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晏在雲臺吹了半夜的風,酒醒了許多,他悄悄看了一眼熟睡的呂昭,隨即披上了一件長衫,搖着一把扇子,大步走向林清綰的房間去。
他剛剛推開門,就看到林清綰伏案睡着了。燈燭因燃到最底,已經有些忽明忽暗了。楚夫晏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
他看到林清綰手下壓着一張宣紙,上面寫滿了他的名字。楚夫晏的心裡百感交集,他站在林清綰的身邊沉思了良久,最終輕輕的將她抱起,卻沒想到弄醒了林清綰。
“唔…楚夫晏。”林清綰睡眼惺忪地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龐,輕聲呢喃道。
“綰綰。”楚夫晏將她放在牀上,喚着她的名字。
“你怎麼來了?”林清綰有些不放心地揉了揉眼睛,她總覺得這是一場夢。
楚夫晏微微低着頭不言。他夜裡過來,其實是因爲在路上碰到銅雀,而後銅雀又說她有些不快,那時他就已經打算好夜裡來看看林清綰了。
“呂昭呢?”林清綰問道。
“她睡了。”楚夫晏放輕了聲音,“我這麼晚來,你不會怪我吧?”
林清綰禁不住心裡的高興,她笑了笑說:“怎麼會呢。”
“那就好。”楚夫晏欣慰般地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與她並未行夫妻之實,你……莫要多想。”
林清綰輕輕地撫上楚夫晏的臉,柔軟的觸感讓她一下子心安起來,不安了小半宿的情緒突然被平定了。
“那你還走嗎?”林清綰躊躇地問道。
“不走了,留下來陪你。”楚夫晏將外衫褪去,安靜地躺在林清綰身邊,“這樣就好了。”
說完,楚夫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林清綰見此,用手扣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氣,也將眼睛閉上。
一夜好眠。
次日早晨,林清綰在清脆的鳥鳴中醒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身旁的被子,被子冰涼的,顯然那人已經走了很久了。
她起身看着朝陽的光輝,散落在她的房間裡,她感覺到房間裡似乎還有他的餘溫。
林清綰趕忙起了牀,推開門的時候,只看到銅雀拎着水壺正在澆花。
銅雀看到林清綰難得這麼早地醒了,有些驚訝地湊上前去:“夫人,你醒了?”
“是啊。”林清綰點了點頭,她四處打量一番,院子裡也沒有那人的跡象。
“夫人,你在看什麼?”銅雀順着她的目光,也環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
“沒看什麼。”林清綰微微搖了搖頭,她咬住下脣,遲疑地問道,“你可看見楚夫晏了?”
“沒有…夫人怎麼了?”銅雀覺着夫人有些不對勁,從方纔開始就看上去很是躊躇,又在這小院子裡四處看。
“昨夜楚夫晏來了,你可曾看到?”林清綰撫了撫鬢髮。
“我…未曾看到啊!”銅雀有些訝異,她稍作思考便說,“昨夜夫人你叫我早點回去休息,不用守夜了,所以我也沒在這守夜。夫人,昨夜可是呂昭的洞房花燭夜啊,您是不是做夢了?”
銅雀頗爲奇怪地看着林清綰,一時只是覺得她是因爲過於思念楚夫晏,才誤把夢境當了真的。
“怎會。”林清綰嘆了一口氣,“罷了,我剛纔問你什麼,就當沒聽到吧。”
“是,夫人。”銅雀垂眸應聲。
“今天早上,可是要一起用餐?”林清綰看了看天色,還算早些。
“是的,剛楚公子就帶着呂昭去給姥爺他們奉茶去了。”銅雀頓了頓,她還在想剛剛林清綰說的話,只是今晨楚夫晏路過此處時,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還咳嗽了好幾聲,似乎是沒有休息好。
“銅雀?”林清綰見她怔了怔,便喚道,“銅雀!”
