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楚若抱着楚宇晨的身體,指尖還感受的到他肌膚的溫度。她幾乎是貪婪的用手撫摸這他的臉,只覺得大腦中一片的空白。
就這樣結束了嗎?所有曾經講述過的明天,所有曾經憧憬過的未來,就隨着眼前他的身子落地結束了嗎?
楚宇晨的血猶帶着溫度,染滿了楊楚若的雙手,那粘黏之感帶着腥甜的氣息一陣陣的撲入她的鼻腔之中,那是死亡的味道,是絕望的味道。
原來肝腸寸斷不是個形容詞,原來它是如此真實的感受,她只覺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粒一粒的,巨大的痛楚淹沒了她。
疼……
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在疼,疼的鋪天蓋地,疼的炫目迷神,疼的她無處躲閃,無處逃避。
好疼,好疼……
人怎麼可以這樣疼,怎麼能這樣絕望,楊楚若下意識的去握楚宇晨的手,她染滿了血跡的纖細手指緊緊抓住了楚宇晨的手,五臟六腑的翻騰着,疼的她睚眥劇裂,她一點點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握住他的手。
絕望中帶着些許的僥倖,也許他還沒有死,也許他會給她一點點回應。她的指甲潛入了楚宇晨的手背,劃出了傷口。
可楚宇晨卻沒有絲毫的迴應。
她癡癡的看着自己的手,也看着楚宇晨無力的癱軟在地上的手臂,那伸開的,彷彿帶着不甘,帶着遺憾的手掌。
再也不會有了……
多少次,他們雙手交握,十指緊緊交扣在一起。多少次他們四目相對,雙眸中都只剩下了彼此。
而現在……
楊楚若的哭聲撕心裂肺的響了起來,她願意用一切來交換,她願意用全世界的所有來交換,她甚至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
她只要他再張開雙眼,只要他再看她一眼,只要他再一次握住她的手。她什麼都肯做,她什麼都願意付出。
可誰來告訴她,她該向誰去交換……
楊楚若只覺得萬念俱灰,她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嗎?他是她的太陽,是她整個天空的月和星辰,失去了他,她就陷入了永恆的黑暗之中。
從此之後,她將每一日都生活在這樣的煎熬之中,每一天都生活在冰冷的黑暗裡,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將於她無緣,留給她的只有痛,痛徹心扉的痛。
她的雙眼漸漸失去了焦距,彷彿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雙目血赤,觸目所及都是鮮血,楚宇晨的鮮血,讓她驚慌失措,讓她無所適從的血……
楊楚若的手摸到了楚宇晨隨身的匕首上,她緩緩拔了出來,看着匕首銳利的鋒芒閃爍出的寒光,她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悽楚之極的笑容來。
宇晨,那一邊一定很冷,一定很孤單,沒有我的陪伴,你怎麼能自己走得下去了。
你不要急……
我來了,我來陪你了……
楊楚若緩緩將匕首對準了自己心臟的位置,她這就去找他,這就去陪着他。沒有了他她的生命已經失去的意義,她的存在已經失去了理由。
匕首劃破了衣裳,嬌嫩的肌膚感覺到冰冷的刀鋒,楊楚若心中卻陡然升起一股幸福之感,只要刺下去,就結束了,一切的痛苦都結束了。
帶着悽楚的笑容,她仰頭看向天際。
他就在她上空吧,他在等待着她吧?等待她去找他,再一次陪伴在他的身旁,他們會變得很輕盈,很自在,擺脫了軀體的束縛,就這樣飄蕩在無邊無際的世上。
他牽着她的手,對她微笑,這就是幸福的全部意義了。
被火把照射的通明的天際,似乎浮現出了楚宇晨的笑容,那樣的溫暖,那樣的迷人,充滿了鼓勵和誘惑。
楊楚若猛然擡起了手臂,打算一刀了結自己的性命,不知不覺動用了她體內原本無法提起的內力。就在這一瞬間,腹部傳來了鑽心的痛楚……
楊楚若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孩子,是她的孩子……
她在做什麼?如果她死了,那孩子會跟着她一起被埋葬的,他甚至還沒有機會看一眼這個世界,沒有機會長大,沒有機會開口說話……
是孩子在阻止她嗎?阻止她如此自私的舉動,如此的軟弱而不負責任。
小腹傳來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天空的幻影開始慢慢淡開,消失的無影無蹤。楊楚若手中的匕首倉啷一聲掉在了地上,一手捂住了小腹,緊貼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
是的,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去。這是楚宇晨和她的孩子,她必須活下去,必須生下他們的孩子來,她不能如此軟弱,她不能。
楊楚若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已經隨着楚宇晨走了,一半卻不得不留下照顧她與他的孩子,那未出世的胎兒。
大腦中一片嗡嗡作響,生生被撕裂的痛苦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楊楚若鬆開了楚宇晨的身體,她的靈魂在嘶吼,在咆哮,在痛得難以安寧,她要做點什麼,她必須做點什麼!
