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凰此話這麼一出之後,不只是瑾玉,其他人連同嶽語汐這位當事人在內均是怔愣了好片刻。
‘噗嗤’蕭九月到底是沒忍住直接便不客氣的笑出了聲,“剋夫,哈哈……”
耳邊傳來的大笑讓怔愣之中的女子回過了神,眸中劃過幾許的慍怒,擡眸便去看那說自己剋夫的男子,不想撞上對方冷若寒潭的鳳目之中,又是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年生的秀氣,不足到令人驚豔的地步,可那捲翹長睫之下的鳳眸卻無法令人忽視,雖是冰涼得好似沒有溫度,卻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少年迎着她的視線,眸光之中劃過幾許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樣的眼神便是讓她原本還想質問的話忽然哽在了喉嚨之間。
“咳,你們方纔在做什麼便繼續吧,不用搭理他。”眼見其他人還未回過神,除了那大笑不止的蕭九月,似乎沒有誰想開口說話,她便率先開了口,一把扯過顧雲凰便走,邊走邊道,“你看看你,職業病又犯了不是,早跟你說了,看面相這種事兒看了自己心裡清楚了就好,何必說出來。”
她的聲音壓的並不低,至少可以讓身後的人聽到,如此一來嶽語汐原本便不好的心情霎時更糟。
方纔被那少年的眼神迷惑了片刻,如今回過了神想起他方纔羞辱自己的言語再加上瑾玉這句話她便是氣得咬牙切齒。
而東方越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氣怒,脣角淡淡勾起一抹譏誚的笑容,卻沒叫她看見,只朝着前頭的人道:“東方瑾玉,你帶出來的人不由分說便罵了語汐,難道不需要致個歉?”
聽着身後人的話,瑾玉腳下的步子一頓。
這個東方越與她當真是合不來。
他素來便是敢明目張膽地叫她的名字,極不怕死又難纏,如今分明便是站在嶽語汐那邊。
“致歉?”瑾玉低笑一聲,隨後轉過了頭,“東方越,本王方纔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明白麼?他會看面相,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東方越聽聞挑眉,“會看面相?莫不是個算命的?”
“他的本行是大夫,閒暇的時候給人看相算命,這又不是什麼稀奇事。”瑾玉說着,廣袖下的手伸到顧雲凰手上輕輕捏了捏,朝他低聲道,“你說你,沒事罵她作甚。”
“你現下計較這個不覺太遲了麼?我看你方纔分明也是想笑。”顧雲凰淡淡道,“你討厭岳家人,我碰上了替你羞辱兩句難道不好?”
二人悄聲私語間,聽得前頭的男子道:“他既那麼有本事,不如也給小王算上一卦如何?”
街道之上人頭攢動,二人的小動作並未叫東方越看出來,因此他只是噙着笑意望着瑾玉聽了他這話之後的反應。
“這有何難。”瑾玉淡淡地應了一句,隨後頭一偏朝身後的人道,“這位是煜親王世子,想叫你算卦,你且給他算算罷。”
顧雲凰聽聞朝瑾玉微一挑眉,隨後望向東方燁,只擡眸請輕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而後不緊不慢道:“三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
東方越面上笑容一僵。
蕭九月聽聞此話當即退離東方燁好幾步之外,“喲,要倒黴了,那本公子可得離你遠一些,聽說黴氣這東西會沾染的。”
“好大的膽子。”望着對面那從容的少年,東方越笑意漸冷,“你可知但憑你這句話本世子現在就是殺了你也不爲過。”
“你可知就憑你這句話本王立即送你去蹲大獄也不爲過。”瑾玉看向正對面的人,桃花美眸一派沉冷,“陛下新封近身御醫,豈是能由你發落的。”
“近身御醫?”東方越眸子微微一眯。
在望月,帝王的近身御醫比起其他御醫可謂大不相同,這類近身御醫直接聽命帝后,其他的宮妃無從管轄,在宮中可算是美差。
