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起來的時候,都快到中午了,打開門,發現頭頂的日頭很烈,但靠在廊檐下的烏丸猛一張臉卻很黑。
花吟直接無視那張黑臉,啞着嗓子喊,“呀!猛大人,您也過來啦!巧啊!”
一點都不巧!烏丸猛瞪了她一眼,眼睛卻在看到她脖頸處的淤青時突然頓住,眸底透着震驚與不解。
花吟本想躲開,但見他這幅神情,衝他無所謂的搖搖手,面上的笑透着無奈又帶着幾分落落寡歡。
“我進去拿了東西咱們就走,”花吟剛要轉身,烏丸猛突然喊了聲,“嗨!”
花吟朝他看去,就見他手一揚,有什麼東西朝她飛了來,她本能的張開手接住,拿在手裡一看——“無痕膏”。
花吟一笑,捻起瓷瓶衝烏丸猛晃了晃,“謝了。”笑容燦爛,一甩方纔的萎靡不振。
烏丸猛頓了下,心裡有絲不易察覺的觸動。
花吟塗好了藥,爲了不叫人起疑又在脖子處纏了一卷薄薄的紗布,不一會,這家的女主人端了燒餅米粥過了來,口內連聲說:“花大夫你昨兒個累壞了吧,快吃點東西,別餓壞了肚子。”花吟忙笑着接過,這家女人便出去幹活了。
花吟將裝了燒餅和稀粥的碗拿到屋外,見烏丸猛仍舊站在原地動也沒動,不過臉色較之前要好多了。
花吟說:“我吃點東西,你着急嗎?要是急的話,你先回去吧。”
烏丸猛抱着烏金寶劍動也不動,雖不說話,但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花吟就當他“不着急”了,剛咬了一口餅,卻見三個髒兮兮的小孩趴在屋檐的一角偷偷看她。
花吟昨兒見過他們,知道他們是這戶人家的孩子,大的六七歲了,小的也就三四歲的模樣,俱都髒兮兮的,花吟笑了,朝那幾個孩子招了招手,可是孩子們似乎很怕生,遲疑着沒動。
“過來啊,”花吟笑眯眯的喊。烏丸猛聽到聲兒,略偏了頭看了過來。
最終,最小的孩子往前邁了幾步,蹭蹭蹭跑到了花吟面前。
花吟見他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手裡的餅,忙將黃盆裡的另一塊餅拿給了他。另倆個大點的孩子見狀也手拉着手跑了過來,餅只有兩個,花吟笑着將手中剛咬了一口的餅一撕,扯成兩半分給了他們,自己又拿着裝了米粥的碗一勺一勺的喂他們。
烏丸猛默默的看着,正想着心事,花吟突然朝他喊了聲,“猛大人,能求您辦件事嗎?”她這般說着,指着不遠處的一口大缸笑言:“你主子愛乾淨,昨兒晚用了這戶人家好多好多水,你也看見了這戶人家打水有多費事,況且打水的地方離這裡又遠,你是不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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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花吟一直偷瞧着烏丸猛,心道:“這人雖然長的兇狠,平時也兇巴巴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真的會幫人打水,還一連打了好幾家。唔唔,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外冷內熱?好一個表裡不一,我喜歡!”
到了小李莊,烏丸猛突然說:“後日就是夫人的生辰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花吟一愣,道:“明日下午一定回去。”遲疑了會,轉而問道:“瑾大人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烏丸猛一怔,主子生氣了?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他分明記得主子吩咐他過來接人的時候還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因此,硬要說誰生她氣的話,那就只有烏丸猛了,可當他看到花吟脖子上的勒痕時,心裡又不禁泛起了嘀咕。他跟隨主子這麼多年,自然知道主子是個什麼性情,雖天資聰穎,但陰晴不定,下手狠辣。第一次,他對花吟竟生出了幾分同情,但他從來不是個喜歡多想的人,對主子更是忠心不二,於是他不答反問,“你以爲那無痕膏是誰給你的?”言畢就將花吟從馬上拽了下來,自己跨上馬。
遠遠的就聽到樑飛若喊,“三郎,三郎。”
烏丸猛一抖繮繩,駕馬疾馳而去。
樑飛若心細,一眼看到花吟脖子上纏了白布,好奇的問道:“你脖子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熱個天。”
“昨晚被毒蟲咬了,剛敷了藥,哎,你別碰。”花吟隔開她的手。
樑飛若心裡有事,嘴上嘟囔着,“要是表姐,你恐怕就不是這個態度了吧。”
花吟沒聽清,又問了聲,“什麼?”樑老爺卻遠遠的朝花吟招了招手,“三郎,過來!”