楊楚若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卻觸碰到了小柳的目光。
小柳幾乎是滿心歡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只不過是驟然之間,局勢就起了這樣的變化,她笑了,笑的無比歡暢。她就知道,軒轅錦鴻的戰力絕非楚宇晨能夠抵擋的。
她本來只想殺了楊楚若而已,甚至剛纔這一切發生之前,她心中還充滿了懊惱。
可就在楚宇晨身子落地的一瞬間,她知道這一切都值了,看着楊楚若撲過去,看着楊楚若痛徹心服的嚎啕痛哭,那悲痛聽在小柳的耳中,彷彿這世上最動人的樂曲般。
就算是那天庭之上的仙女一齊放聲歌唱,也不如楊楚若的哭聲好聽啊。小柳帶着笑容傾聽着,只覺得怎麼聽都聽不夠。
她終於知道這般滋味了,心愛的人死去的滋味。她曾經品嚐過的,她曾經承受過的。今日也輪到了她了,楊楚若,你也有今天!
小柳的笑容越來越濃了,她看着楊楚若徒勞的想要叫醒楚宇晨,聽着她錘心刺骨的陣陣哀嚎聲。只覺得幸福而滿足。
楊楚若拿出匕首的瞬間,小柳的眼睛亮了,這大約是今日最精彩的畫面了吧?
可惜,她卻在最後的關頭停下了手去,讓小柳心中感到一陣遺憾。
“姐姐,你爲什麼停下了呢?難道你要獨個活在這世界上嗎?”小柳的聲音中帶着魅惑,看向了楊楚若的雙眸,“這滋味並不比死好受啊,姐姐……”
她聲音嬌柔,臉上帶着悲憫的笑容。她想要楊楚若去死,她不願意讓這個女子再活在世上了,跟她心愛人的死在一處。這多好,從此這個世界上就少了一對讓她覺得礙眼的人。
他們的那樣的恩愛,那麼甜蜜,那麼的雙宿雙飛,而她卻得不到這一切!
今日,她才覺得原來上天還是公平的,這樣的幸福上天不會賞賜給任何人,她得不到,她楊楚若照樣得不到,不過是早一點晚一點罷了。
結局終究不過如此,小柳臉上的笑容越發濃了。看着楊楚若,試圖鼓動她自刎。
楊楚若也看向了小柳,耳中聽着她的聲音,綿軟可人,卻似在那綿軟之中暗藏了無數尖利的針,扎得她的心口隱隱作痛。
是她,如果不是她利用了直接的信任,她和他又怎麼會來到了這個地方呢?
如果不是來到了這樣的地方,她又怎麼會失去了他呢?小柳,你害了我摯愛的人啊……
楊楚若一步步的走了過去,小柳的雙手被縛着,剛纔侍衛衝上去與軒轅錦鴻對戰之前,就把她捆在了樹幹上。
她看着楊楚若的雙眼,陡然一驚。
那是一雙怎麼樣的眼眸,沒有焦距,沒有生機,沒有一點點活人的感覺。冰冷的,殘酷的,不含一絲感情的……
小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開始感覺到了事情似乎並沒有完全按照她所期望的發現發展。
難道楊楚若不打算死了?
