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脣角勾了勾,清眸中浮起一絲希冀,彷彿對宮裡來的賞賜充滿了好奇:“那便走吧。”
安氏的腳步反倒頓了下來,一雙眼睛眯着精光不斷,眨也不眨盯着她瞧。
唐韻這樣毫無防備的一心想要到院子裡面去,反倒叫她覺出了一絲不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大對勁。
“怎麼不走了?”唐韻抄着手站在桂園門口,陽光下一臉溫良無害的笑。
安氏一低頭,掩住眸中沉思,快步跟了上去卻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始終落了她半步。
一定是她多心了,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小丫頭,哪裡能有那麼多厲害的手段?
“大小姐到!”
唐韻前腳剛踏入桂園,耳邊便傳來安氏震耳欲聾一聲吼,桂園的大門咣噹一聲在她身後關閉,將緊隨其後的青染和安氏都給關在了外面。
“呵呵。”院子裡面響起尖利的一道女子聲線:“母妃,溪兒說的不錯吧,這賤人果然來了!”
“蕭芷溪!”唐韻眯了眯眼,冷冽的殺氣迎頭蓋臉壓了下來,卻瞬間消失無蹤。
唐韻心中一動,殺氣收放自如,院子裡看來有高手,而且人數絕對不少!
此時,林側妃正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冷眼看着她。妝容精緻的面孔上淡淡的,似乎並沒將眼前的唐韻放在眼裡。
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可在意?
一架軟兜正擺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五月的天氣桂花並沒有盛開。滿樹皆是鬱鬱蔥蔥濃烈的翠色,映襯的軟兜上的蕭芷溪一張臉孔鬼一般的蒼白。
“唐韻,能在這裡見到本小姐,你沒有想到吧!”女子的聲音陰冷而尖利,如深冬裡凍硬了的冰錐,恨不能吐出一個字便將人直接給戳死。
唐韻嘆口氣:“還真是沒有想到。”
蕭芷溪的背上被剝掉了一大塊人皮,又被蕭廣安給當做棄子送去了京郊的田莊。
那樣重的傷一般人根本就挺不過來,這才過了有半個月?她竟能出門了?不得不說,仇恨的確能夠叫人堅強。
不過,如今的蕭芷溪與當初那個蕭芷溪相比,差的可是太遠了!
她原本容色極好,完全繼承了林氏當年的美豔。加上這些年極其受寵,身段皮膚都給養的極好。比她這個已然及笄的大姐姐不知強上了多少。
可是如今,一張面孔上半絲光彩也無,只餘下一片乾澀的白,便如同僵硬的紙人。
尤其是那雙原本水潤的杏核眼,再不見當初的嬌憨甜美,只剩下滿腹的陰毒和怨恨。
“你今日來了,便再也不用回去了!”蕭芷溪勾着脣,一張臉孔帶着些微的扭曲:“我要讓你這個賤人不得好死!”
“給我殺!”尖利的女子聲音陡然一冷,蕭芷溪塗着豔紅蔻丹的指甲半空裡劃過,如同將血腥驟然拋上了天空。
“嗖。”耳畔似響起呼嘯的山風,凌冽如刀,唐韻只覺得耳膜裡轟的一聲。心中狠狠一顫,院子裡到底埋伏了有多少人?
“蕭芷溪,國師大人送你的扇子你帶了麼?”她眼眸一眯,揚聲說道。眼睛裡看着的卻是林氏。
“你。”蕭芷溪瞳孔一縮:“給我殺了她,殺了她!”
“慢着。”院子裡卻驟然響起冷然的女子聲音。
臺階上的林側妃擡了擡手,唐韻眼尖的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猶豫,暗暗舒了口氣。
“韻兒的命原本也沒什麼可貴,側妃娘娘和二妹妹若是喜歡只管拿去便是。可惜……”唐韻脣角一勾:“偏巧韻兒碰見安媽媽的時候,才與父王一起用了午膳出來。萬一……只怕……”
萬一什麼,只怕什麼她說的含含糊糊,她相信,該聽懂的自然會懂。果然看到林氏眼中的猶豫又重了幾分。
“母妃莫聽她胡說,這賤人慣會做戲。”蕭芷溪急聲說道:“父王最厭煩的就是她,怎麼會留她一起用膳?就如前幾日……”
她狠狠咬了咬牙,幾乎將尖利的指甲陷入到皮肉當中:“她與國師大人根本就不相熟,若不然溪兒哪裡還能有命回來?我們,都被她給騙了!”
唐韻吃了一驚,這還是她一貫認識的那個蕭芷溪?
這了了的幾句話,竟是一下子戳中的當中玄機。她什麼時候竟也長了腦?死過一回的人,果真會變的不同?還是……?
她心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卻快的根本抓不住。
臺階上是林氏目光卻漸漸冷了下來,高舉的手腕眼看着便要落下來。
“父王留韻兒吃飯是爲了詢問樑側妃的事情。”清冷脆糯的女子聲音一出,林氏的面孔狠狠變了顏色,手腕便再也落不下去。
“你說……誰?”
林氏的聲音有幾分急切,唐韻淡然盯着她不由自主走下了臺階。眸中閃過一絲冷笑。
看如今這情形,蕭景堂手中的供詞定然已經到了林氏那裡。
若非祖父生前將蕭王府裡每個人的來由都詳細寫了一份給她,她還真不知道樑側妃與林氏竟有那樣一段過往。她該是很怕那人從閒思院裡出來的吧!