花吟沒管樑飛若小跑着走開了,樑飛若嘟了嘟嘴,無可奈何,只得悶悶的去忙自己的事了。
花吟到了樑老爺跟前,樑老爺說了一通關於義診的事,因爲按照計劃原本十五天的義診已經過了四天,但是因爲慕名而來的病人越來越多,有些已經不是貧苦百姓,而是富戶了,雖然這些有錢人都願意出錢,甚至多給,可樑老爺他們在這裡待的太久了些,大家都非常的疲憊,實在需要好好歇一歇了。
花吟無異議,點頭應允,況她之前預算的經費抵掉這些日子富戶給的診經也超支了不少,再這般施捨下去,只怕她真的要拖累瑾大人被人懷疑成貪官了。花吟與樑老爺說完話正要走,樑老爺突然拉住他,面有難色道:“三郎,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花吟停住步子,“您說。”
樑老爺爲難的張了張嘴,正色道:“我看的出你這孩子是真心想幫助人,也是真正的懸壺濟世的心腸,說句擡高自己的話,咱爺倆都是一樣的人。既是如此,我就賣個老臉,求你往後得了空就來善堂坐診,可行?也不需要你來的多勤,一月裡來個兩三天就好了。一來我也想跟你後面學學本事,二來也是因爲百姓實在需要像您這樣醫術高超的仁心妙手。”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漲的有些紅,但因爲是真心所想,便拿眼睛一直盯着花吟看。
花吟笑了,“我當是什麼事,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一直沒抽出時間和樑伯父您說。”
樑老爺大喜,雙手一把握住花吟的手激動的搖個不停。而一直在邊上徘徊的樑飛若更是大喜過望,她之前還在憂愁待義診結束她就不能和三郎經常見面了,況她和三郎還有表姐三人間的事還沒理清楚呢。這下好了,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樑飛若暗暗心喜不已,這之後的半天就連走路都帶蹦的。
花吟辭了樑老爺去了後院,關了房門,解了上衣,也不知是她過早用裹胸布的緣故,還是她吃素,導致發育的不好,也可以說她年歲沒到還沒長開,胸部一直平的她都不忍心看。裹胸布也是有時裹有時不裹,這段時間因爲在外面實在不方便,纏了裹胸布就不好擦澡,況且她平時穿的也比較多,胸部本來就平,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她在一次擦完澡後就沒再纏過。卻不想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不能因爲只長成了小籠包就否定了它是胸部的事實!雖然沒看頭,真要上手摸的話,自然和男子的胸膛還是不一樣的。
花吟挺着胸在鏡子前照了照,所幸她現在年紀尚小,雖然自她來了葵水後,胸部開始發育了,但是並不明顯,要及時扼殺還來得及。
唉,可憐的胸!
花吟從隨身的包裹裡找出裹胸布,一面裹一面碎碎念,“裹胸布呀,慢慢纏呀!裹胸布呀,慢慢纏呀!”
念着念真竟哼起了歌,直將個胸部勒的跟鐵板一般,正要穿上外衣,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頭一撞,花吟一擡頭就看到門栓被撞掉在地,來人背對着陽光從外頭走了進來。
花吟嚇的一懵,倒是那人反應快,急忙回身關了房門,滿臉不解,又急又怒,“大白天的你脫什麼衣服啊!”
花吟這纔看清是二哥,雖然當着二哥的面裸着胳膊肩膀,但她倒沒驚慌失措,大概是心裡頭真將自己當男人了吧。
花二郎朝花吟胸前一掃,旋即明白過來,一臉的痛心疾首,捏着嗓子喊,“我可憐的妹子!簡直太可憐了!”