小柳看向了楊楚若護着小腹的那隻手,陡然明白了什麼。不錯,她還有孩子,而一個女人的母性的勝過這世上一切的力量的。
爲了她的孩子,她不打算死了。可如果她不死,只怕明年今日,就是她的週年了。
小柳飛快的轉頭,看向被衆人圍繞的軒轅錦鴻,大聲喊道:“錦鴻,快,快一點,救我!”
軒轅錦鴻的雙眼卻沒有向着小柳的方向看一眼,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中長劍到處就有一個侍衛發出一聲慘叫,雖不致命,卻也痛入骨髓。
他好整以暇的與衆人對戰,心中越來越享受這份感覺,除了風清揚着實難以對付,身旁圍攏的侍衛都成了他宣泄怒火的好靶子。
楚皇手下的人真是了不起,雖然受了傷,甚至有人送了命,卻沒有一個後退的。
正好,他好久沒有這樣暢快的殺人了。上次在將軍府大開殺戒之後,就被水凌猜出了行蹤,雖然是成功殺死了水凌化解了危機,卻也讓他消停了好一陣子,這天下的聰明人很多,他還不能過早的暴露了。
可現在不同了,大家都已經攤牌了,他終於可以好好殺上一場了,那久違的快感讓他渾身如同過電一般舒爽。
掌握別人生命的感覺,簡直是這世上最好的事了,無盡的鮮血,不斷的慘叫,似乎都在是彌補和抵抗那曾經的過往。
他其實是恐懼的,深怕某一個早上醒來,就重新回到了南皇的牢籠之中,那些鞭打和疼痛會再一次如影隨形。
只要這個時候,只要當別人的慘叫聲響起的時候,他才能相信他不是在夢中,而是在現實中,這樣的殺戮安撫了他內心的恐懼,讓他充滿了掌握感,他深深迷戀上了這樣的感覺。
聽到小柳的呼救聲,他並沒有轉過頭去,只是嘴角輕蔑的一笑。不夠強大的人,自然應該去死,她對他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居然還奢望自己去救她,何其天真而愚蠢的女人……
要殺她的人是楊楚若吧?也好,總要讓她宣泄一下的,萬一憋壞了,他豈不是要心疼?
軒轅錦鴻一言不發,對小柳越來越焦急的呼救聲幾乎是充耳不聞。
楊楚若渾身都是血跡,那是楚宇晨的鮮血,充斥着全身血腥氣息非得沒有讓她如同往常一般生出想要嘔吐之感,反而讓她的心如同萬年不化的堅冰一般,寒冷而堅硬。
緩緩走到了小柳跟前,就是這個女人,她信任的,當做自己的妹妹疼愛的女人。是她將她與他引入了這死局之中,如果沒有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還依偎在他懷中,他還笑望着自己……
小柳那嬌媚的臉龐看在楊楚若眼中,卻如同是最邪惡的惡魔一般。真是這燦若星辰的眼眸騙取了自己的信任,正是如同櫻花般嬌嫩的雙脣中吐出了讓他們跌落深淵的謊言。
楊楚若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之感,那生生被撕成了兩半的心開始猛烈的痛楚了起來。眼中看着小柳的臉,心中的疼痛就難以抑制。
楊楚若只覺得自己的手觸到了腰間的匕首,那是小柳的匕首,是小柳用來殺她的匕首。
楊楚若拔出了匕首,向着小柳的那星辰般的眸子狠命刺了下去。
小柳看着楊楚若的動作,只覺得心越來越涼,她要殺了自己,她真的是要殺了自己。她不甘心,她還不想死……
看着匕首上的寒光閃動,小柳發出了尖叫聲來。這是她的匕首,對它的鋒利沒有人比她更加了解,這是它精挑細選的,一路之上,她曾經撫摸過無數次,賞玩過無數次,幻想的都是如何用它割破楊楚若那白皙的脖頸。
她甚至在幻想之中看到到那翻騰而出的鮮血,那麼奪目的紅,紅的讓她喜悅。
卻沒想到這匕首竟然成了要她性命的工具,竟然成了她爲楊楚若挑選的兵刃。世事弄人也莫過如此了吧?
