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默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卻又隱隱的感到失望,這樣矛盾的情緒,不禁讓他蹙了眉頭。因爲話說開了,他反而能正視自己的內心了,說實在的,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他好奇,感興趣,甚至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了解更多。但他也深刻的明白,這樣的女子並不適合他,他自小有一整套的禮儀規範教導他,而他也成功的被教育成一個循規蹈矩、進退有度的王侯公子。他對她感興趣想擁有她是一回事,但說到底妻與妾到底是不同的,妻是王府的門面,是將來的當家主母,一個好的賢內助不僅能保後宅安寧讓丈夫無後顧之憂,還能與貴婦人相處融洽助他拓展人脈關係。而妾只需享受他的寵愛就足夠了。現在知道她有了更好的歸宿,他也無需多想了。君子發乎情止乎禮,他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可,這世上的事啊,人算不如天算,他現在能想的透徹,用花吟的話說只不過是她在他心中的分量還不足夠撼動他二十多年來根深蒂固的教養。他又怎會料到,感情這事向來不受控制,越是壓制越是如野草般在心中肆意瘋長,直到他意識到這點已然無藥可救了。
亦如此刻妄自菲薄自認是掃把星禍害精的花吟,又怎會料到將來會有人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並且他真的做到了。
“從今後,還望鳳兄當我是個男人,莫要在意我是女兒身,否則不僅您不自在,就連我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奉之明白。”
花吟一怔,旋即一笑,又是一拜,“奉之兄有禮了。”
鳳君默卻伸手托住她,面色鄭重道:“既然你我以兄弟之禮相待,你說的話我會遵守,但爲兄有一事不明,可否請謙弟如實以告,不能有半分隱瞞。”
花吟頓了頓,才斟酌着開口,“大哥請講。”
“你我……以前認識嗎?”
花吟臉色變了變。
鳳君默察人入微,頓時印證了心中猜測,又道:“你是認識我的,可我雖對你有模糊的感覺,但細回想卻並不記得曾在哪見過你……”
“或許是夢中吧,”花吟苦笑,“不記得又何需苦想,或許都是些不好的回憶呢。”
這話說的鳳君默疑竇叢生,“我們真的見過!”
花吟自嘲一笑,笑意荒涼,“奉之兄可不是第一次問我這話了,我都回過您數次了,您還是一問再問,您叫我該如何答您?”她擡頭,雙眼直視他的眸子,端的事坦蕩無辜,“您看着我的眼,世人常言,人會說謊,眼睛卻是不會騙人的,我認真的告訴您……我們不曾見過,不管是前生還是來世……”
那雙眼澄澈見底,卻又彷彿有擾人心神的魔力般,鳳君默一晃神,心臟不受控制的急速跳了起來。他受了驚嚇,面上不自在,慌忙偏過頭看向遠方,定了定神,笑言道:“前生的事你如何知道,來世的事又豈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就是今世咱們能相識一場,那便是有緣的。”
有緣嗎?孽緣吧,今生,她只願能償了她欠他的債,至於下世還有下下世,只盼永生永世都不再相見,那樣,她便不用再擔心哪天她又會心性大變害了他。她再不想入了地獄也不得安生。
“奉之兄,無論如何,但都請你信我,我永遠不會害你。”
鳳君默一愣,旋即笑了,“爲何突然這般說?就算你要害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這本事啊,呵呵……你是否還在惱我之前對你的試探?那是爲兄的不是,只因你的種種表現太過突兀,讓我心生疑慮,況你與南宮瑾交好,南宮那人我與他相識多年,雖未深交,但也知他是個極其清冷孤傲之人,你能讓他對你另眼相看,定有不尋常之處,如今我與你接觸下來,雖然仍覺得你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也看清你是個心思純淨良善之人,有你這樣的人在南宮身邊,我倒覺得是樁好事。南宮那人是個人才,我爹更是對他讚賞有加,但是他那性子,反會有礙他日後的仕途。”
二人將話說開了,便沒了之前的不自在,鳳君默私心裡覺得若是真讓他選擇,他更希望花吟是個真正的男人,至於爲何他會有這般想法,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人潛意識的趨利避害影響了他,他隱隱的感覺,若是她爲女人,總有些事會超出控制,至於是什麼事他不願深想。
