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眼眸微眯,手心裡便透出了薄薄的汗意。來的這人……不好對付呢。
“人呢?出來!”
她將另一隻手縮在了袖中,素白的五指成勾,指尖緩緩泛出淡淡幽藍。
下一刻,人便如同離弦之箭嗖一下子朝着身側的帳幔飛了過去。
“叮。”唐韻心中一喜,知道袖底劍已經刺中了目標。於是,下一刻將運足了內力的另一隻手掌也拍了過去。
“嘭。”
“……恩?”
這一掌分明拍中了,唐韻卻愣了一愣。總覺得哪裡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刀劍入肉的聲音怎麼可能是叮的一聲?
這麼想着,她便急急將袖底劍給撤了回來。哪裡想到還是慢了一步,從劍尖處驟然傳出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即便以她深厚的內力修爲,還是被那一下子給震的手臂發麻。虎口處似乎有一陣溫熱,分明便是出血了。
她咬了咬牙,用力將劍給撤了回來。想到再撤手已經來不及了,冷不防叫人一把給攥住了手腕。下一刻便有火一般灼熱的內力衝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唐韻皺了皺眉,立刻將自己玄玉訣的內力給集中在了手掌之中。反手朝着那人拍了過去,哪裡想到內力便如泥牛入海一般,離開了她的身體再沒了半絲波瀾。
她心中一驚,想要扯手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覺的一陣大力襲來身子不由自主便朝着帳幔裡頭跌了過去。
有男人沉重的身軀不由分說壓了上來,火熱的脣瓣死死壓在了她的脣上。
“找死!”
唐韻怒了,她長這麼大除了樂正容休那個千年狐狸精還從沒叫人這麼佔過便宜。偏偏一隻手的脈門叫人給狠狠掐着,使不出半分的內力。只能擡腿,運足了力氣朝着那人下身的要害死命踹了過去。
男人卻好似長了眼,長腿一擡便將她給死死壓住了。說起來也怪,唐韻自認爲自己也算得上是個高手。今日全力的一擊卻好似處處都落了下風。分分鐘就叫那人給化解了。
無力……
她頭一回在心裡頭升起了慣來瞧不起的蠢笨念頭。身上壓着的男人一雙大掌已經順着她的腰線滑入到衣襟裡頭去了。
唐韻眼底有寒光一閃,將另一隻手高高舉了起來。寒光一閃,袖底劍便朝着男人的脊背刺了下去。
“恩……。”
眼看着鋒利的劍刃即將要碰着男人的脊背,也不知從哪裡起了一陣風,將一陣似花非花的澀然淡香給吹進了唐韻的鼻子裡面。於是,她的手立刻就頓了一頓。
師父!
“爲什麼。”
恰在這個時候,身上男人暴風驟雨般的吻突然間停了下來。下一刻柔軟的長髮便滑到了她的勁窩上,脖頸上細嫩的肌膚覺出了幾分溼潤。
唐韻只覺得心中一驚,這個感覺……師父莫不是在哭麼?要不要這麼恐怖?
“爲什麼。”
耳邊是男人低聲的呢喃,原本就是極其悅耳動聽仙樂一般的嗓音。如今染上了那麼幾分意味不明的含混和柔弱,落在人的耳朵裡面只覺得整顆心都軟了。
“師父,你說什麼?”唐韻側過了頭去,將男人靠在她勁窩的頭顱給擡了起來。
這麼一瞧,整個人便驚着了。
樂正容休酒色瞳仁居然奇蹟般的成了黑色,不見了如血般的鮮紅的色澤,這般如寶石一般通透的黑,配上他玉白的近似透明的肌膚,叫他看上去便如一隻精緻的玉雕的娃娃。似乎捧着的力氣大了一些都能將他立刻就給弄得碎了。
原本這人該是極其澄澈的一塊璞玉,可是在他左側面頰上卻不知怎的爬着只暗黑色的狂花。仔細看過去,那哪裡是長出來的一朵花,分明是皮膚下的血管給透了出來。人若是成了這個樣子原本該是相當的難看和恐怖,偏偏出現在這人的臉上卻半點不違和。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妖異美感。
他的眸光向來犀利,如今卻是空洞的。明明瞧着的是唐韻,那個神情卻彷彿早已經透過了她看向了不知道什麼地方。
“爲什麼?”
柔糜的嗓音再度響了起來,重複的卻仍舊只是這三個字。
唐韻立刻就半眯了眼眸,眼前的一切即便她是個傻子也瞧出來了。這個樣子的樂正容休很-不-正-常!
“師父,你怎麼了?”