小柳看着那漸漸逼近自己的匕首,小柳心中升起一股諷刺之感,她緊緊閉上了雙眼,口中發出了驚恐的叫聲,一股刺痛之感在眼眸中傳來,那叫聲驟然放大,變成了慘叫聲。
暗紅色的血液從她的眼眸中流淌而出,被刺破的眼瞼如同割破的門簾,無力的垂了下來。
眼眸中的鮮血不斷流淌而下,再也無法散發出如同星辰般迷人的光彩。
楊楚若看着那暗紅色的血液流淌過小柳白玉似光潔的臉龐,那嬌媚動人的美麗瞬間就被鮮血,和小柳因爲慘叫而扭曲的臉破壞的乾乾淨淨。
如果她本來就是這樣的,那自己也許就不會被她所欺騙了,如果她早一點,早一點這樣刺瞎她的眼,也許楚宇晨就不會死了。
楊楚若手中毫不停頓,反手刺向了小柳另一隻眼眸。
尖利的匕首劃破了小柳的臉龐,如同被割損的白玫瑰般有種妖豔卻詭異的美感。楊楚若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如同一塊寒冷而堅硬的冰。
無論小柳的慘叫還是眼前這悽楚的景象,她都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
甚至,沒有一絲絲的感覺。
她只是機械的,一刀一刀的劃下去,把眼前這精緻的面容劃得支離破碎。彷彿要將她的背叛和欺騙也一同劃個粉碎一般。
小柳驟然大喊了起來:“楊楚若!懦夫!有本事你去折磨軒轅錦鴻啊!是他殺了楚宇晨,是他!”
小柳疼的哀嚎不止,全身抽搐着扭動,後背在粗糙而堅硬的樹幹上瘋狂的摩擦着,絲綢的外裳早已磨破,後背嬌嫩的肌膚直接抵在了樹幹上,被粗糙的樹皮磨出了道道血痕。
楊楚若充耳不聞,現在的她似乎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片空白之中,只是機械的重複着手中的動作,讓尖利的匕首劃過小柳的臉頰。
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
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頭,她只想抹殺掉她的存在,沒有她的欺騙,就不會發生這樣讓她錘心刺骨的痛苦了。楊楚若的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憤怒,悔恨,內疚,痛苦,一連串複雜的情緒在她心中交織着,整個大腦亂做了一團。
匕首劃過肌膚的暢快感,讓她暫時逃離了直接的情緒,只是感受着手指尖的阻力,一次次努力讓匕首劃下,全神貫注……
“不要,停下,姐姐,停下……”
小柳的眼眶中流下了混合着鮮血的淚水,臉上傳來的痛苦讓她無法思考那下去。那痛苦無邊無沿,彷彿永遠不會停止,只是疼,那樣的疼。
她開始哀求了起來。
軒轅錦鴻沒有出手救她,他大約也不會這樣做了。眼前的楊楚若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她的生死,她是活着還是死去,只在她的一念之間了。
而她甚至找不到她放過自己的理由,她不想死,可現在她寧可這死亡能快一點來臨。
失去了雙眸,失去了這張漂亮的臉,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隨着鮮血的流逝,小柳漸漸開始感覺到了冰冷,如同真個人都置身冰窖之中,一層層的冷汗從她身體裡冒了出來,還不等乾涸,就有新的一層覆蓋了上去。
層層疊疊,連綿不絕。
胃裡一陣陣的抽搐着,頭無力的垂了下去,用盡僅有的一點力氣向着楊楚若祈求一個痛快的死法。
楊楚若雙眸兇狠,心裡卻痛得撕裂,回想過去的一幕幕,特別是在仙樂坊裡,小柳盡心盡意的待她,爲了救她,甚至於被軒轅錦澤毀去清白……
那些過去的一幕幕彷彿猶在眼前,可現在,她們卻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一幕,與當初自己跟宮玉秀實在太過於相似。
她把宮玉秀當姐妹,把小柳也當成姐妹,結果卻……被風清揚用衣袖掀翻在地的李裳此時才醒過神來,這一連串的變故讓他呆若木雞,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他想要的不過是母愛,不過是楊楚若全部的愛意,可爲什麼,竟然成了這樣?
