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麻藥?!”幾人俱都震驚當場。

麻藥雖在大周流傳已久,但因用法用量極其講究,是藥亦是毒,稍有不慎,便可要人性命,因此在大週一直被列爲禁藥。

如今對麻藥深有研究、拿捏最爲得當的當屬杏林世家姜家,可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也不會輕易用上麻藥給人動刀子。

偶爾一些小傷,會用少許麻藥緩解疼痛,可劑量再大些,麻的人事不省,開膛動刀子的地步,那定然是慎之又慎了。

起止如今,姜家雖以治療外傷而聞名,且姜義正又因醫術過人而當了太醫院的院使,但真正給人動過刀子的,從他爹到他這一代五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其中有一例最後還醫死了。但就這樣,他已經是聲名遠播的醫仙了,一衆同行更是難以望其項背。

與此同時,福氣也換了白色的絹布衣裳,嘴裡喋喋不休的抱怨道:“三爺,你也真是的,眼看着就要晚飯了,咱們都在外跑了一天了,也不讓吃口飯喝口水再幹活……”這頭抱怨着,手裡也沒閒着,先是撥開了那人的衣裳,待花吟在那人的腹部做了標記後,而後又用塊洞開的白布蓋了那人的身子,只露了那塊標記出來。

花吟用兩指掀了那人的眼皮子看了眼,見瞳孔無光,這纔回了句,“急什麼,最多半個時辰,耽誤不了你晚飯。更何況這天說黑就黑了,就算你不急,我還要跟這日頭搶光亮呢。”

言畢二人又將頭髮包進了帽子內,再用一塊兜狀的白絹布裹了口鼻,於是這一套下來就只剩了一雙眼睛露在外頭,乍看上去,頗有幾分瘮人。

傅新禁不住表情怪異的說了句,“你倆這是幹嘛啊?這是給誰披麻戴孝呢?”

花吟沒理,與傅新一同淨了手,而後花吟拿了幾枚銀針封了那人幾處穴位,福氣則將之前扔進鍋內蒸煮的刀具等器械從鍋內小心翼翼的撈了出來,而後一色的擺開放在花吟的下手。

待刀具等涼了下來,福氣說了聲,“好了。”說着話遞了一枚刀子給她。

花吟接過,也不言語當即對着那標記住就劃了下去。

樑老爺終於反應了過來,大喊一聲,“住手!”

但花吟手快,刀子已經下去,劃開了一處肚皮。

傅新等人大驚失色,“原來你是要給人開膛破肚啊!”

“這人有一截腸子壞了,不剖開肚子取了出來,熬不過兩日定然送命。”花吟語調平靜的說道。

樑老爺驚的語無倫次,“使不得,使不得啊!這是要出人命的啊!他要死就讓他死了吧,你在這裡給人開膛破肚,要是傳了出去,咱們就是謀害人性命,是要處以極刑的啊!”

樑老爺叫嚷着就衝上來要拉開花吟。

福氣卻突然一聲厲呵,“退下去!”

樑老爺竟當場嚇住了。

相對於衆人的大驚失色,花吟雖然一本正經,心頭卻淡然的多,這種大大小小的刀子她在幺姑郡做過不下上百次,自然是手到擒拿。於是她眼睛雖看着那人剖開的肚子,嘴裡卻雲淡風輕的說道:“出了事我擔着,樑老爺你放心。”

而一直候在外頭的樑飛若早就急的抓耳撓腮,突聽得爹爹那麼一喊,忙一推門衝了進來,看到屋內的情形緊就是一愣,待看清花吟切開了那人的肚子,更是驚得三魂去了七魄,喉頭一鼓,手腳並用衝出了門外,“哇”的一聲就吐了。

傅新既刺激着又被噁心着,聽得有人在外頭吐了,胃部也開始翻攪起來,直到花吟用鉤子勾住那人的肚皮,巴拉出那人的腸子,從裡頭切出烏黑的一截扔到福氣遞上來的托盤上。也忍不住腿腳發軟的跑了出去,“哇”一聲也吐了。

花吟動作很快,切了那截壞腸子後,緊接着做了縫合,下一刻已將那人的肚皮縫好,敷了藥,撤了白布,又用白紗布纏上了那人的腹部,綁緊。

樑老爺早就嚇的全身癱軟,跌坐在地上。

花吟摘了身上的白色絹布衣裳,又洗淨了手後,這次不慌不忙的寬慰起樑老爺。福氣則一邊抱怨着,一邊去收拾整理那堆髒污器械等。

善堂內有人動刀子,給人開膛破肚,善堂後院的僕婦家丁早傳的人盡皆知。此刻福氣出來要洗那堆沾血的東西,本來聚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呼啦一下全做了鳥獸散,卻也沒跑遠,躲在暗處,一副看閻羅王的模樣。