“越哥哥,算了罷。”眼見瑾玉神色不善,嶽語汐頓時揪上了東方越的衣服,壓低聲音道,“在湘王跟前咱們從來都討不到什麼好處,她身旁那位又是陛下近身御醫,咱們且將他們的話當作而旁邊風便好。”
東方越垂下了眸子,而後朝着身旁的人柔聲道:“語汐倒是沉穩,越哥哥便聽你的,等尋了機會,定要報復他。”
“嗯。”嶽語汐柔柔地應了一聲,卻沒有看見東方越的眸中一絲感情也無。
他們二人的悄悄話瑾玉隔得好幾尺遠自然沒聽見,但那句‘越哥哥,算了罷’嶽語汐說的並不小聲,她聽着便是抽了抽眼角。
好一個寬宏大量不愛計較的姑娘。
真是聽着就讓人覺得矯情。
她並沒有興趣聽對面那二人說什麼,也懶得看他們郎情妾意,只與顧雲凰直接轉身走人。
他們是出來玩的,不是出來管閒事的。
雖說蕭九月是蕭家人,但瑾玉認爲在吵架這一點上,蕭九月應當是不會輸給東方越的。
而她沒有想到的是,蕭九月直接甩開了身後的兩人便追了上來到了她的另一側,“殿下,皇太妃娘娘一事還未解決,難得你還有閒情逸致逛街。”
望着身側人精緻的側臉,眉眼間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似是絲毫未察覺她自己如今處在什麼樣的環境裡頭,蕭九月不禁感嘆瑾玉果然便是有這樣雷打不動的魄力,也不知是否心裡真的不在意,她所表現出的神情總是那麼自然,就如同她當初女扮男裝之時也是那般自然地讓人根本瞧不出端倪。
他也算是閱人無數,不想卻一直未發現瑾玉身份,如今一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她面前誇下海口‘但凡是女孩女扮男裝的,我一眼便能瞧出來’,便是覺得十分丟人。
她當時肯定是很想笑他。
恍神之間,身旁人的話將他拉回了現實——
“爲何就不能有閒情逸致了,遇刺殺的又不是我。”
蕭九月:“……”
這不是重點好麼?
“殿下,前幾日聽我爹說起,岳家慕容家一直拿此事大做文章,他與南靜王自然是替您說着話,只說單憑一塊黑鐵令不足以說明什麼,也許就是旁人蓄謀的一場陷害。”蕭九月道,“不過這兩天嶽老兒據說生了病告假未去早朝,陛下的耳根子清淨了許多。”
生了病告假……瑾玉很是想笑。
怕是失了那麼多白衣暗衛正捶胸頓足吧?又或者他正讓人查着星月閣。
若能將星月閣閣主引出來最好不過,她一直便是很想見那閣主,還就怕驚動不了他。
“東方越這混賬,煜親王也不見得與嶽府有多少來往,他竟站到那一邊去了。”想起這一點瑾玉便是有些想咬牙,煜親王那老古董只不過是見不慣她散漫,加之覺得自己太年輕攝政這便一直很是不滿,說白了是不服氣,但卻也沒有幫着岳家對付她,而東方越卻是真的與岳家來往頗多。
莫不是真看上了那嶽語汐?
“阿瑾不用苦惱。”耳畔忽然傳入一道悠漫的聲線,“我都說過了,三日之內他必有血光之災。”
瑾玉聽聞此話便是轉過了頭,但見顧雲凰眸含笑意,不由得挑眉,“那不是你信口胡謅的麼。”
顧雲凰道:“即便是我胡謅出來的,也可以成真的。”
“你的意思是……”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爲他真的會算命。
“就是你想的那樣。”顧雲凰輕描淡寫道,“你若是喜歡看好戲,嶽語汐也有可能真的剋夫。”
“……”
“殿下想暗地裡對他們下手?”蕭九月聽二人的對話瞬間便想到了這一點,在他看來這位御醫與瑾玉關係似是很好,想來是一夥的,那麼他所提的想法應當是很值得考慮。
“我自有我的考慮。”瑾玉回了他這麼一句,而後朝身邊的人道,“聽聞濟州最近新開了一家飯館,菜色很不錯,一會兒咱們去試試。”
“殿下,你都攤上大事了還有心思想着吃的。”蕭九月很是難得地開始勸諫她,“即便陛下相信你,朝堂之上那麼多張嘴,你該想個辦法如何從刺殺之事裡脫身才是……”
“難得聽你話嘮一把,不過我今兒只想玩不想聽你說這些。”瑾玉看也不看他,心下卻有了計較。
“殿下,我不知是該佩服你的淡然還是該替你憂心。”蕭九月這般輕嘆了一聲,惹得瑾玉身旁的顧雲凰眸色一沉,幽涼地瞥了他一眼。
瑾玉卻沒有注意到,反而轉過頭朝蕭九月打趣,“你難得不關心美人來關心起我的事了。”
蕭九月聞言,反身性得道:“殿下難道不是美人?”