所以,爲了不叫樑側妃的名字再度出現在蕭王府,林氏選擇了先下手爲強。殺了她,叫這秘密永遠消失。
可惜,這事若是已經叫蕭廣安知道了,那便完全不同了。
“午膳的時候,父王跟韻兒說了許多話。”唐韻不慌不忙盯着自己腳尖,心中卻在盤算,幸好青染給關在了外頭,再拖個一時半刻,該是就會有人來了吧。
“王爺跟你說了什麼?”唐韻心中一動,林氏果然上鉤了。
“父王說,樑側妃到底是先皇賜婚給蕭王府的,即便有千般不是也必須得好好活着。可是韻兒不明白,樑側妃又是誰呢?”
女子笑的一臉端方溫雅,一雙眼眸眨也不眨盯着林側妃,那一臉的求知若渴任誰都挑不出半絲錯處。
蕭王府若是殺了皇上賞賜的人,便是抗旨不尊。
所以……他那將前程看的比命還重的父王又怎麼能容忍林氏教唆着衆人說自己弄死了樑側妃?這不是推着他去死?
“母妃。”蕭芷溪忍耐了半晌,終是再也忍不住了:“你不要被這賤人的伶牙俐齒給蠱惑了,你忘了三……”
她驟然抿了抿脣:“她若不死,蕭王府必生大亂!”
唐韻眼眸一眯,“三”是什麼?
“恩。”林氏如醍醐灌頂,眼中的猶豫半絲不見,濃重的殺意翻滾,手掌用力向下一揮冷聲開口:“格殺!”
“嘩啦。”耳畔傳來一陣金屬相擊的悶響,唐韻眼眸狠狠一縮,這個聲音是……甲冑碰撞的聲響?
第二次,這已然是第二次。北齊視若辛密的神兵蕭家水師竟再度用來殺她?
陽光下,似有無數寒鴉掠起,殺意潮水般席捲而出瞬間草木霜華。
沉悶的腳步聲整齊劃一,如同踏着鼓點。從四面八方朝着正中間的唐韻緩慢而既有秩序的推進,卻停在二十步之外。
“預備!”男人的低喝響起,蕭芷溪冷笑着坐在桂花樹下瞅着唐韻被無數雪亮箭尖包圍。
此刻,陽光很是燦爛,弓箭雪亮的箭頭被陽光給照的幾乎叫人睜不開眼。蕭芷溪一雙眼睛卻瞪得老大,即便是被那冷光刺瞎了眼,她也一定要親眼看着唐韻那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呵呵呵呵。”天地間卻響起女子清冷淡然的笑,唐韻束手而立臉上卻沒有半點懼色:“蕭家水師自古便是北齊直搗敵人心臟的一把利刃,什麼時候竟是用來對付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清冷是眸光緩緩掃過:“還一次出動整整一對的人馬,祖父在天有靈不知會不會被氣的活過來。”
院子裡靜了靜,所有人都看見男人們端在手中的弓箭顫了顫。
“你們幹什麼?”蕭芷溪聲音一冷,尖聲叫道:“軍令如山,臉算個什麼?你們是不想要自己腦袋了?”
“給我射!”蕭芷溪尖利的指甲指向唐韻:“誰若是射偏了,我就讓大哥用軍法辦了你們。”
男人們手中的弓箭再度端了起來。唐韻閉了閉眼心中嘆了口氣,今日竟是要暴漏底牌了麼?
自打祖父遇害後,她出門的時候身上總是帶着各種各樣的藥粉。毒藥,迷藥應有盡有。
蕭家水師訓練有素殺傷力驚人,但那是在戰場上。若是比起心思的波譎詭異差的就遠了。她不是沒法子一舉將這些人制住,但用哪一種藥最合適卻有些拿不準。那些用來保命的東西,還真是捨不得現在就叫人知道了。
話說,青染怎麼還不來呢?
“開門!”桂園外面陡然傳來男子一聲低喝,接下來便是重重的拍門聲。
蕭芷溪眼眸一縮:“不必理會,放箭,給我殺了她!”
敲門的聲音卻很是執着:“母妃,溪兒萬不可動手,快開門。”
唐韻挑眉,青染請來了蕭景堂?怎麼可能?
蕭芷溪卻彷彿並沒有聽到門口的動靜,只一個勁尖聲叫道:“你們怎麼還不放箭?是想違抗軍令麼?”
“二小姐。”領兵的小隊長低聲說道:“世子吩咐了不許動手。”
所以,軍令什麼的不是隨便什麼人說說就算數的。
“你給我滾開。”蕭芷溪紅了眼,一把將男人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直直奔向了唐韻:“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唐韻躲也不躲,只含笑看着她。瞧這個意思,她該是死不了了吧!
“叮。”耳邊傳來一聲脆響,蕭芷溪被一粒石子擊中手腕,手中的刀咣噹一聲掉在地上。下一刻,一條身影自院牆上飄然降落,蕭芷溪的身子便叫那個穿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給一把抱在懷中。
“溪兒,不得胡鬧。”
“大哥,你爲什麼阻止我,爲什麼!”蕭芷溪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小獸一般緊緊扯着蕭景堂胸前衣襟。一雙眼睛通紅。
“溪兒。”林氏到了此刻好似才如夢方醒:“不得無禮,還不住手?”
“景堂怎麼過來了?”
這話一問,蕭景堂卻先轉眼看向了唐韻。眼底的複雜叫唐韻覺得莫名其妙。
“宮裡來了聖旨,宣大妹妹即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