福氣晃了晃腦袋,心頭不解,怎地京城的人不是說見多識廣麼?怎比幺姑郡的百姓還沒膽色。

不過花吟以前替人治病,都是將人抗回去,關了門治療,外人不曾見過她給人動過刀子。而她給人看病向來看全套,醫好了全家感激,醫不好死了,她念經超度,全家上下也感激。而福氣這人心大,見慣了瘋老頭和花吟的神乎其技,後來幫忙着打下手,漸漸習慣了,也沒感覺不到開膛破肚有何不妥了。

“樑老爺,能給我一杯茶吃嗎?口渴的很。”花吟說。

樑老爺這才驚覺回神,顫着聲兒吩咐了一個下人去斟茶。花吟道了聲謝。樑老爺哆哆嗦嗦着站起身,面如慘綠,喃喃道:“此人叫常大,南街賣豆腐的,年過五十,光棍漢子一條,雖無妻無子,卻有個上了八十的老母親,他這腹痛的毛病早就有了,且這幾日日趨加重,上一日還來我這裡看過,我料定他也活不過三五日。本來就是要死的人了,何苦再補他一刀,白白染了這晦氣。唉……就不知多賠他母親些銀兩這事能不能過去,只怕林家得了消息會落井下石,藉故生事……”

樑老爺子苦着一張臉喋喋不休,花吟卻走到那名爲常大的人身前,探手朝他的臉“啪啪”打了好幾下,大喊了聲,“常大!常大!快醒醒!醒醒!”

常大哼了一聲,眼皮子也跟着掀了下,卻並未醒過來。

樑老爺驚駭的瞪大了眼。

此時有傭人端茶過來,隔了一段距離不敢近身,顫抖着遞到花吟面前,花吟也不在意,接過喝了一口。

傅新也從外頭走了進來,手中攥緊了一本冊子,繞着那常大看了一圈,“死了沒?死了沒?”這邊問着,還探手朝常大的鼻孔探了下,“還沒死透!”

花吟喝過茶,又大力的拍着常大的臉大喊,“快醒醒!別睡了!天亮了!醒醒!”

常大嘟囔着應了,因爲還意識不清中,聲音忽高忽低的亂喊,“別吵!哪來的王八羔子!”

樑老爺一驚又是一喜,暗道:居然沒死?還這麼的精神!

這裡頭正驚惶不安,外頭突然鬧了起來,有家丁來報,說是也不知誰去報的官,說善堂內有人謀害人性命,差大哥這是拿人來了。

樑老爺本就惴惴不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匆匆看了花吟一眼,忙提了衣襬就迎了上去。

可差大哥根本不聽他解釋,呼呼喝喝的拿着繩索大刀就推門衝了進來。

因爲剛動過刀子,門一推開,迎面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差役們“呀”的一聲,舉了繩索就喊,“是誰開膛破肚害了人性命?速速束手就擒!”

花吟嚇了一跳,本能的反應就是揪住站在她身後正捂着口鼻的傅新。

傅新一怔,低頭看了花吟一眼,方纔他一直覺得這小子太目中無人了些,自始至終沒將他放在眼裡,卻不知他這會兒竟跟個小姑娘似的膽怯畏縮,一時大男子氣概衝了上來,朝那幾名差役吼道:“大膽!見了本世子爺也不下跪,你們這幾個是活的不耐煩了?”

那羣差役這纔看到小霸王傅新,頓時嚇的膝蓋一軟,撲通幾聲紛紛跪了下來。

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但有權貴壓着兵,那就好說多了,花吟見混亂的場面已被傅新厲斥給控制了住,這才上前幾步作揖,解釋道:“幾位差大哥,小弟並不是要害人性命,而是這常大得了頑疾,若是不及時醫治定然喪命,我只是爲了救他性命而已。”

其中一人問,“那外頭有人報官說你正給常大開膛破肚?”

“沒那麼嚇人,只是割破了他一塊肚皮,切了一截壞掉的腸子而已。”花吟笑意滿滿的說道。

衆人心頭一寒,都將腸子切了還不嚇人?

正在這時意識不清的常大陡然大吼一聲,“吵什麼吵?沒見老子正睡覺嗎!滾犢子!”

一衆衙役並堆在外頭樑家的家丁俱都面面相覷。

此時福氣洗淨了器具,站在門口喊,“三爺!還回不回家吃飯了?再不回去老爺和夫人可就要着急了!”