“啊,怎麼了!”銅雀回過神來,才發現林清綰已經叫了她許久。
“我問你,今兒什麼時候一起用餐。”林清綰無奈的說。
銅雀想了想:“還有兩個時辰纔去了,差不多那時他們也奉完茶了,畢竟姥爺他們還要教導一番。”
林清綰點了點頭:“大婚後有什麼規矩,快同我說一說,我怕誤了事兒。”
“倒也沒什麼的,夫人用餐是要坐於楚公子右邊,側室於左邊,若是正室不用餐茶,側室是斷不可動筷的。另外,用膳後,側室要陪同夫人回來,給夫人您敬茶,您還需教導她些時辰。”銅雀大體通說了一遍。
林清綰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她大婚時可沒有這些規矩,當時只是敬了個茶,用了個膳,晚一點去請了安,其他便沒有了。
或許是有她作爲正室存在的原因罷,側室呂昭就顯得異常煩擾。
“那你同我洗漱梳鬢吧。”林清綰轉過身,走向屋子裡,銅雀隨在她身後。
楚嚴屋內,楚夫晏與呂昭相挽而入,楚嚴和沈月坐在堂中,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新婚二人的關係,要比他們想象得好得多。
“父親,母親,兒子攜側妻來與你們請安了。”楚夫晏走到父母面前跪下,呂昭也跟着後面說道,“側妻呂氏見過父親母親。”
呂昭第一次這麼給別人請安,心裡總覺得有些憋屈,但這禮節卻又少不了。
“快快起來。”楚嚴忙說道,他可不敢受當今聖上的小公主的跪拜,走個過場便罷。
“謝謝父親、母親。”呂昭起身,她身旁的侍女端着茶水上前一步。
呂昭接過茶杯,微微躬身道:“請父親、母親喝茶。”
楚嚴一手接過茶水,發覺杯底燙得很,接着他細心地吹了吹,纔敢抿了一口。而沈月便沒這麼講究,接過茶水便飲了一口,結果被結結實實地燙了一口,她忙吐了出來。
呂昭見此,還以爲母親想要特意爲難她,面露憤色道:“母親,你不喝也罷,爲何要如此羞辱我!”
楚夫晏在一旁看得清楚,他覺得沈月吐出來是有原因的。他便上前提起杯子,摸了摸杯底,意外地燙手。
“呂昭,這水太燙了!”楚夫晏冷眼一橫,“即使母親就如此吐出來,這就是你對母親的態度嗎?我楚家的兒女,應當以孝字爲先!”
呂昭聽了楚夫晏的話,乖乖地站在一邊,心中還是不滿,礙於楚夫晏在此,她也不好再亂髮脾氣。
“好了好了,無礙的。”沈月勉強地笑了笑,“來,你們都坐下,我們隨心聊聊。”
“是。”楚夫晏應聲,端正地坐了下去。相比之下,呂昭的坐姿就有些隨意。不過,楚氏夫婦也不敢較什麼真,就這麼聊了小半天。
午時已到,林清綰攜着銅雀往大殿走去,衆人還未到齊。楚夫晏同呂昭還在裡屋與父母說着話。
林清綰也不好坐下,只能立於門前等待。
“早知晚些時候再來了。”林清綰看着門外大好的陽光,此刻就應該在她的小院子裡看看花兒,而不是在這傻傻地站着。
好在那幾個人沒有說多久的話,不久便出來了。楚夫晏一出裡屋的門就看到溫婉等待的林清綰,有一瞬間怔了怔。
楚嚴和沈青二人先朝南坐了下來,楚夫晏隨後坐下,而呂昭仗着新婚燕爾,坦然自若地坐在了楚夫晏的右側。
楚嚴與沈青相視一眼,無言地看向面前的飯菜。呂昭不守規矩,可他們身爲父母,礙於呂昭的身份,卻什麼都不能說。
“老爺、夫人。”林清綰俯身請安道,“夫君。”
“快快起來吧,來入座。”沈月爲了不讓林清綰吃暗虧,教她坐到自己身邊來了。
呂昭不明就裡,還以爲自己頗受寵愛,能夠一人就坐於楚夫晏的身邊,她便更加得意起來。
銅雀安靜給林清綰端來盆碗,先用盆幫林清綰洗漱了一番,接着又給她布上碗筷。
呂昭確實不明白楚府的禮節,每每用膳前都會讓人備下盆碗,先洗漱,再行用餐。況她初爲人、妻,不知深淺,還覺得自己是那個當今聖上最爲疼愛的小女兒。
呂昭未等長輩動筷,自己便先夾了一道離身較遠的菜餚,安靜地吃了幾口,非常滿意地說:“楚氏的飯菜還是不錯的。”
“咳咳。”林清綰輕聲咳嗽了兩聲,意在提醒呂昭。
呂昭卻不知其意,一邊還調侃道:“喲,林清綰你這是怎麼了?若是着涼了,可萬萬不要上桌,以免影響別人呀。”
林清綰皺了皺眉,微微低下頭,好歹她也是楚夫晏的正室,這時好意提醒卻反被側室嗆聲,她已有不快,只是選擇隱忍。況且父母在上,此刻她也不得無理。不過,待呂昭去她那裡請安時,林清綰就要好好地請她喝杯茶了。
“怎麼不說話了?”呂昭用手帕捂住口鼻,“昨夜我不小心睡着了,還是夫晏將我安置好眠了呢。”呂昭得意地笑了笑,“夫晏對人家最好了呢。”
楚嚴和沈月尷尬地對視一眼。
林清綰冷笑一聲,未作迴應。看來呂昭並不知道昨夜楚夫晏去她那裡過夜的事情,這樣也好,免得她大小姐的性子又使了上來,她可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