這才他們的計劃,這纔是他們想要做的事?
他不想的,他期望的不是這樣的……
看着楊楚若抱着楚宇晨時顯現出的痛苦,看着楊楚若虐殺小柳時展示出的殘忍。
李裳只覺得他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原來所有的人都跟他認識的不同,原來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想想的迥然有別。
現在誰來保護他?他應該怎麼做?
李裳只覺得心中一片片的迷茫,他傷害了她,他竟然參與到了這樣一個對她殘忍至極的計劃中去,她永遠不會愛他了……
他所有期望的一切愛意和溫暖都將離他遠去,他此生此世都再也沒有機會品嚐了。
隨着小柳的一聲慘叫,李裳似乎被驚醒了一樣,晃晃悠悠從地上站了起來,茫然的看向四周,風清揚和衆人還在圍繞着軒轅錦鴻苦戰。
風清揚似乎是越戰越勇,已經打得軒轅錦鴻步步後退了。
他纔是她的兒子,這樣的驍勇,這樣的令人讚歎。李裳的目光久久盯着風清揚,看着他一步步將軒轅錦鴻逼退,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感。
滿滿的失落……
小柳的尖叫聲又一次傳來了,李裳轉過頭去,正好看到楊楚若手中的刀刺入了小柳的腹中。
只見她蒼白的手指緊緊握着刀柄,整個匕首已經完全的進入了小柳的身體,大量的血從刀口涌了出來,楊楚若的手上用力一轉,隨着匕首的轉動,小柳就發出一聲慘叫來。
這就是肝腸寸斷的痛苦,這就是她現在的感受,小柳現在能體會到自己的感受了吧?
楊楚若只覺得帶着溫度的血噴在了自己的手背來,帶來一陣陣溫暖的感覺,那麼滑膩的溫暖,彷彿是她與楚宇晨一起在溫泉中的感受一般,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更多更多……
李裳嚇得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再了地上。她瘋了嗎?她一定是瘋了!
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女子,那個善良堅強又溫柔的女子,此時的她彷彿被惡魔附體,化身成了地獄中的修羅。
牡丹髮髻已經散亂了,幾縷青絲飄散而下,散亂在她臉上,一雙眼中只剩下的痛苦和仇恨,她那比春天的花瓣更嬌嫩的雙脣緊緊抿着,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渾身都散發着狂亂的氣息,彷彿神志早已經被驅逐出了體外。她的動作迅猛而狂亂,只有瘋子纔會有這樣的動作,這不是正常人能做的……
她瘋了,從剛纔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瘋了。
李裳的腿開始顫抖了起來,混合這小柳的慘叫聲全身發抖的縮成了一團,蹲在地上李裳流下了混雜着恐懼與悔恨的淚水,雙手抱住頭,緊緊握住自己的耳朵,想要將小柳的慘叫聲與自己隔絕開來。
而小柳的慘叫聲也正在慢慢變得微弱起來,她已經無力在發出叫聲了,喉頭中咕咕作響,口中開始有血沫吐了出來。
