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處還殘餘了絲絲痠痛。
聽到那幾個字, 我更不敢睜開眼。天知道,原來我也是一個膽小如鼠的人,我沒有偉大的節操——視死如歸。當感覺到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 隨時可能見馬克思時, 我還是挺怕滴。
略顯低沉的男嗓音又響起, “她活着, 將是我最大的障礙。”男人開始苦口婆心, “凌雲,天下好女兒多的是。你又何必鍾情一個殘花敗柳。穿皇帝的舊鞋,太委屈你了。”
“可我愛的, 只有她。”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卻清晰的辨別了他的認真。
我不得不說凌的這句話在我心中引起的反響。那是絕對的強烈, 陣陣直擊心房。每一個字, 像烙印般印在左心房上, 永世相隨。
“你自己想清楚吧。總之,她不能留。哼。”男人甩門而去, 只聽“砰——”的一聲,驚嚇了在牀上的我。
“小歸,別裝了。”耳邊伴隨着凌的輕笑,我被他輕柔納進懷抱。
無聲的嘆息,對凌, 有莫能言喻的情感。沒錯, 我愛他。可是這樣的愛, 現在想來似乎又少了點什麼。少了熱忱, 迴歸平淡。愛, 還能繼續嗎?
腦子裡是滿滿的宋顯,想他的英姿颯爽, 想他的憔悴落寞。擔心他會不會又熬夜批公文,擔心他會不會因爲我的失蹤而焦急。
“……小歸。”久久等不到我回應的凌,急切搖晃我。
“什、什麼?”我愕然看他,不知他爲何面有憂色。
“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我再也不會放手。絕對不會了。”他的臉抵着我的投,靜靜的依偎。
此刻的我是矛盾的。靠在我兒子親生父親的懷裡,想着的卻是另一個男人。激烈的思想鬥爭,將我撕扯,彷彿下一秒就會支離破碎。
我承認我優柔寡斷,對於感情我儘量的不去傷害任何一人。殊不知我的無心卻是最大的傷害,這兩個優秀的男人,我越是不捨得傷害,反是被我刺得遍體鱗傷。
如今,陷入兩難的我,要如何給他們承諾?
宋顯大敵當前,我如何忍心離他而去;凌雲癡心未變,我又怎麼能夠殘忍的將他推離。
“凌,讓我靜靜好嗎?”我需要時間思量。糾結的麻繩終是要理出個頭緒來。
“小歸,我不會放手。哪怕終其一生。”他黯然卻堅定的離開。帶給我的是無盡的煩惱。
赫然想到秦相給我的紙條。確定四下無人,從袖裡摸出細瞧。
南宮,果然是南宮……
大駭過後,是一陣虛汗直冒。起身,將紙條置於燭焰上,燃盡。
怎麼辦?千萬個問號打在腦海。我不是周郎,可以妙計安天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沒有遮天的勢力,沒有過人的才智。有的,只是瞎子摸路般的迷茫和焦躁。
逃?無望。
以我這麼特殊的身份,在南宮家縱有凌的庇護,仍是“極受關注”的。
南宮將軍欲殺我而後快。我着實想不明白,我何以成了他的絆腳石?卑微渺小如我,到底危害到他什麼利益了?
秦相說“南宮欲反”。
是的,那張紙條上只有這麼四個字——“南宮欲反”。
精明如他,老狐狸爲何要在這敏感時刻將這麼重要的信息告訴已身爲階下囚的我?
嘴角泛起苦澀,他們是否都太高估我了?
凌,凌知道他爹的謀反之心吧?
我是決計不會助紂爲虐,宋顯的另一身份,軒轅潛,是天啓命定的王。況他治國有道,易主難道就能把天啓帶向另一高峰?不盡然吧。換私情來講,他是我夫,我有什麼理由要背叛我的丈夫去幫助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人呢?
在我想入非非之際,凌再次推門而入。端着飯菜道,“小歸,一天沒進食,餓了吧?來,吃些東西。”
都是我喜歡的菜色,松露芥蘭、芙蓉醉雞、青椒牛腩、青檸豆腐、羅宋湯。泡一壺上好的菊蕊茶,外有山楂助消化。想得無比周到。
我卻味同嚼蠟,興意闌珊,心不在焉。這人呀,要是一揹負心事,就會寢食難安,現在我就患了這種候羣症。
“師兄,我……”
“我們一起回谷裡看看寶寶吧。”他先我一步拉出了寶寶做藉口。
“我要……”
“幾月不見,小歸就不怕寶寶忘了你這個孃親。”他半調侃半認真,眸裡的閃爍泄漏了他此刻的不安和惶恐。
“你明知道……”我有些惱,他懂我的意思,卻時時搶白又故作不懂。
他突然正色道:“小歸,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妻。”鬼魅又自信的一笑,又道,“或許,我未告訴過你,當年,無憂和我同種的‘花禁’,並不是無藥可解。只是,那要早已埋在了無憂的衣冠冢下。所以至今,你我都身帶‘花禁’之毒。”
我訝然,沒想到這具身體亦種有‘花禁’。
“‘花禁’本有解,師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告訴你,摻了人血的‘花禁’之毒要用下藥者的處子之身方可解除。只是,他不知,若真用落紅解毒,那麼……”
詭異,真的好詭異。我略有緊張的等着他的下文。事情果然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
“那麼此生,男子的身體便只能契合這個女人,真正的……永不得背叛。”
也就是說,除了我,他不能和其它女子……我傻眼了。望着前方的男子,他的笑那麼燦爛,燦爛到說得意也不爲過。
他是知道的,一直都非常的瞭解‘花禁’的毒性。那麼他這麼做……天哪!
