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見完需要見的人,傅予琛一臉的疲憊,進了書房,在榻上坐了下來,良久沒有聲音。

傅楊正要給他上茶,卻聽到公子說道:“先洗手罷!”

因爲上次的燙傷事件,傅楊這些日子見了公子就像那避貓鼠,聞言忙不迭地放下茶具,飛快地躥了出去,很快便帶着兩個小廝端着洗漱用具進來了。

傅予琛見他愚鈍,懶得搭理他,洗了手便溜溜達達進了內室。

拿着一摞書信立在一側等着他批閱的傅柳很是好奇,想知道自己拿着公事候在一邊,公子進內室做什麼去了。

他不敢跟着去,就伸長脖子眨巴着小眼睛去看。

傅予琛很快便從內室裡出來了,懷裡抱着徐燦燦給他的兩個靠枕。

滿室燭光照映下,濃長的睫毛撲撒了下來,遮住了他的眼波,但傅柳依然看出了公子此時身心愉快。

傅予琛走到榻邊,把大一點的靠枕靠着扶手放了下來,又用手擺弄了一會兒,這才靠着靠枕坐到了榻上。

他把小一點的那個靠枕抱在懷裡,又擺弄了半日,這才弄停當。

傅柳和傅楊立在一側看着公子忙碌,內心不由有些悽然。他們雖是奴才,可是都是爹孃雙全,從來不缺母愛。可是公子自小沒有母親,從未得到過女性悉心溫柔的照顧,因此偶爾得到一點點,便似小孩子似的珍惜無比,翻來覆去地擺弄着,也沒個厭倦的時候。

傅柳突然想起了公子的生母,不由打了個寒戰,他看向傅楊,發現傅楊正在看自己,便明白傅楊心裡大概和自己一樣,想起了公子的生母。

他心中一凜,立即立下了頭。

傅予琛舒舒服服地靠着大靠枕,抱着小靠枕坐在了榻上,這纔開口:“唸吧!”

傅柳打開第一封書信垂下眼簾開始念。

傅予琛把小靠枕緊緊抱在懷裡,凝視着虛空的某一點彷彿心不在焉似的,可是每當傅柳唸完一封信,他便斟酌着給出了批示,由傅柳拿筆記了下來。

處理完這摞書信,傅柳不由有感而發:“公子啊,若您登基爲帝,奴才可怎麼幫您處理書信啊!”

“怎麼處理?”傅予琛掃了他一眼,“閹了當太監還這樣處理!”

傅柳:“……”

傅楊在一旁看一向精得不得了的傅柳吃癟,不由捂着嘴笑了。

傅予琛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你也一樣!”

傅楊:“……”

傅予琛洗完澡就進了臥室睡下了。

傅柳有些好奇,悄悄看了紫檀坐榻,發現那兩個公子最心愛的抱枕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公子帶到臥室睡覺去了,不由便微微笑了。

他到外面叮囑值夜的小廝不要睡着,仔細聽公子的動靜。又檢查了一番,覺得周圍沒有動靜,這才放心回去睡了——他明日得跟着公子出去呢!

早上醒來,傅予琛照例有些頭暈,便倚在靠枕上,端着傅柳送上的茶盞飲了一口藥茶。

徐大夫上次特地給他開了補養身體的藥茶,還特地向他叮囑了好幾遍,說讓每天夜裡熬了早上空腹喝的。

想到徐大夫,傅予琛便又想到了徐燦燦。他左手端着茶盞,右手攬緊抱枕,彷彿攬着徐燦燦一般,心裡怪好受的!

關於如何處理同徐燦燦的關係,傅予琛已經徹底放棄了沒有絲毫作用的理智,完全放任感情來主導了!

他正在浮想聯翩,傅鬆輕輕走了進來,臉上有些急切:“稟公子,國公爺收用了舒氏送來的姬妾!”

傅予琛點了點頭:“知道了!”

傅鬆一愣,一雙彷彿永遠都睡不醒的細長眼睛看看公子,又看看一旁侍候的傅柳,一臉的迷惑。

傅柳從公子手中接過空茶盞,笑道:“公子早就做好應對了!”

傅鬆聞言笑了,心中有些好奇,卻並不主動去問。

傅予琛顯然也不打算把自己做的事情向貼身小廝敘述一遍,從牀上下來,只穿着中衣褻褲立在牀邊讓傅柳侍候他穿衣。

傅鬆看着公子修長苗條的身條,不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公子還是吃的太少了!

早飯是傅楊帶着聽雨和觀雪擺的,他們流水般進出,很快便把傅予琛素來用餐的長案擺滿了。

傅予琛走了過來,在長案後坐了下來,右手支頤,左手拿着筷子,覺得面前雖然擺着這麼多菜,可是卻沒有一份是自己想吃的。

傅楊看着公子發呆,想了想,便指着一道孜然羊肉道:“傅碧說徐姑娘愛吃這道菜!”

傅予琛情知傅楊怕是在哄自己,可想到徐燦燦,還是夾了一塊嚐了嚐。

可是也就是這一筷子了,他再也不肯再夾一塊了。

對傅楊他們這些貼身小廝來說,最不願做的絕對不是爲公子出生入死,而是伺候公子用餐。

傅楊雖然沒有傅鬆和傅柳聰明,可是因爲老實長期被公推伺候公子用餐,倒也積累了一些心得體會。他眼睛瞅着一道燒小白菜,道:“傅碧說徐姑娘最會做素菜,不知這道菜會不會燒!”