冰冷的寒意包圍了她全身,所有的疼痛奇蹟般的消失了。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擡起頭來,習慣性的轉頭但雙眸中再也看不到楊楚若的身影。
小柳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來,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剛纔有多痛,楊楚若的心中就有多痛。不管自己現在多麼悽慘,她終於是報仇了。與心上人天人永隔的滋味,她楊楚若終於嚐到了。
小柳艱難的張開口,含糊不清的話語從她口中吐出:“你知道嗎?我有多羨慕你,我就有多恨你。楊楚若,我恨你……”
自己恨她,正如現在的她也恨着自己一樣。
小柳只覺得整個身體都開始變得輕盈,飄飄搖搖的,從指尖開始,自己正在失去對這個軀殼的控制,這種無力感一點點的蔓延而上,到手掌,到手臂……
小柳整個身子慢慢向着地上滑去,卻被繩子所阻礙,只能如同癱軟的麪條一樣被掛在樹幹上。她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逐漸失去了意識。
楊楚若從小柳的腹部拔出刀來,早已經侵染滿了血跡的雙手上又覆蓋上了小柳的血。
她木然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只剩下的復仇的渴望。
她要報復,她要讓一切害了楚宇晨的人都受到懲罰。他還那樣的年輕,他即將成爲一個孩子的父親……
可他卻走了,甚至來不及看一眼他的孩子,甚至來不及聽孩子叫一聲爸爸。
楊楚若轉過身來,突然揚天大吼,含着悲痛的吼聲劃破了天際,在上空久久盤旋迴蕩着。
風清揚的腳步一滯,心中充滿了悲傖之感。她怎麼樣了?一直處於戰鬥核心的他沒有看到不遠處楊楚若正在進行的事。軒轅錦鴻不是個好對付的敵手,他不敢有絲毫的分神。
用盡全力才勉強佔了上風,此時卻聽到楊楚若悲痛的狂吼。他聽得出來,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他必須快速結束這戰鬥。
風清揚心念一轉,突然蘊滿全身的內力擊向了身旁的大樹。
正在試圖繞着樹幹抵抗風清揚如同猛虎般進攻的軒轅錦鴻一驚,飛身躍開。這風清揚也太過狡猾了,纏鬥了這麼久,自己竟然沒有一個機會觸碰到他的身體!
誰知身形剛剛躍入半空,居然看到一個身形巨大的黑影衝着自己直直撞了過來。
這是什麼?
軒轅錦鴻知道這絕對不是人類,難道這密林之中還有怪物存在?
那怪物的速度迅速,直奔着軒轅錦鴻而來,軒轅錦鴻一驚,一時之間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卻見被風清揚擊倒的大樹正衝着自己砸了下來。
前有怪獸,後有大樹!
軒轅錦鴻咬牙就地匍匐,向着側面滾去。隨着轟隆的一聲巨響,被大樹將一條腿死死壓住。
那怪獸卻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衝着軒轅錦鴻奔跑了過來,軒轅錦鴻這纔看清,那怪獸竟是楚宇晨的大青馬。
難道這畜生要替主人報仇?
