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瑾失蹤了,只見不斷有人被派出去找尋,卻一直都沒有消息,花吟心急如焚,數次要親自去尋,卻都被耶律家的親族給攔了下來,如此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花吟終究忍耐不住,推開阻攔的宮人,無論如何都要出了行宮,卻被守門的侍衛強行攔下,侍衛態度蠻橫,幾番推搡,花吟被推倒在地,隨即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響。花吟心內駭然,自她入宮後,不曾有任何宮人、侍衛敢對她如此無禮,況那些侍衛也面生的緊,一股自骨髓內涌起的可怕預感旋即升起,迅速蔓延至四體百骸。驚的她全身血液仿若凝結,整個人久久不能回神。
空曠的大殿內只剩她一人,無人生火,無人掌燈,花吟凍的手腳發涼,全然未覺。她趴着門縫朝外張望,只看到來來往往的鐵衣鎧甲,月光下閃着寒光的□□金戈,到了下半夜,房門終於被人打開了,花吟驚的站起,來人也不言語,徑自上前用繩索捆了她。
“你們想幹什麼?你們將陛下怎麼樣了?”
“陛下?”領頭的小統領哈哈大笑,“這一夜過後就要改朝換代了,你跟我說陛下?哪個陛下?不過爺瞧着你容色姣好,不若從今後跟了爺……”
一人上前一腳踹開小統領,黑着臉厲斥道:“你跟她費什麼話!趕緊走!”言畢一掌朝花吟身後推了一把,花吟踉蹌幾步,險些又要栽倒。
只聽身後罵罵咧咧,言辭污穢不堪。
夜深風寒,花吟一腳踩下去,積雪沒入膝蓋。一行幾人,既未備轎,亦未騎馬,只徒步而行。
花吟不敢多言,更不敢墨跡生事,只裹緊身上的狐裘,生怕這些膀大腰圓的男子心生歹意。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突然盯住了他們,侍衛們緊張起來,吆五喝六的圍成一圈,高舉羊角燈照向遠處,生怕還有狼羣隱在暗處。
花吟看着這些人緊張的樣子,心裡暗道:“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野狼身上之時,她突然提步朝那雙綠油油的眼睛跑去。
她此舉簡直就是不要命,但花吟想的明白,若說前有狼,那麼後頭這些人就是虎,左右不過一死,不若賭一賭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武夫們先是一驚,繼而大喝一聲,“回來!”隨即提刀追了去。
那頭野狼未料有此變故,大抵是被嚇到了,四蹄懸空朝後跑去,很快的隱沒在黑暗中。
花吟沒了命的狂奔,但積雪深厚,步履艱難,獵獵風聲,她似乎都能聽到身後武夫的粗喘聲。
頭皮陡然一緊,武夫揪住了花吟飛在風中的幾縷髮絲。
然,幾乎在同時,一聲慘叫響起,夜幕之下,摔落在地上的羊角燈照出一片慘烈的景象,原先調戲花吟的那個小統領被一頭餓郎咬住了脖子,鮮血四濺,皮肉在慘白的雪色下猙獰的收縮着。
隨即又有一頭惡狼撲來,加入了撕咬。
驚駭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那個抓住花吟的武夫哪還有心思管花吟,用力一拽將花吟拽倒在雪地中,又提刀奔了回去搭救同伴。
花吟埋在雪中,腦子只混沌了片刻,旋即清醒,顧不得許多,拔腿就跑。
身後有叫喊聲,咒罵聲。狐裘礙事,花吟一面跑一面解了狐裘迎風狂奔,這沒頭沒腦的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總算是身後沒了聲響,可空曠的天地間,一片死寂,花吟茫茫然的站在雪地中,定了定神,估摸着方向,這才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向京郊大營。
若是那些人早有籌劃,耶律瑾真的遭遇不測,王宮肯定是回不去的,爲今之計,只能冒險去京郊大營一試,耶律瑾素來重視軍權,一手掌控,統帥是烏丸猛,那裡上上下下都是耶律瑾的人。
花吟實在想不明白,這些造反的人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
天寒地凍,花吟的四肢早就凍的沒有了知覺,金國的冬季要比周國冷的多,在這樣缺少食物的季節,更有猛獸時常出沒,不幸中的萬幸,自被惡狼襲擊得以脫身後,花吟再未遇到覓食的猛獸。
天矇矇亮,四周的景物總算有了模糊的輪廓,花吟站在一處陡坡上遠眺,視野內隱隱燭火,大營的輪廓就在眼前,談不上喜悅,更多的是恐懼,若說京郊大營也被那些人控制了,她真的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花吟連滾帶爬的下了陡坡,尚未走近,突然馬蹄聲起,地面似乎都震動了起來,花吟這一路跑來,躲躲閃閃,早已如驚弓之鳥,也顧不得這聲音到底從何傳來,就地一滾,就縮進了枯草叢中。
奈何她再是敏捷,終究躲不過那些身經百戰的將士銳利的鷹眼,早有將士提了刀劍上得前來,厲聲呵斥,“什麼人!滾出來!”
花吟一時沒了主意,仍舊躲在爛草堆裡不動,那將士顯然耐性不足,揮刀胡亂斬開遮擋的枯枝敗葉。
一人高聲道:“前面什麼情況?”