花吟瞪了他一眼,不理他,繼續穿衣服。
“唉,鄭西嶺真是可憐,往後守着這樣的老婆,這日子還怎麼過啊。”花二郎當真是爲自己兄弟日後的福利擔憂了起來。
花吟擡起一腳就要踩花二郎,沒踩中。心思一轉,有意試探,故意道:“原來二哥是喜歡豐、乳肥、臀型的呀。”
他兄妹二人渾說慣了,花二郎聽了也不以爲意,反胳膊搭在花吟的肩上,一臉猥瑣的笑,“哥就這點嗜好都被你發現了,果然是親妹子啊。不過哥的審美代表了大周九成九九九九以上的男人,所以爲了你好,這裹屍布你還是別裹了,省的將來你夫君嫌你,這種事吧,哥哥又不能爲你出頭,哥哥心疼你啊。”
花吟斜了他一眼,不懷好意的笑,“那二哥一定喜歡朱小姐了,朱小姐胸大屁、股翹不是很對二哥的胃口?”
花二郎瞪大了眼,好半會吭哧吭哧笑了出來,“你還真說對了,不過就她那脾氣,我喜歡一隻母猴子也不會喜歡她。長的好看有個屁用啊,怡紅院,醉紅樓多的是柔柔軟軟的美人兒對我投懷送抱。”
“哥,你不會真去那種地方了吧?你纔多大啊?”花吟一驚。
花二郎卻“咦”了一聲,拉住花吟脖子上的紗布一扯。
花吟疼的嘶了一聲,脖子上的紗布已然鬆了,淤青很明顯。
“你這是怎麼了?”花二郎的語氣旋即變了,臉也沉了下來。
花吟故作驚恐狀,湊近他,用一種將鬼故事的語氣緩緩說道:“真是撞了鬼了,老實告訴你吧,昨晚我遇到吊死鬼了,一個勁的勸我上吊,當時我也不知怎麼了,腦子就不受控制了,搬了個小凳子就去上吊,幸好被小何村的村民發現了,要不然啊,你今天見到的就真是一具屍體了。”
花二郎驚疑不定,“我不信鬼神。”
花吟噗嗤一笑,“逗你玩呢,昨晚天黑,我走夜路,不小心被林子裡的一根藤條絆住了,差點勒死我。你回去也別跟娘他們說知道吧?省的他們又瞎操心。”
且說烏丸猛回了相府後,直接去了南宮瑾的書房回了話,烏丸猛話少,南宮瑾想知道的更多不得不主動詢問了起來,一席話問的南宮瑾很煩躁。他突然發現像花吟那樣的真是好,不管他問不問,她都會嘰嘰喳喳的將自己所有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都說了,雖然她說的話有九成以上都是廢話,但是不忙的時候聽她胡說還是挺愉快的。
烏丸猛離開書房後,實在不明白主子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明明他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了啊。難道言簡意賅爲主子節約時間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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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花吟收拾了簡單的行裝,騎了小毛驢在無影無蹤的護送下就回了相府。善堂的人也斷斷徐徐的往後撤了,只是因爲之前攤子拉的太大,義莊內還有病人,一時不能走完。況,花吟也說了待夫人的生辰還會過來待幾日,待義莊剩餘的病人都傷好離開了她再回去。
花吟沒想到剛到相府就遇到了從外頭回來的南宮瑾,倆人打了個照面,花吟因爲之前被掐了脖子的事,本能的感到害怕,在他靠近的瞬間,猛的往後退了一步,動作幅度略大了些。南宮瑾察覺到了,頓住了步子,情緒不明的看了她一眼,而後大踏步走了進去。
花吟後悔不跌,急忙追了進去,卻被聞訊而來的蘭珠攔住了去路。
蘭珠淚水盈盈,上前一把抱住花吟,口內道:“我的小乖乖,可想死乾孃了。”說話的同時拉住她就往南宮金氏的院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