軒轅錦鴻冷哼了一聲,一掌朝着大青馬揮出,剛纔不知道來者爲何物,一時間猝不及防這才生了怯意,此時看清楚了不過是一匹馬,立刻抖擻精神向着大青馬發起了致命的一擊。
大青馬不知躲避,正迎着軒轅錦鴻的手掌衝了過去,驟然被掌中蘊含的雄厚內力所阻,雙蹄騰空而起,對着天空咆哮了一聲,霍然倒地,抽搐了幾下,身子就不在動彈了。
這一人一馬的交鋒不過是片刻之間就結束了,可這片刻的時節對於風清揚這樣的高手來說,卻已是足夠了。他趁着大青馬吸引了軒轅錦鴻注意力之事,已經閃身跳上了被擊到的樹木之上。
軒轅錦鴻一掌擊出之時,也正是他手中長劍刺想軒轅錦鴻後心之極。
軒轅錦鴻驟然感覺到了後背上一股疼痛,那疼痛熟悉之極,想他品嚐過千千萬萬次的一般,帶着冷冽和恨意。
他下意識想要轉身,纔想起自己的腿還被樹幹牢牢壓着,微微側轉,躲過了心臟的位置。風清揚的長劍從上而下,刺穿了他的脊椎。
楊楚若如同癲狂了一般,渾身都是鮮血,臉上的表情似悲似狂,雙眼中一片茫然的血紅之色,看到軒轅錦鴻受制,毫不遲疑的手持匕首走了過去。
“孃親!”風清揚看到楊楚若嚇了一跳,剛纔激戰之中,他全身關注在軒轅錦鴻身上,渾然不知道身邊所發生的事。
此時的楊楚若彷彿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全身都散發着瘋狂的氣息。
軒轅錦鴻擡頭看向楊楚若,心中猛然一緊。她怎麼……
這個曾經在他心中留下了影子的女子,還不曾如此讓人恐懼過,似乎她的身體都沉浸在了熊熊的火焰之中,那是地獄之火,是憤怒到癲狂的怒火。
“楚若……”軒轅錦鴻低聲道,這是他經常在深夜之中叫出的兩個字,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在她面前這樣說給她聽。
“你知道嗎?其實,我心裡一直都有你的。”軒轅錦鴻看着楊楚若,驟然覺得心疼,這心疼中卻又帶着怨恨,她爲了另一個男子,成了這幅樣子。
她到底是多愛那個男人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楚宇晨,軒轅錦鴻心中一陣陣的疑惑,那男人明明不夠強大啊,明明他被自己所打倒了,爲什麼她還是愛着他呢?
自己不是已經證明了,自己纔是更強大的那一個嗎?
她的愛爲什麼沒有從他身上收回來呢?
軒轅錦鴻想不明白,擡起頭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楊楚若,他繼續說道:“你看到了嗎?我打敗了他,我比他更強大,你可以依靠我。楚若……”
軒轅錦鴻被風清揚釘在地上的脊椎開了痛了起來,彷彿是要將他整個身體斷成兩截一般的疼,他用力擡着頭,那劍便越陷入越深,讓他的身子更加疼痛。
但他卻不在乎,他嘗過各種各樣的疼痛,他早已經習慣的痛苦。
自己的生命從來都不算什麼,別人的生命自然也是,什麼天鳳國的臣子,什麼南皇的勢力。在他眼中,每一條性命都不過是讓自己走向更高之處的墊腳石罷了。
而當自己攀登到了最高的那座山峰之時,他希望又她在他旁邊。
楊楚若卻並沒有聽見軒轅錦鴻的話語,實際上,現在的她什麼都無法聽到了,她只看到軒轅錦鴻的嘴脣在上下翻動,他的喉結在脖頸上滾動。
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刀割破他的喉嚨!
“孃親?”風清揚開始擔憂的起來,孃親這個樣子看起來太危險了,她一定是無法接受父皇遭遇不測這樣的殘酷的事實。
她現在是怎麼了?風清揚手中長劍猛得向下一送,將軒轅錦鴻整個人釘在了地上。
從樹上一躍而起,直撲到楊楚若的面前,“孃親,我是裳兒,孃親,你看我一眼。”風清揚的語氣焦急,帶着大戰後的疲憊。
裳兒?裳兒是誰?楊楚若只覺得大腦之中一片空白。目光艱澀的流轉到了風清揚臉上,是了,是裳兒,是她的兒子……
“裳兒!”她突然醒過來一般一把將風清揚抱在了懷中,“我的兒子,我的裳兒啊。”
風清揚連忙伸手抱住孃親無力的身子,楊楚若驟然獲得的親人的懷抱,放聲大哭的起來,她並沒有死去所有,她還有兒子,她還有她的裳兒!
可她的丈夫呢?她深愛的男人呢?
哭泣中楊楚若的眼光有一次滑過了軒轅錦鴻的脖頸,她要殺了他!是他殺死了她的愛人,是他奪走了她的幸福。
楊楚若從風清揚的懷中站了起來,風清揚遲疑的放開了手,看着楊楚若手握匕首跌跌撞撞向着軒轅錦鴻走去。
軒轅錦鴻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來,她終於來了,她朝着自己走過來了,想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那樣,她現在一定不會看不起他了吧?
