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燦燦很快便清醒了過來,掀開門簾進了內室;
“爹!”她笑嘻嘻喊正在用燒酒洗銀針的爹爹,“我給您做了件袍子,您試試吧!”
徐順和一邊忙一邊招呼女兒:“燦燦,先等一下吧!”
收拾和針盒,徐順和笑眯眯問女兒:“這次不會又是浪費衣料了吧?”
徐燦燦皺起眉頭:“怎麼會啊?我先給宜春做了一套內衣練手呢!”
穿上女兒新做的袍子後,徐順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站在那裡又是聳肩又是扭腰的。這時候,常柳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師父,就指着徐順和的袖子笑了起來。
徐順和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這才發現新袍子一個袖子長,一個袖子短!
徐燦燦也發現了。
她藝低人膽大,此時也只好低頭做鵪鶉狀以示羞愧。一般的家務,像做菜啦算賬啦洗衣服啦,她都做得很好,就是針線上粗疏了點,要不然也不會一條裙子繡了八個月還不敢拿給她娘看。
徐順和知道自己閨女的實力,不忍心苛責她,捲了卷有點長的左袖子,笑呵呵打圓場:“燦燦不錯,進步很大啊,將來再給爹爹做幾件!”心裡卻在爲難:唉,明年都要嫁人了,連個囫圇衣裳都做不好,這可怎麼辦啊?小香針線也不行,要不,再給她買個針線好的婆子陪送過去……
徐燦燦雖然生得小仙女一般嬌嫩,其實臉皮挺厚的,她一轉眼珠子,有了主意,拉着徐順和的手臂搖啊搖轉移爹爹注意力:“爹,你不是說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麼?”
徐順和瞪了她一眼:“你是十月生人,現在才二月——”
“給我吧爹爹!給我吧!給我嘛!”徐燦燦只顧拉扯着爹爹撒嬌。
被女兒這般揉搓着,徐順和的心裡卻比蜜還甜,從櫃子裡取出了一個扁扁的紅漆盒子遞給徐燦燦。
徐燦燦一打開蓋子,眼前就一片金燦流光,原來是一套紅寶石赤金頭面——黃金赤澄,顯是新打的;寶石雖只是黃豆大,可是顆顆火紅,成色很好。
看女兒看呆了,徐順和很是得意:“漂亮吧?哈哈!”他這段時間宰到了一頭小肥羊,故意拖慢療程,想多撈點銀子,先得的這筆銀子正好先給女兒買了這副紅寶石頭面。
徐燦燦鼻子一陣酸澀,半晌方道:“爹,這太貴重了……”
“女兒就該嬌養,”徐順和得意非常捻着剛蓄的鬍鬚微笑。他診病的時候聽人說王家大郎娶的是銀樓富貴樓家的大姑娘,陪送了一套藍寶石頭面,在婆家很是長臉。徐順和可不願意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去比不上妯娌,因此就瞞着妻子給女兒買了這幅頭面。
徐燦燦闔上盒子,投進爹爹懷裡,把眼淚全擦在了徐順和的衣襟上,聲音有點啞:“爹,我那去讓我娘看看!”抱着盒子一溜煙跑了。
晚上用過晚飯,一家人坐在堂屋休息。
小香沏了茶端了上來,徐順和夫婦喝着茶聊着天。
靠北牆放了一張矮桌,上面放了兩個燭臺,徐燦燦和徐宜春並肩趴在桌子上看書——這次看的是《史記》。
徐燦燦一邊陪着弟弟看書,一邊聽爹孃說話。
“你給燦燦買的頭面花了多少銀子?”
“二百兩多一點。”
“都是掙那個很俊的外鄉客人的銀子?”
“嗯。本地人不會出那麼多!”
“相公現在好像有一點名氣了,不少外鄉人來找你診病呢!”
“那是!兄長也給我介紹不少,不過沒有銀子拿,只是幫兄長拉關係……”
“對了,兄長還沒回信?”
“哼,他回不回我們燦燦都有人家了,不能進京了!”
“……”
一直到了三月份,閆王氏才把徐王氏託她丈夫打的金頭面送了過來。
徐燦燦坐在梳妝檯前,徐王氏把金頭面取出來,一樣一樣讓徐燦燦試戴。
這副頭面沒有爹爹送的那套貴重,卻勝在纖巧精緻,徐燦燦也很喜歡。
剛把簪環釵梳都插戴上,徐燦燦正對鏡臭美,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徐燦燦忙裡偷閒叫小香:“小香,快開門去!”