花吟耳根子一動,整個人瞬間清明,“嚯”的站起身,大喊,“王大人!”那將士始料不及,差點一刀劈到她,驚出一身冷汗。
王泰鴻先是一驚,定睛一看,慌忙下馬,到了跟前,幾乎不敢認,只拱手道:“娘娘您受苦了。”
花吟哪有心思與他客套,忙扶住他的手,急問,“耶律瑾呢?他在哪?”
王泰鴻回道:“陛下一切安好,此刻帶了人正到處尋您。”
花吟焦急萬般,“有人要害陛下!”
王泰鴻答的不緊不慢,“蛇鼠爾,娘娘受驚了。”
花吟見王泰鴻泰然自若的樣子,懸了一整夜的心終於回到了胸腔,閉了眼,長吁一口氣。
王泰鴻已然命人發了信號,見她衣裳單薄,狼狽不堪,遂解了身上的大氅與她披上,隨即扶她上馬,但花吟起先逃命並未覺得,此刻放鬆下來,始覺頭重腳輕,身有千斤重,身子是麻的,腿也是木的。
王泰鴻無法,只得隔了大氅將她抱坐到馬上,小心翼翼的牽着往京郊大營而去。
花吟看了眼人馬行進的方向,叫住王泰鴻,“王大人,前面是京郊大營。”
“是啊。”
花吟見他答得理所當然,忍不住提醒道:“軍營不準女眷入內。”
她說的慢,聲音也刻意放低,王泰鴻卻微微一笑,“花大夫,以您現在奔波一夜的身體狀況還能挺得住趕回王宮?”
花吟沒說話,她的確已然到了極限了,只是沒見到耶律瑾安然的站在她面前,她是說什麼都不肯先暈過去的。
一行人很快到了大營,王泰鴻早命人收疊出一處乾淨整潔的地方供她休息,開水尚未燒熱,耶律瑾就趕來了。
他身上都是風雪,面上陰沉肅穆,花吟眼眶一熱,不由自主的撲了上去,大腿以下都是沒有知覺的,這一撲,身子是出去了,腳卻沒有邁動,耶律瑾似是沒反應過來,更多的卻像是在猶豫什麼,但在她落地的瞬間還是情不自禁的迎上去,將她攬入懷中。
花吟仰面看他,盯着他看了許久,熱淚決堤,喃喃自語,“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耶律瑾的眸中閃過幾分難解的複雜,亦是盯着她,良久不語。
花吟想捧住他的臉,觸碰他,感受他的真實,奈何她在雪地裡奔走一夜,狼狽不堪,身上都是泥濘,一雙手混着冰雪泥濘都結了冰渣。耶律瑾卻在這時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花吟雖凍的都麻木了,但仍舊感覺到了痛。
她茫然的看着他,耶律瑾眸中難解的神色更濃了。
“這一夜你都去哪兒了?”花吟恍然未覺他的古怪,眼裡心裡只有失而復得的後怕。
耶律瑾扶住她坐在椅子上,外頭又搬了木桶熱水進來,耶律瑾也不讓人伺候,親自替她解衣裳。花吟經過一夜奔波,風雪泥濘早就將身上的衣服結成了硬殼,耶律瑾不敢硬剝,只得抱了她將她慢慢放入溫水中浸泡。
大抵是之前驚嚇過度,亦或此刻泡在溫水裡太過舒適,或者說愛人在側,讓她徹底放鬆了下來,不知不覺間花吟竟合了眼,她心內告訴自己,“我只歇一會兒”,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夢還是現實,她仍在雪地中狂奔,似密林深山,她眼睜睜的看到耶律瑾被一羣蠱蟲圍攻,花吟大駭,這一驚之下,就醒了過來,室內燃着碳,鼻尖嫋嫋薰香,屋內擺設再熟悉不過,她這是回宮了。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蓋的錦被,展眼四顧,簾外燃着一掌蓮燈,她一時竟分不清那一夜的驚慌奔命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她擡腿欲下牀,發覺雙腿疼的要命,掀開被子,查看了腿上腳上的凍傷,這纔有些肯定那一夜的經歷不是她的一場夢。
她起不來,只得高喊了聲,“小竹兒!”一連喊了三聲纔有人答應。
進來四五個宮人,花吟一眼望去,都不是曾經伺候她的人,面生的緊。
“你們哪個宮裡的?我宮裡的人呢?”
那幾人並不回答,反說:“娘娘,您可算是醒過來了!您都睡了兩天一夜了。”
花吟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睜大了眼,“這麼久!”又急急拉住他們詢問宮裡的情況。
宮人一一作答,花吟心內稍安,又問,“陛下呢?我要見他。”大抵是之前被嚇的很了,現在多少有些不真實感,她急迫的想再見耶律一眼。
“奴婢已經派人稟告陛下了,娘娘稍安勿躁,娘娘睡了這麼久,想來也餓了,膳房給娘娘備的飯菜一直溫着呢,要不娘娘先吃些東西吧。”
花吟本不覺得,宮人一提,她突然就覺得肚子餓的緊,這一餓,心都慌了,遂答應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