不過以他現在的觀感來說,花吟這女子雖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行事大膽,聰慧善辯,是個他引以爲奇的迷一般的女子,但卻不是他心目中理想伴侶的人選。
二人又敘了會閒話,便見高良駿與傅新一路駕馬疾馳而來,高良駿離的老遠就一聲唿哨,那原本早就跑的無影無蹤的汗血寶馬也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一路嘶鳴着朝高良駿跑了過去。
衆人見面,傅新見鳳君默手上有傷,少不得關切的問了幾句,鳳君默道了句無關緊要,又說花小大夫給上了藥。惹得高良駿又對花吟勾肩搭背,笑哈哈的說:“三郎,往後你還是跟我們一起混吧,咱們一夥兄弟平日裡少不得摔打跌傷的,正需要你這樣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隨時跟着。”
鳳君默見高良駿這般本要出聲阻止,陡然想起之前答應花吟的事,也便不吱聲了。倒是傅新看花吟掙扎,揶揄了句,“大駿,你還是死心吧,這小子也不知被南宮瑾灌了什麼*湯,對他死心塌地着呢。”
幾人笑鬧一陣,恰巧孫三小姐的車駕趕了來,衆人各自上馬,只除了花吟仍舊上了嬤嬤們的馬車,便一路往京城趕去。
一路無話,乃至剛到城門關隘,正要入城內,卻見一行人自城內駕馬疾馳而出。兩隊人馬打了個照面,南宮瑾猛一勒繮繩,與鳳君默互相見了禮。
“南宮大人這般匆忙,是要往哪去?”
“衙門內的公事,”南宮瑾並未多言。
鳳君默又道:“昨日的事景勝言語失當,鳳某這裡替他先跟大人陪個不是,改日定讓他登門賠罪。”
“哎,世子言重了,昨日的事我也有不對。在下公務在身,就不與世子多言了,”言畢又是一拱手。
他剛要揚馬鞭,馬車內的花吟聽到說話聲,忙忙的從車內鑽了出來,興沖沖的喊了聲,“大哥!”
南宮瑾就跟沒聽到似的,仍舊一馬鞭揮了下去,一行人呼嘯而過,倒是烏丸猛在經過花吟時看了她一眼。
轉瞬間,南宮一行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傅新見花吟盯着南宮遠去的方向怔怔發呆,故作唉聲嘆氣道:“他那樣的人,性子冷的跟冰渣子似的,瞧你這熱臉往冷屁股上貼的,不照樣翻臉比翻書還快。”
花吟根本沒將傅新的話聽進心裡去,只思量着,方纔與南宮一起出去的人,旁人不知道,但她卻清楚都是府內的頂尖高手,他們這神色匆匆的出了城去,到底是爲了何事?
鳳君默卻是訓了傅新一句,“你有這耍嘴皮的能耐還不如將功夫練好了,這樣也能少挨點我爹的訓!”
傅新吃癟不再言語。
且說衆人回城後,花吟隨口應了高良駿改日去將軍府上拜訪的事後便提着衣襬往府內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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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府,先是吁了口氣,緩了緩神,才提步往南宮金氏的住處走了去。
她意在打聽南宮瑾出城作甚,誰知南宮金氏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三郎呀,你快過來跟我說說,昨兒你和你大哥不是好好的出去打獵去了麼?怎麼我又聽說他昨夜歇在醉滿樓?”
“大哥昨晚沒有回府?”
“三更天回的府,四更天去了醉滿樓,你說這叫什麼事!”
花吟不答反問,“方纔我回來與大哥他們打了個照面,見他與吳大哥,勇哥,還有毛子,拳頭一去出城,他們這是去哪兒?”
南宮金氏愣了下,看她那樣子似乎並不知這事,過了會才意識到花吟仍在看她,面上神色一轉,笑道:“嗨,他出城能有什麼事,肯定是公務在身唄。”又轉移話題道:“哎呀,這孩子真是操碎了我的心,看來真該給他娶房媳婦好好收收他的心了,否則老是往那種女人那裡跑,還不被帶壞了。”
花吟斷定了心中猜測,不禁憂心忡忡起來。
此後一連五日,南宮瑾一去無音信,花吟也曾試探着打聽過,看南宮元及南宮金氏的神態,他們是知情的,甚至蘭珠嬤嬤也是知曉的,但是獨獨對她守口如瓶,或顧左右而言其他。花吟面上無甚情緒,心裡卻止不住的發涼,即使她與他們平日裡親如一家人,但到底與他們而言,她還是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