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莨萋一愣,擡眸看他一眼,眼底快速的閃過什麼,卻稍縱即逝。她勾脣一笑,清淡的開口,“其實我幫張之雲還有一個原因,我討厭錢家的人,相信經過我剛纔那一鬧,杜心月和錢暉那個婚事,大概也成不了了。”她這也算爲杜家,爲杜信煒盡了一份心。
杜信煒,那個當年對她千依百順,無償扶助的男子,她對他,始終是虧欠的,這次能幫到杜心月,一來是成全了她和杜心月的姐妹之情,二來,也因爲她是杜信煒的妹妹。而她知道,杜信煒很疼這個妹妹。
當然,其中還有最重要的一項,成育是司蒼宇的人,司蒼宇最近日子過的太順了,她自然樂得給他找點事情做。
成育這個人她還是有些瞭解的,雖然眼光毒辣,擅長挖掘人才,性格卻瑕疵必報,心眼極小。今日她端着錢家人的身份和成育掐了一架,成育在她這兒受了氣,回頭肯定要對錢家人下手。
而他要用什麼理由打擊錢寧呢?簡單啊,把張之雲的罪名洗脫,放他出來就行了。
張之雲一出來,到時候錢寧還能當上主考官這個肥缺嗎?錢寧失了主考官之位,二皇子必定會探究,追順下來,二皇子的眼睛又會繞一圈兒的鎖定在成育身上……總的來說,他們鷸蚌相爭,她漁翁得利。
好吧,說來說去,她也是爲了自己,但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爲。
***
清涼的晚風拂過碧綠的枝葉,蕩起微微漣漪,在沉靜的月空下,顯得有些不明所覺的溫柔。
成育走近五皇府大門,門房對此興起了警惕,快速跑過來,阻攔道,“這位公子,請問您是……”
成育面色清冷,從懷裡掏出一個牌子,丟在門房眼前。門房愣了一下,待看清牌子上的字,登時臉色一變,恭順的看了看四周,又小心翼翼的說,“原來是成先生,裡面請。”
這個門房一看就是新來的,否則也不會不認識五皇府的常客。
成育瞥了他一眼,門房被他那凌厲若冰的眼神攝得渾身一僵,腳步蹌踉的後退一下,臉上討好的笑意也僵硬了。
這個成先生,怎的長得這麼駭人?
“你家主子回來了嗎?”這幾日司蒼宇時常進宮,有時候晚了,還會在宮裡住宿一夜,今晚,他本就是突然來之,事前並沒有和司蒼宇通氣,有可能會撲了個空。
門房立刻答道,“在呢,主子傍晚時候就回來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成育不再多說,徑直走進去。
待他走遠後,那門房才呸了口唾沫,對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滿臉厭惡的哼了聲,“有什麼了不起,再大的官,不也是一條五皇子的一條狗,得瑟什麼。”嘴裡雖這麼說,但想到剛纔對方瞪自己那個眼神,門房又不自覺的白了下臉,隨即扇了自己個嘴巴子,不服氣的嘟噥,“老子居然被條狗唬住了,真他媽窩囊。”
五皇府坐落在京都鄰郊,與三皇子、太子的府邸不同,這裡的地理是整個京都最差的,地域偏遠,附近冷冷清清,晚上一個人路過都還有點怕人。
但也因爲如此,這裡的暗哨設置卻是極爲方便。
成育作爲朝廷命官,不可能名正言順的與司蒼宇親近,所以他每次來,都要經過一番曲折,但只要走近五皇府方圓十里內,便再不用擔心了,因爲這周圍起碼駐入了三十名暗哨,安全係數絕對是最高的。
進了花園,看着前方影影綽綽的燈火繚繞,絲竹樂聲,成育頓了頓步,再次舉步時,行走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當他走到最裡頭的湖盡小廳,還未進去,便聽到裡頭軟語吳儂的女子柔聲響起。
他蹙了蹙眉,臉色難看起來。
“啊……”一聲纏綿悱惻的呻吟從半掩的小廳門內傳出,接着便是一陣令人面紅耳赤的吟叫,一聲一頓,都透着繾綣曖昧的扉靡氣息。
不用猜也知道里面的人正在幹什麼。
吐了口氣,成育滿臉寒霜,走過去手指剛剛碰到門扉,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捉住他的手腕,“成大人,主子在忙。”
“他忙什麼我聽得見,不用你重複。”成育揮開那盡職盡責的侍衛首領肖鋒,臉上的黑氣更濃郁了,“朝中出了這麼多事,他還有這種兒女情長的雅興,開門,我要進去!”
那肖鋒明顯爲難,摸摸鼻子,訕訕的道,“成大人,主子最近不開心,難得放縱……”
“他倒是有心思放縱,難爲我每天馬不停蹄,少廢話,我讓你開門!”聲音已比方纔又冷了幾分。
肖鋒還想說點什麼,房中的靡靡之音突然停止,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房門被打開,一個身着半縷,滿臉潮紅,髮絲微亂的美貌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她臉上有還未散盡的春意,路過成育時,狐媚的眼角輕輕一勾,無盡的魅惑掩蓋不住侵襲而來……
顏姣?