楊楚若步履蹣跚的向前移動着,風清揚滿臉擔憂的伸手虛扶着她,擔心她似乎下一步就會跌倒在地。
楊楚若的雙眼中卻只能看到軒轅錦鴻那白皙的脖頸,白得彷彿半透明一般,皮膚下那青色的血管都隱隱可見,似乎是在對着她發出召喚。
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殺了他,她要殺了他替自己的愛人報仇!
軒轅錦鴻揚着頭,心中充滿了不確定的期待,卻看見楊楚若對着自己揮起了匕首,冰涼的刀鋒劃過脖頸,巨大的寒意襲來。
他感受過各種各樣的痛苦,但從來沒有一種痛苦是這樣的,帶着死亡的陰冷氣息,帶着讓人絕望的窒息感覺。
軒轅錦鴻不可置信的看着楊楚若,感覺到自己開始不能呼吸了,整個肺都似是被火燃燒起來了一樣,燒灼的痛感是從身體的內部散發出來的。
不同於他感覺過的所有痛苦,那麼的特別,那麼的讓人無所適從。
軒轅錦鴻被割開的喉嚨中開始向外噴灑出鮮血來,不到片刻功夫已經侵染溼潤了一片。
整個被火把照耀着的密林深處猶如是一個修羅戰場一般。
觸目可及是四散的屍體,滿眼的血紅色鋪天蓋地。空氣中瀰漫着血腥的氣味,腥甜的味道讓人從心底深處恐懼。
這就是軒轅錦鴻最後的眼中所見,就是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最後一幅畫面,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軒轅錦鴻的臉摔落在了地上,束髮的二龍搶珠金冠彈跳了起來,滾落在了一旁,天青色長袍上那滾珠金線繡成的團龍紋樣依舊張牙舞爪。
那展開了血盆大口的龍凌空伸出利爪,這樣的威武不凡。如今看來卻如同一個笑話,在散發着嘲諷之意。
李裳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血腥味在他的四周充斥蔓延着,不斷的鑽入他的鼻端,似是要從他的周身毛孔鑽進他的身體一般。
小柳已經死了,軒轅錦鴻也色,她殺了他們,毫不留情的,沒有片刻的遲疑。
那麼……
她也會殺了他嗎?如同她殺死他們那般……
李裳緊緊閉住了雙眼,眼淚滔滔不斷的從緊閉的眼角滾落下來,膝蓋上已經侵溼了一大片。他握着耳朵,想把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卻還是無法擋住那腳步聲向着自己靠近了過來。
柔軟的鞋底踩在地上的落葉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來,在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逼近。
李裳的身子抖得越發厲害了,彷彿風中的落葉一般,那每一步都彷彿是踩在他的心中。那是楊楚若的腳步聲,他聽得出來。那麼的熟悉,有是如此的陌生。
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呢?是一雙溫柔的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擁入懷中,還是冰冷的刀鋒斬斷他的喉嚨?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會這樣,他只是上了他們的當,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他之上沒有想到罷了……
他和他們是不同的,她不會如此殘忍對待他的……
是吧?
那腳步終於停在了他的面前,李裳慢慢張開了雙眼,目光就落在面前的一雙水綠色軟底短靴上,精緻的繡工,別緻的紋樣,上面五色絲線的滾邊還帶着宮中繡娘獨一無二的痕跡。
只是那上面已經沾染了泥土,染滿了血跡,看起來彷彿是淪落了的大家閨秀一般。
李裳的目光慢慢沿着那短靴向上移動着,看向了這雙靴子的主人。凝視着那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孔,卻是從來不曾見過的眼神。
李裳的眼中流露出了懺悔和哀求的神色來,他的嘴脣顫抖着,卻無法對着她說出任何一個字來。
他在等待着來自她的審判,是懲罰或者是寬恕,都在她的一念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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