此話一出,瑾玉只覺得後腰驟然被人掐了一下,而同一時她也覺得身後溫度彷彿在一瞬間下降了不少。
暗自磨了磨牙,橫了蕭九月一眼,“同本王說話的時候別拿你誇其他女子的言語。”
對於熟人她基本不會擺湘王的架子,只有在她不悅的時間纔會擺出來作爲警示。
而蕭九月當下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聽起來有些輕浮,忙乾咳一聲,“殿下誤會了,九月從始至終都對殿下沒有想法,也不知是爲什麼,殿下給我的感覺與我爹很是近似,你們生氣的時候我都察覺到危機感。”
聽得他的話瑾玉只覺得腦中有根弦‘崩’的一聲斷了。
她給他的感覺跟他爹一樣……這是什麼比喻?!
同一時,在她身後的顧雲凰眼角微微一抽。
“你的意思是我像你爹……”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這怎麼說呢。”聽着瑾玉的話蕭九月只覺得自己一個說不好又會與以前一樣捱揍,“以前你是六殿下的時候便常常揍我,我爹也是如此,後來你成了攝政王,換了身女裝看上去斯文許多,但其實也沒比以前好多少,甚至於變本加厲,殿下莫要以爲我對你有想法,你這般兇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別打!我忽然想起還有事先告辭了——”
她的暴力往往讓他忽視了她的相貌,故而從沒有過什麼想法,如今看來,他對她的印象當真只剩下兇殘可言了。
“第一次有人說我像他爹!”瑾玉此刻也不知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轉過頭朝着顧雲凰斥道,“方纔掐我掐的開心麼,聽了他的話,還吃醋麼!叫你掐我掐那麼用力。”
顧雲凰:“……”
結果自然又是他好聲好氣地跟她道歉,又讓她掐了好幾下臉這纔將她的氣消了,不過這一日之後,他對蕭九月這一號人物再無需提防。
二人一直玩到夜晚時分纔回到宮中,瑾玉率先去沐浴,而顧雲凰則是坐在她的屋子裡等着,直到聽到腳步聲響起,他搖起頭,看到的卻不是瑾玉,而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宮婢。
她邁進了屋子朝他恭敬地垂首,“主子,漪卿宮有異動……”
……
瑾玉沐浴完畢回了屋子之後,看到的便是顧雲凰百無聊賴地坐在桌邊把玩着杯子。
顧雲凰見她走了進來,擡眸朝她輕輕一笑,“阿瑾,換上夜行衣,咱們去漪卿宮轉一轉罷。”
“去作甚?”瑾玉朝他挑眉,漪卿宮是嶽寧萱的地盤,不知他這時候想帶她去那做什麼。
但顧雲凰卻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眼見他又開始裝神秘,瑾玉橫他一眼,卻還是同他換上夜行衣出了永陵宮。
皎月空中懸,夜色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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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卿宮內一派沉靜。
裝潢雅緻的房屋之內,有粉衣女子替牀榻上的人輕輕蓋上了被子,又在牀前站了一會兒,而後才嘆息着離去。
因着瑾玉之前在她沐浴的時候掉包了雪蓮香露,使得她渾身肌膚紅的詭異,且過了好幾日也沒見消下去,這便導致了她大吵大鬧,每日必要將永陵宮那位罵上千百回。
