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嚇得閉着眼睛的徐燦燦感覺到自己雙臂被人扶住,抵在前面的雙手觸到的是包裹着絲綢的溫熱堅硬。
她睜開了眼睛,仰首看着身前穿着絳紗夏袍的青年。
這是一張劍眉星目英俊的臉。
青年也在看着她,微黑的臉現出了一抹笑意:“徐姑娘!”
徐燦燦這時候也想起來了,這個人她見過,正是在宛州的時候跟着傅予琛的那個青年。
她試圖掙脫他的雙手,卻沒有成功。
徐燦燦蹙眉正要說話,青年燦爛笑着向她身後打招呼:“大哥!”
徐燦燦趁機用力擺脫他的雙手,卻再次失敗,反而被他拉着轉過身。剛轉過身,她就呆住了。
穿着玄紗袍圍着青玉帶的傅予琛立在不遠處的丹桂樹下,鳳眼帶着一股煞意看着這邊,白皙的臉幾乎透明,襯得眉更秀致眼眸更幽黑,好看的仰月脣更加嫣紅。
四個身穿同樣款式玄色緊身夏袍的青年立在他的身後。
徐燦燦隨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發現傅予琛看的正是那青年握着的她的雙臂,心裡不禁一慌。
那青年也感受到了傅予琛眼中的煞意,忙放開了徐燦燦,大步走了過去:“大哥,方纔我替大哥祈求送子觀音——”
“周英,走了!”傅予琛轉身就走向遊廊往外走去。
周英喜滋滋樂顛顛跟了上去,只差再添一個尾巴搖來搖去以表狗腿了。
傅予琛一直走到了東林寺外,這才停了下來。
他原本是想見徐燦燦一面的,誰知道先看到了周英同徐燦燦拉拉扯扯!
傅予琛揹着手立在寺門外玉蘭樹下,只覺得一股悶氣在胸臆內奔騰咆哮。他是從來不願委屈自己受氣的,便兀的轉身,伸手揪住眼巴巴看着他的周英的耳朵,扯着就走。
周英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顧“哎呦哎呦”叫疼,卻不敢掙扎,怕被這位表裡不一的表兄揍得更狠。
傅予琛低頭一看,發現周英嘴裡雖然“哎呦哎呦”,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好爽好爽”,氣得鬆開手一腳踹了過去,把周英踹了個倒仰。
周英倒在了地上,嘴裡嚷嚷着:“哎呦我的哥哥,疼死了疼死了!”
跟在後面的薛英忍住笑,伸手扶他起來。
周英起身之後,看着極爲英俊的薛英,發現他好像居然比自己還帥,很是看不慣,便道:“你就薛英?”
薛英答了聲“是”。
周英便道:“犯了小爺的諱,改名叫薛醜吧!”
他說着話看向傅予琛,發現他已經停住了腳步,正眯着鳳眼看他,忙一溜煙跑了——他知道傅予琛心情不好,怕再無緣無故被揍一頓!
踢了周英一腳,看周英落荒而逃,傅予琛的心情好了許多,便招手命薛英過來,低聲吩咐:“去打聽徐府離開的時間!”
薛英答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見傅予琛等人離開了,徐燦燦轉向徐宜桐,冷冷看着徐宜桐,一直看到她移開了眼睛。
徐宜蓮彷彿什麼也沒看見,帶着流金去看院子東側十八井裡養的鯉魚。
徐燦燦走到徐宜桐身側,壓低聲音:“今日這樣的事,別再發生第二次!否則——”
她冷笑一聲轉身而去。
徐宜桐恨恨看着徐燦燦嬌弱纖細卻挺得筆直的背。
不知道怎麼回事,方纔的徐燦燦竟然令她害怕。
徐燦燦雙手緊握,卻走得異常好看,在三位教習的教導下,她在儀態方面已經頗具風姿了。
她告訴自己:人對我好,我加倍回報;人若欺我,我十倍報之!單憑軟弱,是要受人欺負的!
碧雲看了徐宜桐一眼,快步趕了上去。
徐燦燦先回了小客院,徐宜蓮緊隨其後,徐宜桐最後回了小客院。三姐妹各有心事,都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碧雲去要了開水,沏了一壺毛尖,倒了一杯茶奉給徐燦燦。
徐燦燦坐在椅子上,慢慢喝完了茶,這才道:“整一整妝,我去陪老太太說會兒話!”