成育凝了凝眉,京都煙花界裡當之無愧的第一花魁——顏姣,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一想到顏姣向來自喻賣藝不賣身,走清靜蓮潔,白璧無瑕的路子。他心裡嗤笑一聲,什麼賣藝不賣身,女人,不都一樣。
“成育,進來。”門內熟悉冷潤的男聲響起。
成育收回視線,腳步快速的走進去,習慣性的反手將門關上,可鼻尖一動,便聞到房中那還沒散盡的淫靡之息,他又皺着眉走到窗戶前,將窗子都打開,這才稍稍舒服了些。
“有這麼嚴重嗎?夜深露涼,你開這麼大的窗戶,也不怕我着涼。”司蒼宇一邊整理衣裝,一邊斜睨着上躥下跳的成育,臉上劃過一抹笑意。
成育懶得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爲自己倒了杯茶,剛想喝,手腕上搭上一隻大手,頭頂上傳來似笑非笑的熟悉男音,“這茶可喝不得,你若是喝了,我就該將那第一花魁召回來了。”
成育立刻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登時臉色一變,像丟瘟疫一樣,順手將茶杯丟開,惡狠狠的瞪着身邊這高大冷潤的俊美男子,沒好氣的道,“我在外頭累死累活,你倒好,躲着一個人逍遙快活,”
司蒼宇無所謂的聳聳肩,坐到軟榻上,“偶爾放鬆一下,我說你也是,多年相交,從沒見過發泄過,阿育,憋多了對身子可不好。”
“哼,得了吧。”成育翻了個白眼,隨即想到正事,臉上的表情變得冷酷,“對了,杜信煒離京已經十天了,你沒忘吧。”
“嗯。”司蒼宇隨意應了一聲,口氣輕漫,令人看不出喜怒。
成育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又多說了一句,“青州那邊雖然有胡進在,應該鬧不出什麼亂子,但是去的人太多了,唯恐暴露,而且這次杜信煒一去就直奔青州四海縣,這裡頭,只怕沒那麼簡單。”
“本就不簡單。”司蒼宇淡笑着瞥他一眼,一臉隨意的道,“杜信煒是什麼身份,無端端去青州,不是受了父皇的命,就是受了我那好大哥的命。”
“我猜也是……”成育皺眉。杜信煒是禁軍統領,直屬皇上親管,而因爲太子回京,皇上特地將杜信煒借出,輔助太子,所以這次杜信煒無端端去了青州,必然是受了這兩人其中之一的命。
而青州四海縣內,司蒼宇藏了三千無籍精兵,無籍,便是黑戶,換句話來說,就是黑兵。杜信煒去青州的目的,相信和這三千精兵脫不了干係,只是四海縣知縣胡進處理得很好,多年來朝廷也派過幾次相關人員去青州查探過,卻什麼也沒查到,相信這次,也不會有意外。
但相信歸相信,成育還是不免擔心,整整十天,胡進那邊一點消息都沒傳過來,實在不太尋常。
看出了成育的隱憂,司蒼宇並不在意,黑眸轉向右邊,只是在視線掃到窗外懸掛月梢前那輪清涼的彎月時,眼底一閃而過短促的涼意。
“光靠胡進肯定不行,我們必須做點什麼。”成育說道,這也是他今晚來這兒的本意,十天了,太久了,一點消息都沒傳過來,那邊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那你想怎麼樣?”司蒼宇問得輕鬆,就好像此事與他無關,那三千精兵不是他耗盡多年,辛苦積攢的一樣。
成育一直都知道司蒼宇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他的魅力不是來自於他的容貌,而是他強大的自信心和突破極限的野心,他是一個人才,從成育答應跟隨司蒼宇的那一天他就很清楚的認識到這個事實,他也相信,自己跟了一個明主,只等有一天,時機來臨,準備妥當,這隻看起來弱小可憐的病貓便會一舉反攻,以馳騁之勢,攜狂豹之風,殺伐果斷,成就一個新的紀元,創建一個屬於他的傳奇,登上那人人嚮往的九龍之位。
英雄惜英雄,即便過了很久,即便看過了太子的高深,三皇子的聰慧,二皇子的機警,甚至那老皇帝的帝王心術,成育的初心還是沒變動過,他堅定不移的跟隨司蒼宇,不存二心。
可是現在,他有些動搖了,看着眼前這個漫不經心的男人,他第一次動了怒氣,似乎從什麼時候開始,司蒼宇變了,變得他覺得陌生,覺得不解,又覺得煩躁。
一拍桌子,他騰跳而起,盯着司蒼宇那漆黑深沉的眼睛,咬牙切齒的道,“我想做什麼你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司蒼宇,你搞清楚,那支精兵你花了多少時間,花了多少心血,要是暴露了,你將失去至少一半的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