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郡守怎麼會不經傳詔就進京了?慕容夜冷目一掃林元白,沉聲道,“林大人私自進京,有何要事嗎?”方纔唐奕回來稟報,說是雪鈺一會要過來,他表面雖無什麼反應,心中卻是高興莫名,要知道雪鈺雖然不排斥他的接近,卻總是對他心有芥蒂一般,今日卻要主動前來,他自然心中大悅,早早吩咐門口侍衛,只要雪鈺前來,就讓她進來,不必通報,卻沒想到,她還帶了旁人來。
“殿下恕罪,下官該死!”林元白回神,撩襟跪倒,“下官進京是因爲、因爲……”他太過震驚於剛纔所見的一幕,腦子裡暫時一片空白,忘了該說什麼!越王殿下該不會真的是……果然美色誤國啊,殿下是這等人,還能替江淮百姓討個公道嗎?
“殿下恕罪,”知道林元白受了驚嚇,南雪鈺對藍玥自然心中有氣,眸光一閃,登時有了主意,恭敬地道,“林大人是有要事要向殿下稟報,恰巧臣女路過,想着事情非同小可,所以自做主張,與林大人一起前來求見殿下,殿下與林大人可詳談,臣女與這位藍姑娘先行退下。”
藍……姑娘?林元白一愣,擡頭看向藍玥:原來這位是姑娘嗎?難怪生的如此俊俏,脣紅齒白,眉目姣好如畫,真是美人呢!可這好端端一個姑娘,爲何要做男子打扮,這……
相比較於他的瞬間“釋然”,藍玥則剎那黑了一張臉,難以置信地回手指向自己,瞪着南雪鈺:你說我?藍姑娘?南雪鈺,你找死!
慕容夜與南雪鈺心意相通,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不想林元白誤以爲自己是斷袖,傳了出去,於他聲名、威望有損,所以便“栽贓”藍玥,說他是位姑娘,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她處處替自己着想,他當然歡喜,而且能夠看到藍玥吃癟,他更是心情大好,眸中難得的露出笑意,配合着南雪鈺道,“倒也無妨,人是你帶來的,你留下就是——玥,你先下去。”
藍玥氣的臉黑如鍋底,可也知道自己剛纔的舉動讓林元白看到,確實不大妥當,眼見慕容夜和南雪鈺“沆瀣一氣”,拿自己開涮,他再氣不過,也不能再毀慕容夜,只能咬牙瞪眼,扭個身子,嗲聲道,“討厭,人家不玩了!”說罷扭扭捏捏地往後面去,這小身段,千嬌百媚的,還真像那麼回事。
慕容夜和南雪鈺同時汗滴滴:能看到平素冷酷銳利、出手無情的藍宮主另一番風情,他們兩個真有上眼福……
南雪鈺回眸,對林元白淡然一笑,“林大人勿怪,藍姑娘性情豪爽,就喜歡女扮男裝,讓林大人受驚了。”
“下官不敢!”林元白心中釋然,神態上也就恢復如常,暗道原來如此,他就說麼,越王殿下怎可能是斷袖,方纔那位藍姑娘,也真是愛鬧!“越王殿下恕罪,下官私自進京,確有大事稟報,還請越王殿下聽下官一言!”
說到正事,慕容夜臉容一冷,坐了下去,示意南雪鈺也坐,道,“何事,你且說來聽聽。”
南雪鈺輕輕擺手,意即在外人面前,這尊卑之禮不可廢,她還是站着的好。
雪鈺真是體貼,也明事理,自己不會看錯人。慕容夜微一頷首,也就由了她。
林元白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來,“越王殿下容稟!近日大雨不斷,淮河水位暴漲,已有堪堪越過江淮堤壩之勢,下官前日去淮河岸邊巡視,竟見堤壩數處出現裂縫,恐怕有決堤之險!”
“什麼?!”慕容夜一驚,“淮河決堤?這怎麼可能!”
淮河是大燕國最大的一條河流,從江淮郡奔流而下,滋養了兩岸數以萬計的百姓,那裡向來物產豐富,百姓安居樂業,從未有過不好的事情發生。後來因灌溉、捕撈等勞作頻繁,淮河堤壩多處缺損,父皇在世時,即命三哥爲監管,主持修建淮河堤壩一事,後此事圓滿完成,堤壩修建得大氣牢固,連父皇親自看過之後,都讚不絕口,誇讚三哥是國之棟樑,此事過去還不到兩年,淮河怎麼可能決堤?換句話說,如果淮河決堤,那兩岸及下游幾萬百姓,豈不都要遭殃?