唐韻伸出手去想摸一摸男人氤氳而溼潤的眼睛,卻叫他毫不客氣的一把將她的手給打在了一邊。然後,他便又將頭顱靠在了她的頸窩裡。
唐韻伸手,他再打。如此反覆了多次,那人卻始終也不曾改變過將頭顱放在他勁窩裡的動作。到了最好,唐韻自己都覺出了幾分無奈。便只能舒展了四肢靜靜的躺着。
“師父。”她說:“你……到底是怎麼了?”
你是真的醒了麼?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這麼對……我。”
“……恩?”唐韻眸色一閃,誰?他在說什麼?
“我恨了你一輩子,我將仇恨當做活下去的動力。你如今卻告訴我……”
“母后死了,你也死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
他說的句子斷斷續續含混不清,似乎也沒什麼連貫。唐韻卻敏感的覺出了幾分不同尋常。
“師父。”她一隻手搭在了男人腰間,另一隻手則輕輕拍着他的脊背。
這個姿勢能夠叫人放鬆下來,果然覺得樂正容休的呼吸平順了不少。她這才放低了聲音輕柔地繼續說道。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呢。”
眼看着樂正容休身子一頓立刻擡起了頭,寶石一般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韻。
這樣的樂正容休莫名的叫唐韻覺得可愛的心疼,於是脣角勾了勾:“師父,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韻兒都會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丟下你,不會叫你失去我。”
樂正容休看了她半晌,終於低低恩了一聲。同時伸出了兩隻手去,將女子纖細的腰肢給緊緊攬在了懷裡。
“他死了,他終於死了。”男人的笑聲低沉悅耳卻帶着說不出的淒涼。
“可是……爲什麼我會覺得難過。”
唐韻半眯着眼眸,樂正容休如今說什麼出來她都不覺得奇怪。
“師父。”唐韻的聲音輕柔的如同飄渺的風:“想說什麼就說出來,韻兒陪着你。”
樂正容休似乎深深吸了口氣:“他說我留在南越便會如母后一般悄無聲息的死去。所以,他對我越冷淡我纔會越安全。”
唐韻給驚了一下,她……一定是進門的方式不對所以給聽錯了吧。
千年難遇的渣爹南越帝對樂正容休那麼冷酷無情,居然是爲了他的安全?
她覺得自己的三觀在這一刻徹底的刷新了。
樂正容休:“他說他不敢來看我,他說我與母后太過相似,看到我就會想起她。所以……有時候他實際上是盼着我早些死的。”
“林皇后給我下了毒,他說他後悔了,這才千方百計的找到了老國師和紫染去給我解毒。”
“他大約以爲只有遠遠的離開了南越我才能夠真正的安全,他知道他最近身子大不如前是林皇后在背後動了手腳。等他死了以後,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壓制住林皇后,所以才疾言厲色的一心要攆我走。”
“他說,他一直不肯立太子。實際上是因爲在心底裡始終覺得那個位置是我的。”
“他說,林氏一族勢力太過龐大。所以,他娶了聰慧過人的段太后,又全力栽培容時。就是爲了讓他們來牽制林家。”
“呵呵。”樂正容休低低笑着:“他說,既然我一心希望他死,他便如了我的願。看到我如今的成就,再也不需要他暗中的相助,終於可以安心的與我母后相見。”
“他說,他做這一切不過就是爲了有朝一日我能夠回來毫無阻力的登上帝位。所以,他明知道林氏派人去暗殺段太后卻並沒有阻止,臨死之前叫人將容庚給軟禁了起來,逼的林皇后不得不給他殉了葬。”
“他說,他都是爲了我。我能信麼?”樂正容休冷冷笑着:“我怎麼能信!”
樂正容休沒有再說什麼,唐韻卻覺得心裡頭憋悶的要命。
都說皇族沒有真情,誰能想到那般冷情的南越帝居然真的愛上了宗政明月?就爲了一份不能相守的愛情,這麼些年來,他到底布了多麼大的一個局啊。
先是將樂正容休作爲質子送去了敵國,又在後宮裡培植出了足以與林皇后抗衡的女子。爲了壓制林氏,他特意培植起了容時,卻刻意在他心裡頭種下了謹守本分的念頭,一輩子也從沒想過要登基爲帝。
同樣也是他,明裡暗裡的弄死了林氏所出的兩個傑出孩子。將唯一的嫡子教養的跋扈而無能。
他以爲,他做這一切都是爲了自己的摯愛。爲了有一日能夠將自己與心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送上帝位,他將所有人都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可是,他卻有沒有想過。
被送去北齊的時候樂正容休不過才三歲,一個三歲的孩子被人給下了那麼厲害的毒,能活的下去?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后尚且能夠被後宮的傾軋給弄的香消玉殞,何況是在敵國後宮裡頭一箇中了毒又無依無靠的孩子?
他倒是步步爲營了,可是……
萬一有一天,樂正容休沒有撐下去死在了北齊。他做這一切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