碧雲幫她換了衣裙,洗了臉,又重新爲她梳了頭,這才往正屋而去。
老太太正坐在高椅上同一旁坐着的徐宜蓮徐宜桐說話,一見徐燦燦進來,她便笑容滿面,還親熱地招手讓徐燦燦過來。
徐燦燦從善如流走到她身前,端起八仙桌上放着的茶杯試了試水溫,這才奉給她。
徐老太太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親熱地拉着徐燦燦的手道:“燦燦啊,祖母告訴你個好消息!”
徐燦燦疑惑地看着她:“祖母……”
徐老太太慈祥地理了理徐燦燦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領:“燦燦,方纔侍候你大伯的小廝徐慶來捎信,說你爹孃帶着你弟弟進京了!”
徐燦燦驚喜莫名:“真的?”
“當然是真的,”徐老太太拍了拍徐燦燦的手,“咱們也回去吧!已經在菩薩面前盡了心,菩薩知道我們的虔心!”
徐宜蓮端莊微笑:“恭喜妹妹了!”
徐宜桐悻悻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一窩子鄉巴佬!”
徐燦燦裝作沒聽見,依舊向老太太追問自己爹孃弟弟的消息。
老太太不太關心二兒子,因此捎信過來的徐慶見她時,她就什麼都沒問,如今哪裡能說出什麼,便道:“徐森命人準備馬車去了,過一會兒就出發!”
她又招呼徐宜蓮徐宜桐:“你們也趕緊吩咐丫鬟收拾行李去吧!”
兩刻鐘之後,衆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徐森正好進來稟報,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徐森還告訴老太太一個好消息:“稟老太太,定國公府公子的下人也正在收拾馬車預備離去呢!”
徐老太太一聽大喜:“傅公子帶的兵馬可是不少,有他們一路,這下老身就放心了!”
徐宜桐聞言暗自歡喜:那個傅公子家世好,又未曾婚娶,這下子又能見面了,說不定……雖然肖想過無數次,但她還不知道哪個人是傅予琛呢!
徐宜蓮卻是瞅了徐燦燦一眼,發現她正笑着同老太太說起她的弟弟宜春,看不出任何異狀,不由默默思索起來。
定國公府一行人騎着馬浩浩蕩蕩策馬而去,只給徐府的人留下滿眼的煙塵,慌得老太太忙吩咐車伕:“快一點兒!”得緊緊跟着定國公府的人,來的時候遇到色狼調戲侄女的事情,可不能再發生了。再說了,她老人家雖然不擔心色狼,卻懼怕那剪徑的強盜呢!
誰知道徐老太太的擔心是多餘的,那個傅公子大概是身體不好,那些兵丁簇擁着他,卻始終時急時緩,並沒有拉開和徐府馬車的距離。
午飯還沒有吃,徐府衆人都是飢腸轆轆。別人尚且能忍受,可是徐老太太和徐宜桐卻不能忍受。
歸途是她們祖孫倆坐一輛車。徐宜桐掀開竹簾四處亂瞟,卻正好看到定國公府的人在路邊一個茶棚停了下來。
徐老太太和徐宜桐祖孫齊心,都開口命車伕:“告訴徐森停下來歇息用飯”
這個茶棚擺在路邊,很是簡陋,只是用細楊木和麥秸胡亂搭成的,草棚下面擺着兩個桌子,只有一個頭戴紅花的半老徐娘招呼着。
定國公府衆人都守在棚外,只有傅予琛和周英在靠北的桌子旁坐着。他們並沒有喝茶攤的茶,而是端着小廝隨身帶來的茶具,裡面是牛皮水壺裡倒出來的清水。
徐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坐在了剩下的那個桌子旁,喝了一杯自帶的水,這才吩咐紅雲:“讓三位姑娘也都過來吧!”
她老人家的位置很妙——正好和傅予琛面對面。
徐宜蓮姐妹仨還沒過來,徐老太太端着茶杯“慈祥”地瞅着傅予琛——美少年人人愛看吶!
傅予琛垂下眼簾,濃長睫毛遮住了眼波,就是不看徐老太太,也不過來請安。
徐老太太等了半日,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看着面善一點的周英:“這位小哥,你就是傅公子?”
不等目瞪口呆的周英回答,她又用下巴點了點傅予琛:“那位小哥是你的弟弟?”
周英:“……”難道我比大哥看着老?
徐燦燦隨着徐宜蓮走了過來,聽見祖母的話,不由“撲哧”笑了。她記得這位公子叫過傅予琛“大哥”。
徐宜蓮擡頭悄悄瞅了傅予琛一眼,不由莞爾:傅予琛雖然十八歲了,可是看着就是顯小,確實像是另外那位公子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