傅予琛聞言便伸出了筷子。

傅柳出來吩咐小廝套馬,卻聽到傅楊在向剛起牀的傅桂抱怨:“……我敢說徐姑娘吃得都比咱們公子多……”

傅柳低頭微笑。

公子雖然從來不主動提徐姑娘,可是公子一直都在爲徐姑娘鋪路。

他們都盼着徐姑娘嫁過來監督公子吃飯呢!

徐燦燦正在對爹孃說:“我讓丁媽媽去外面都打聽了,人家說國子監是可以送飯的,明日中午我要做些好吃的給宜春送去!”

說完這些她有些口渴,便用白瓷調羹舀了大米綠豆粥慢慢吹涼了再喝,誰知道便聽到大伯來了,手中拿着的調羹差點鬆手掉下去,被大伯扇過一耳光的臉頰開始隱隱作痛。

她眼巴巴看向爹孃。

徐順和和徐王氏也都是一愣。

徐王氏看向丈夫,低聲道:“他爹,你主動向大哥認錯了?”

徐順和搖了搖頭,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起身去接大哥去了。

大哥自小就優秀,是母親最重視的人,魯鈍的他長期處於優秀大哥的陰影下,逐漸便成了大哥的影子,大哥讓做什麼便做什麼。上次爲了燦燦和大哥吵架,是他記憶中第一次反抗大哥。

徐廷和帶着一羣隨從進了徐家,不待看門的婆子去稟報,便自顧自向堂屋走去。

他在堂屋外面看到了出來迎接自己的弟弟。

兄弟兩個相視片刻,徐順和終於開口招呼大哥:“大哥,你怎麼來了?”

徐廷和覺得爲了將來考慮,他現在就要壓制住弟弟,免得弟弟將來得意了更不聽話,因此板着臉道:“你這些日子一直不去府裡給母親請安,母親擔心得都吃不下飯了!”

他張口就把不孝的大帽子壓了下來。

“大哥……”徐順和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我……”

“我什麼!”徐廷和訓斥了他一句,又拉攏道,“明日是初一,是咱們宛州徐氏祭祖的日子,你沒忘了吧?!”

“呃……”徐順和實在是無話可說,他被大哥犀利的眼神盯得無處遁身——他的確是忘了。

徐廷和看到弟弟的窘態,便不管擠兌他了,往堂屋裡看了一眼,發現徐王氏和徐燦燦正立在門口,眼巴巴看着這邊。

他本來不欲多說,可轉念一想,想到了徐燦燦的錦繡前程青雲之路,臉上訓斥弟弟時醞釀出的強硬線條瞬間融化,漾出了一個堪稱慈祥的笑,誇張地拉長聲音道:“燦燦啊!”

徐燦燦竭力壓抑住心裡的慌亂和不安,規規矩矩的給大伯行了個禮。

徐廷和和藹地笑着招呼弟弟:“順和,正在用晚飯?我忙了一天,還沒吃晚飯呢!”

說罷,他徑直進了堂屋。

徐王氏和徐燦燦只得讓路,徐王氏去廚房再弄幾個菜添上,徐燦燦挺有眼色地取了酒壺和酒杯,立在一側給伯父和爹爹斟酒。

爲了方便飲酒,徐廷和和弟弟鄰着坐了。他看了一眼八仙桌上的菜,這才發現都是宛州家常菜,不由起了一點故鄉之思,洗了手拿了條菜蟒吃了一口——雞蛋的香味和韭菜的鮮美綜合在一起,再加上面皮的柔韌綿軟,真的是家鄉特有的味道。

他笑眯眯問道:“順和,晚餐是誰做的啊?怪好吃的!”

徐順和驕傲地回答道:“全是燦燦做的!”

徐廷和可算找到稱讚徐燦燦的理由了,把徐燦燦從頭到腳從外表到內在都大大誇讚了一頓,還爲自己上次的暴行道了歉。

徐燦燦臉都紅了,忙謙遜了好幾句。

上次她覺得自己也理虧,畢竟大伯投資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最後卻因爲自己全落空了。

徐順和在一邊聽大哥不遺餘力地稱讚燦燦,不由警惕起來:“大哥,燦燦的婚事我可是已經有眉目了!”大哥上次利用老母親把自己姑娘騙入京城,還要挾他退了和王家的婚事。想到一表人才又打心底裡喜歡燦燦的王青瑜,徐順和便覺得痛心疾首,更加的痛恨大哥了!

徐廷和看了燦燦一眼,笑道:“燦燦,去看看你母親做了什麼菜!”

徐燦燦意意思思不想離去,她覺得自己爹在大伯面前聽話慣了,生怕他又上了大伯的當,便假裝沒聽懂大伯的話,警惕地守在一邊,還熱情地給大伯又斟了一杯酒。

徐廷和沒想到才幾天沒見,徐燦燦就這樣桀驁不馴了,斥責的話都到嘴邊了,卻又想到了傅團練的囑咐,便把滿腹的不滿強嚥了下去,繼續滿面春風應酬軟硬不吃愣頭愣腦的徐順和徐燦燦父女。

用完晚飯,徐廷和還是如神話傳說中的大妖怪一般,一陣風把徐順和給攝走了!

徐燦燦擔心得連澡都不願意洗了,在碧雲的催促下,長吁短嘆地洗完了澡,穿上乾淨衣物去騷擾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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