很快,小香就引着一主一僕兩個少女走了進來。
徐燦燦從窗戶格子裡往外一看,發現是她的好朋友胡熙珠和丫鬟翠英,忙催着母親把頭面取下好去迎接。
胡熙珠一進徐家堂屋門,徐燦燦和徐王氏就從東廂房迎了出來。
小姑娘們談心事徐王氏是不參與的,她安頓好客人,就起身去外面藥鋪幫忙了。
徐燦燦把胡熙珠帶進臥室,兩人就歪在牀上聊天。
胡熙珠家在潦河鎮上開了一間綢緞鋪,而她家就在徐燦燦家西鄰,兩人從小就是好朋友。胡熙珠什麼都好,徐燦燦只是嫌她太能了,處處都要玩心眼兒。
胡熙珠的姑媽嫁到了汴京,而她的姑父在大梁權貴定國公府當差。胡熙珠春節的時候去汴京探望姑姑,一直住了兩個多月,昨天傍晚纔到家。
徐燦燦前世在汴京上大學,這一世卻從來沒去過汴京,因此向胡熙珠打聽汴京的事情。
胡熙珠今年十四歲,圓臉杏眼,笑起來很甜美,又精又能的。她雖然比徐燦燦還小一歲,可是身材高挑,比徐燦燦足足高出了半個頭。胡熙珠把自己知道的汴京風土人情說了個遍,又談起了她姑父的主子定國公府的八卦。
“我姑姑說汴京第一美男是定國公府的公子傅予琛,還說不知道他底細的人看到他,不由自主就要在心裡叫一聲‘好一個美少年’,據說傅八公子生的特別好呢。不過定國公府那些知道他底細的人,像我姑姑、姑父還有那些小廝丫鬟婆子什麼的,被他那好看的眼睛掃一下都要嚇得發抖——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定國府的傅予琛是個缺根筋的二愣子,不通人性不懂禮儀,對地畝很是不敬,性情殘暴,還曾經打死過嫡母身邊的丫鬟,真是白瞎了那副傾國傾城好相貌。”
徐燦燦聞言便笑了,感覺其中必有內情,卻不肯打斷胡熙珠,而是含笑看着她,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胡熙珠進京一趟聽得了皇族秘辛,自然要來炫耀炫耀,見徐燦燦聽得認真,她就更有談興了:“我姑姑說,不管傅予琛的名聲怎麼樣,傅氏皇族人丁單薄,陛下待他甚好,他老爹定國公都把這個唯一的兒子看成了心肝寶貝,等閒沒人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說傅予琛一個不字。”
徐燦燦專注地看着她,還悄悄示意小香給她上了盞茶水。
胡熙珠說得口乾舌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繼續道:“國公夫人出自大梁高門舒氏,親姐姐就是當今皇后。傅夫人自從嫁進國公府專房專寵,和定國公傅雲章夫妻甚是相得。可是舒夫人連生了七個女兒,國公爺就趁夜抱着傅予琛進了國公府,養在舒夫人膝下。國公爺疼愛兒子,國公夫人也疼愛丈夫唯一的子息,每日嬌生慣養愛惜非常。可是傅予琛不爭氣,是人人憎惡的呆霸王,性格暴虐淘氣異常,還不到十四歲房裡就有了無數美豔佳人,就連房裡侍候小廝也都是俊秀小童!是最無恥荒淫的!”
徐燦燦聽了想笑,十四歲的孩子前世還在上初中,能有多荒淫?
胡熙珠說累了,小香很有眼色,奉上了早就沏好的茶水。
胡熙珠喝了茶水,眼珠子一轉,對徐燦燦說道:“鎮子東邊桃花溪的桃花開了,咱們去瞅瞅吧!”
徐燦燦有點猶豫。
她往常出去只要爹孃沒跟着,就老是有人追逐調戲她,她爹孃最近說了好幾次不讓她出去。
胡熙珠瞅瞅徐燦燦嬌花般妍麗的臉,馬上明白了,忙道:“我讓翠英回去叫我哥哥陪着咱們!”
胡熙珠的哥哥胡熙雲今年十七歲了,在宛州城福威鏢局做事,平日很穩重,做事也很持重。
徐王氏聽胡熙珠一說,就同意徐燦燦和她一起出去玩了。
這時候正是上午,春陽散發出陣陣暖意。胡熙雲大步走在前面,徐燦燦和胡熙珠手拉手走在他的身後,小香和翠英跟在後面,一行人向鎮東邊走去。
徐燦燦穿着白綢小襖,桃紅繡了綠色纏枝花卉的褙子,下面繫着白色綠色纏枝花卉的月白裙子,頭上插着一對鑲綠寶石銀簪,如一朵盛開在春風中的雪白梨花,又香又美又嬌惹人愛。走在路上,就有無賴漢子在旁邊叫:“好一朵嬌花,不知便宜了哪個!”
胡熙珠一聽就瞪眼睛,想要回過去。徐燦燦忙拉拉她的手:“不要理那些不成樣子的人,搭理他們他們更上臉!”
胡熙雲昂首挺胸走在前面,不欲搭理這些人。
桃花溪邊的桃花不知不覺在春風中盛開了,密密匝匝彷彿成了粉紅的世界,蜜蜂嚶嚶嗡嗡的在花間穿梭。
胡熙雲遠遠跟在後面,胡熙珠和徐燦燦四個女孩子進了桃林。
沒過多久,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胡熙珠和徐燦燦在一起玩,而小香和翠英玩的情形。
胡熙珠和徐燦燦在桃花林中的一條小路上玩,她摘了幾朵桃花玩了一會兒,忽然臉上顯出痛苦之色:“燦燦,我去解個手,你等我一下!”
徐燦燦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鑽進花叢中不見了。
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徐燦燦以爲是胡熙珠,忙笑着回頭:“熙珠——”
是胡熙雲。
胡熙雲白皙的臉有點紅,眼睛亮晶晶的,眼神灼熱望着徐燦燦。
徐燦燦一驚,一步步往後退,胡熙雲卻一步步走上前:“燦燦妹妹,我,我喜歡你!”
他步步緊逼:“若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你爹孃就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徐燦燦一邊退一邊強作鎮定穩住他:“你們家早就給你訂下了娃娃親,你——啊——”
她腳下被幹草秧子絆了一下,一下子向後摔倒在地上。
地下剛下過雨,柔軟而潮溼,徐燦燦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看着跪在地上向自己親過來胡熙雲,“呀——”的一聲尖叫了起來。
“噗”的一聲,胡熙雲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暈了過去。
下一秒,徐燦燦的臉立刻被遮在了黑袍之下。
究竟是誰這麼流氓?
然後,徐燦燦聽見有人大步跑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