂,轉過了身看到的便是她抽去了自己的腰帶,外罩的那件紅衣被棄於地上,裡頭穿着的是黑色抹胸長裙,襯得肌膚愈發白皙,這麼一看她雙臂柔弱無骨,雪白的肩頭如玉一般,脖頸之下的瑩色鎖骨暴露無遺——
顧雲凰見此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雖是有面具遮擋,瑾玉卻依舊能察覺他的異樣。
“這樣出去走走,應該很涼快。”瑾玉這般說着,而後看也不看顧雲凰轉過身直接朝着大殿外頭而去。
而同一時顧雲凰看着她的動作眸色一寒。
她要那樣走出去?
“站住。”他出聲喊她,聲線冷若玉石作響。
“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作甚聽你的,若是樑王殿下覺得我傷風敗俗,那便趕我出宮好了。”微涼的夜風掠過肩頭自是有些冷意,卻比不上此刻心中的冰冷。
她看他能冷漠到什麼地步。
在這個時代,不穿外衣這般的穿着比之青樓女子更爲招搖,若是一個女子這般走在大街上,基本是已算是驚世駭俗了。
然而她很是無謂,緩步朝着大殿外頭而去。
忽有衣抉破空之聲傳入耳膜,下一刻,她便感覺手臂被一隻微涼的手抓上狠狠往後一扯,力道之大能讓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後人的怒氣。
脣角勾起一絲得逞的笑意,只是一瞬便又斂起,被顧雲凰扯着臂膀旋過了身,趁着他氣怒,她倏然間便是毫無預警地伸手去揭他臉上的那塊銀質面具——
指尖扣上冰涼的面具,不做絲毫停頓迅速地揭開,她脣角勾起,然而就在看清那面具之下的容顏時,她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如記憶那般好看精緻的容顏,眉目如畫,鳳眸瀲灩,然叫她愕然的是——從他的右眼角處有一條細長的傷口延伸而下,約莫有三寸之長。
下一刻,她便看見那雙瀲灩的鳳目裡劃過一絲恐慌,而那抓着自己臂膀的手也鬆了開,顧雲凰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轉過身不去看她。
“阿音。”瑾玉眸色一痛,伸手扣上了他的肩頭,咬了咬脣,手上一個用力要將他的身體扳過來——
“轉過來看着我,有什麼好躲的!”
而顧雲凰像是沒有聽進去她的話,伸手將她扣在他肩上的手拂開,而後邁開了步子便走。
瑾玉自然不會這麼放過他,疾步跟了上去抓上他的手腕,“我可以給你解釋的機會,卻不容你逃避,這一次我緊抓着你的手,你若掙脫開了,我便再也不會對你伸手了。”
此話一出,她便察覺顧雲凰身形一僵。
“你莫要告訴你只是因着臉你就不認我,這未免太過好笑。”瑾玉抓着他手腕的力道收的愈緊,“我認識的凰音不是一個愛逃避的人,你詐死縱然有千般苦衷萬種理由,你也得同我說,否則,絕不原諒!”
說着幾乎殘酷的話語,她面容若寒冰,他的疏離足以讓她憤怒。
“阿瑾。”熟悉的久違稱呼傳入耳膜,她募然一怔,隨即便見身前人的轉過了身,幾乎不給她看清他的機會便將她狠力攬進懷中——
“對不起。”
------題外話------
目測又要被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