花吟應了聲,忙和衆差役拱手道:“小弟一家新晉從幺姑郡搬來京城,現居西門弄,鄙人姓花,名謙,家中行三,熟人皆喚我三郎。衆位差大哥,你們看這常大雖然意識不清卻並未死去,再擱幾日,若是他大好,那咱們只當這是個誤會。若是他不好,死了,”她說完這話又看了樑老爺一眼,“這事皆是我一人的主意,與樑家上下並無干係,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衆位差大哥只管去我花家拿我就是了。”

花吟說這番話自然是胸有成竹,可樑家小姐卻受了感動,突然感情用事的衝到花吟身前,一副護住她的姿態,情真意切道:“你們要抓就連同我一起抓了,本就不干他的事,他是被連累的,最壞的就是那姓林的一家人了,你們要抓也應該去抓他!”

花吟看樑飛若說的激動,忙拍了她的肩安慰道:“樑小姐,沒事的……”

樑飛若卻紅了眼圈,轉頭看向她,“花公子,對不起,是我們家連累了你。”

花吟一怔。

福氣完全不在狀態,又喊,“我的爺!你還回不回家吃飯了?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差役們見花吟已給了臺階,忙順臺階就下,這裡有世子爺撐腰,他們也不想一時三刻就拿人觸了太歲的黴頭,忙說:“那我們三日後再來看常大!”而後又給傅新磕了個頭,傅新揮袖呵斥了聲,“滾!”那幾個差役連連後退奪門而出。

當夜花吟怕樑家沒照顧過這種病人,便也沒回去,只叮囑福氣回家跟爹孃尤其是蘭珠嬤嬤一定要解釋清楚了。樑老爺備了一桌酒水好生招待了她,只不過花吟只吃飯吃茶,不沾葷腥酒水。

傅新對花吟充滿了好奇,晚飯的時候居然也不嫌棄,就着樑家的粗茶淡飯也胡亂吃了一頓。

樑家一大家子唯唯諾諾,生怕哪處惹了世子爺不高興,平白惹來禍端。

傅新酒水吃到一半,突然衝進來端茶的樑飛若說:“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好幾個月前,我哥曾經從馬蹄下救過你的性命。”

樑飛若的反應很奇怪,先是眼神飛快的看了花吟一眼,而後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是嗎?我數月前是被馬驚過,可我不記得是誰救了我了。”

傅新已然有幾分醉意,聞言揚高了聲音道:“我哥那般龍姿鳳章的人物,多少京城女子夢寐以求的對象,你居然說你忘記了?你誆我的吧?”

樑飛若卻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一副急不可耐撇清干係的模樣,“就算你哥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千人追萬人愛,那又與我何干?”

“我哥是烈親……”傅新正待對他的偶像展開新一輪的歌功頌德。花吟卻在這時夾了一撮菜塞進了他的嘴裡,“吃你的飯吧,早點吃完趕緊回去,省的你的小郡主大半日沒見着你,又要鬧天鬧地了……”

“咦?你不是纔來京城嗎?你怎麼知道我家小郡主?”

花吟一愣。

傅新旋即笑了,臉頰染了酒意,紅紅的,“噢,難道是我倆的愛情已經傳爲佳話,家喻戶曉了?”

正說着話,院子內突然吵鬧了起來,就聽得有人喊,“世子爺!郡主問你死哪兒去了!叫你趕快回去!”

傅新嘴都沒來得及擦,朝花吟胡亂拱了拱手,“花老弟,明兒我再來尋你,就此別過!”言畢就一溜煙沒了。

而後只聽院中傳出“哎呀”的痛呼聲,“世子爺,那是郡主的原話,她說了務必帶到,你做什麼打我啊?”

及至次日花吟早早醒來,正在熬藥,蘭珠嬤嬤就找了來,昨兒她聽福氣如此那般一說心裡就不踏實,可才搬了新家,還有諸多紮實需要做,也不得空過來看看,今兒個一早,她藉着上街買肉買菜的機會便拐了過來看看。

蘭珠就坐在花吟邊上和她說了一會話,叮囑她傷纔好,別隻顧着旁人,自己倒無所謂,就算是想做菩薩,也別做了泥菩薩。

花吟笑着應了,可巧樑飛若也早早起了來趕來幫忙,見過蘭珠嬤嬤後,對她更是分外熱情。

蘭珠又說了會兒話,問花吟中午可回去吃飯。花吟說晚上再回去,蘭珠這才離開了善堂。剛出了門,就見門口圍了不少人,對着善堂指指點點,當下也沒在意直接走了。

而那些人只不過是聽說常大被人剖肚了,都過來看熱鬧的而已。

樑老爺聽了花吟的話,歇了幾天業,關了大門,只開了個角門,供家裡人出入。

巳時剛過,門口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哭聲,樑家下人來報,說是常大的老母親聽了消息,頭上戴了白布,來哭喪來了。

樑老爺忙命人請了進來,常母一邊嚎哭一邊罵,又有好事者想跟進來,都被樑家下人呵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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