故意的。
“小歸,你是我的,這輩子改變不了的事實。”他抱住我,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邊,癢癢麻麻。蜻蜓點水的吻如雨般落在粉頸上。
我恍然驚起,奮力推開他尖叫,“我的丈夫是宋顯。”
“宋顯?”他眯了眯眼,表示對這個名字的陌生,但很快轉過了彎,輕笑,“有名無實的丈夫,不要也罷。我纔是你名副其實的相公。”
“誰……誰說我們有名無實。”我被嗆腔,憋紅了臉兒反駁。
凌雖有慍色,但沒動真格,良好的風度一直維持着,卻語出驚人:“‘花禁’的藥性,不論男女,都是一樣的。別忘了,當初你的處子之身可是……”
“別、別說了。”我沒底氣的叫他住嘴,不知是因爲氣憤還是害羞,坨紅的面頰燒的厲害。
好吧,離開是不可能的,我退一步講,“我不想留在這裡。”受南宮老將軍的虎視眈眈,隨時小命不保不說,幾十雙眼睛時時在暗處盯着我,一想到這,我就全身疙瘩。況且,這裡之於我,就像牢籠一樣!
“好,我們回谷裡。”讓人如沐春風的俊臉,此刻是無比開懷。
“嗯。”我淡淡應承,好歹也能見到寶寶,我的兒子呵。宋顯……慢慢想辦法吧,總會有機會脫身的。
這個冬天,第一次與凌一起過。本該四年前就相守,奈何我不堪忍受他的‘另有所愛’,違心逃走。是到如今,恰告訴我這是一場烏龍,天意弄人。
四年後的今天,我與他聚首在星宿谷,還有我們的孩子。然,物是,人已非。縱然真像明瞭,但他有妻,不管是否是名義上的,她們都是他的責任。而我,也已爲人婦。
若非我心如明鏡,此情此景,我真的會說,這真是甜蜜的一家三口。
孕育着共同的孩子,朝夕相處。我有一瞬間的迷惑,恍惚中,我們真的是一家人。
夏日來臨之際,與孩子一起蹣跚在曠野,相攜的美滿。
“媽、咪。”小若初張開雙手,踉蹌的衝了幾步,將我撲個滿懷。
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親口他粉嫩的小臉,“若初有好多步可以走了呢。我們家若初好棒!”
如今十月大的若初能說簡單的幾個字,還能踉蹌的走兩步。不可否認,他比一般的孩子要發育的快些,小腦袋瓜子也好使。我給他取名若初,‘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凌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終歸是寵我,任我的暗示加諸在了孩子身上。對於那次的意外,對於若初的存在,我至今沒有後悔過。這是一段見證,留下的痕跡告訴我,曾經我是多麼瘋狂的深愛着這個男人。
“爸、爸,壞。”若初撅着小嘴,眼淚在眶裡打轉。
“哦?”我略微懷疑的反問,“告訴媽咪,爸爸怎麼壞了?”餘光瞟向凌,他一派悠閒,絲毫不擔心兒子“告御狀”,反而一臉看好戲。
“爸不、吃糖。”
“是不是爸爸不給你吃糖啊?”我儘量面和心善的說。
“嗯嗯。”凌若初奮力的點頭。
受極了委屈的孩子總是要在媽媽的懷裡尋求安慰,利用撒嬌攻勢,一舉得到心中所想。
“初兒想吃糖糖嗎?”
在我凌厲的目光下,凌若初眼有懼色,但還是很誠實的點點小腦袋。
“乖,”我拍拍他稚嫩的小腦袋,好生勸解,“糖糖吃完了耶,我們回家,叫文蘭阿姨燒好吃的,好不好?”
“哇——”毫無預兆的山洪暴發,我頭痛的以手撐額,無助的求向某人的爹。
“初兒,來爸爸這裡,爸爸有糖哦。”凌向他招手,孩子馬上撲向了他,投入他的懷裡磨蹭,直嚷嚷着最喜歡爸爸。
我處於極度惡寒的狀態,說風就是雨,孩子的天性。不知道是誰剛剛在一分鐘前說爸爸壞來着。正鬱悶中,大手已然牽起了我,邁開了回家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