東方念琴無奈之極,好不容易將她哄睡了這纔出了她的房間。
站在嶽寧萱的房門口,她擡眸望着空中的皎月陷入了沉思,卻不料,餘光不經意間瞥到一抹極爲熟悉的身影。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朝着那道身影看去,但只一眼,便叫她愣住了——
那人一身絳紅色的衣袍,身形清瘦,烏髮如墨。
腦海頓時浮現出一人的面龐,她上前幾步,想要將那人看得更清楚些,卻不料下一秒,那人身形一掠便消失得無蹤無跡。
反佛只是錯覺。
“凰音……”暗自低喃了一句,下一刻她便邁步朝着那人消逝的方向追了上去。
而她不知的是,她跑離了嶽寧萱的房間之後,紅影一掠,先前那道身影落在了房門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眸中劃過幾許的嘲弄。
下一刻紅影轉了身,輕輕地將房門推了開,擡眸望向漆黑的屋子中,月光影射隱隱能見到牀榻之上鼓起的被褥,墨眸之中劃過一抹殺機,而下一刻,袖中匕首劃落至手中,身形一個疾掠至牀前,匕首高舉——
微弱的月光裡劃過一道冷芒,銳利的匕首泛着冰冷殺機朝牀上的人而去,電光火石之間,屋內倏然響起了極細小的破空之聲,下一刻,紅影只覺得虎口一疼,垂眸一看,只見層層細小的絲線纏上手中匕首,將她落下的力道生生化去,不僅是如此,只覺得一股內力通着那絲線傳遞過來,下一刻她便握不住那匕首了,指間一個放鬆便叫人奪過了兵器。
“呵呵”房內忽然響起了女子的低笑聲,“現如今的刺客都那麼喜歡找人背黑鍋麼。”
聽得這聲音,紅影眸中劃過一絲錯愕,下一刻便直接要掠出房門不再多做停留。
“別走啊,留下來聊聊如何。”繼雲淡風輕的女音之後,身後便是由銳器劃過了氣流直朝着自己的背部而來。
紅影覺察到危機,一個側身避過,哪知那利劍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皎月之下,銀芒閃爍,放佛霜落點點。
紅影瞳孔一縮,若是再這麼糾纏下去,那麼她便是走不了了。
面巾之下的脣咬了咬,她從懷間掏出一把粉末狀的物體便朝着跟前的人扔了過去,隨後擡手便要擊向她的肩頭,卻不料下一刻,有類似於絲線的物體纏上了自己襲擊過去的手腕,而後她便是感覺那絲線牽引着她大力一扯,下一刻她便被直接扯進了房屋之中,一個擡眸間只撞進了一雙幽冷的鳳眸,還不等她看清此人的模樣,一隻冰涼的手便直接扣上她的喉嚨。
“多次冒充他人可是很有趣?”望着那被顧雲凰鉗制在手中的人,瑾玉冷冷一笑,隨後邁步到了桌邊,將房屋裡的燭火點燃。
明黃色的光亮籠罩了整個房屋,淡淡地瞥了一眼牀榻之上昏睡的人,瑾玉收回了視線隨即落在了那被鉗制着的絳紅色的身影身上。
她緩緩邁步走上了前,到了那紅影跟前,望着那雙漆黑如夜的瞳仁之中一派平靜,桃花美目劃過一絲黯然。
“我一直便是在想,能設法拿到黑鐵令,能聰慧到扮成凰音來迷惑我的視線,究竟是誰。”瑾玉轉過了身,語調之中聽不出息怒,“我一度希望那個人不是你,寶玉。”
紅影眸中劃過一抹愕然。
黑鐵令的事的確是因爲她,但扮成凰音——除了今夜爲了引開時時守在嶽寧萱房中的八公主,她從未再做過這樣的打扮。
然而不等她開口,那背對着她的黑色身影先她一步出了聲,“我不會殺你,但是,以後再不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