“下官所言,句句屬實啊!”知道這有些讓人難以置信,林元白急的臉色發青,膝行兩步,急道,“下官也不敢相信,所以親自前往堤壩,寸寸查看,果然見裂縫無數,有些地方已至兩指寬,若大雨再至,淮河水位稍一上升,只怕——”
“林元白!”慕容夜眉眼一冷,一掌拍向桌面,“你可知慌報險情,該當何罪?!”非是他信不過林元白,實在是這堤壩是父皇在世時都說過可萬無一失的,如果硬說要決堤,那就是質疑父皇的話,這倒還不是最大的罪過,更重要的是,這是要打三哥的臉,若他貿然稟報皇兄母后,事後卻是險情有誤,三哥如何會善罷甘休!
“臣知道!臣萬萬不敢謊報險情啊!”林元白連連叩頭,都快急哭了,“越王殿下明鑑,臣的確是親眼所見堤壩裂縫,若是有誤,臣願挖出這一雙眼睛,臣願以死謝罪……”
看他這般急切,知道他是替江淮百姓着急,南雪鈺心中不忍,安慰道,“林大人切勿如此,越王殿下非是信不過你,實在是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查證,你且稍安勿躁,越王殿下自有主張。”
“多謝雪鈺姑娘仗義執言!”林元白對她感激莫名,就差沒向她叩頭了,“懇請越王殿下查明真相,保江淮百姓一命啊……”
慕容夜抿緊脣角,眉峰輕皺,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看了南雪鈺一眼,道,“雪鈺,你去過江淮?”否則她可以如此相信林元白的話,還帶他來見自己,似乎對事情相當熟悉一樣。
當然沒去過,不過上一世我親身經歷過的事,怎會錯的了!南雪鈺搖頭,“臣女不曾去過,不過臣女聽說過,林大人爲官清廉,視百姓如子女,是個好官,他的話必不會有假,所以才貿然引薦林大人來見越王殿下,希望越王殿下能夠查明此事,救江淮百姓一命。”
林元白被她的誇讚弄的相當不好意思,冷汗都要流下,“雪鈺姑娘謬了,慚愧慚愧……”他只是做了自己份內的事,而且因爲某些原因,並不能事事盡如人意,哪能得南雪鈺這般誇讚。
慕容夜眉心稍殿,但還是有些顧慮,“縱使本**你,可修建江淮堤壩一事,也是三哥一手操辦,你爲何不去面見三哥,說明一切?”這話雖是問的林元白,他看的卻是南雪鈺,畢竟人是她帶過來的,她應該有所考量吧。
果然,南雪鈺接過話來,“殿下恕罪,臣女方纔路過翼王府,翼王殿下不信林大人之言,將他打了出來。”說罷示意慕容夜看林元白臉上的傷和身上破爛的衣服,以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慕容夜微一愣,心下頓時瞭然:依三哥好大喜功的個性,當然不會見林元白,否則豈非承認自己當初負責修建的堤壩有問題,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可……
“殿下,臣女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南雪鈺心中早有計較,故沉靜開口。
慕容夜立刻道,“說。”
“是,”南雪鈺微施一禮,侃侃而談,“臣女想殿下是有所顧慮,不如就先派人隨林大人回江淮一看究竟,若那堤壩無事,再來處罰林大人不遲,若堤壩當真威脅到江淮百姓的姓名,殿下想也不會坐視不理,再即刻稟明皇上和太后,做出定奪。事關江淮數萬百姓的姓名,臣女以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走這一趟,百利而無一害,殿下以爲如何?”
林元白暗暗點頭:沒想到雪鈺姑娘年紀不大,思慮問題竟如此周全,也難怪她可以自由進出越王府,想來是很得殿下信任和倚仗了?今日多虧是遇上了她,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慕容夜略一思索,果斷道,“好,就依雪鈺所言——林大人,你可有異議嗎?”
“下官絕無異議,一切聽憑殿下吩咐!”林元白大喜,重重叩頭,事實本就如他所說,他怕什麼,讓人去查看清楚,再好不過。
既如此,慕容夜也不再多說,沉聲道,“齊燁!”
人影一閃,一個黑衣人已跪在當地,眉目清秀,神情冰冷,與唐奕竟有幾分相似,身爲主子手下十大高手之一,他對慕容夜的尊敬與忠心,自不必說,“殿下有何吩咐?”
慕容夜道,“你隨林大人前往江淮,需要做什麼,他會告訴你,本王要最快得到回報。”
“是!”齊燁起身,冷聲道,“林大人,請。”
“下官告退!”林元白當下不再多說,嚮慕容夜施了一禮,起身道,“請。”即與齊燁匆匆離去。
南雪鈺將目光從他們身上收回,也稍稍放下心來,“多謝殿下。”
“不必,”慕容夜微一搖頭,“事實如何,很快就有回報,本王不想無辜之人枉死而已。”
南雪鈺不禁淡然一笑,“殿下真是菩薩心腸,外面的人卻傳言殿下冷酷無情,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這話一說出口,她又有些不安:自己對夜這般說話,會不會太過隨便了,別惹他厭煩纔好。
豈料慕容夜卻是半點不惱,眸子裡反而現出異樣神彩,忽地上前兩步,低頭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別有深意地道,“你呢,知道我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