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夠狡猾的話，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寇雲煙搖頭。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卻仍舊有人一直嚮往着浮屠塔那樣的地方。
果然人的貪念，是可以戰勝恐懼的。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會被永遠困在浮屠塔裡，卻還是甘願爲了那麼一點點機會去試一試。
“如果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你願意留下來嗎？”戰冥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問出這個問題。
“這根本就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寇雲煙嘆氣，“我現在就是被困在這裡了。我要是能想到別的辦法，我一定會從這裡出去的。”
可是沒有別的辦法。戰冥想要提醒她，不過話到了嘴邊又沒有說出口。
“你回去吧，這樣愚蠢的辦法以後就不要再想了，不然我真的會給你下毒讓你沒有辦法動彈的。”寇雲煙回頭警告他，“我絕對說到做到。而且就算是能請師父來，他都不一定能爲你解開身上的毒。”
“你未免也太狠了吧？”戰冥抱怨。
“狠心的人是你，不是我。”寇雲煙提醒他，“你都想出了那麼惡毒的主意想讓我殺了你，就不要怪我有那麼一點點無情了。”
看她的眼神，好像還真的會說到做到，他身上的毒好不容易纔解開，他可不想再遭受那樣的折磨了。
戰冥轉身離開了。
寇雲煙的耳邊迴盪着他離開之前的那一聲嘆息。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那本書上都沒有出現一個字。而得到了她警告的戰冥也沒有過。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裡總是有些擔憂，所以趁着月黑風高，到齊王府看了一眼。
“你還是擔心我會有事？”戰冥像是和她有感應一樣，她一出現在屋頂上，他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當然了。”這不是廢話嗎？要是她不擔心的話就不會到這裡來了。
“只要不是來下毒的就行了。”戰冥聳肩，然後坐到了院子裡的石凳上，“要陪我下棋嗎？”
“你不是不喜歡下棋嗎？其實我也不喜歡。”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寇雲煙還是輕盈地落到了戰冥身邊，坐到了他對面。
“那本書上還是什麼都沒有吧？”戰冥落下一顆黑子，假裝問得漫不經心。
“如果上面有任何提示的話，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寇雲煙從棋盒裡拿了一顆白子出來，隨意落了一個位置。
“我倒是希望你是過來殺我的。”戰冥的神色沒有太多的變化，但是寇雲煙已經太熟悉他的僞裝了，“我不知道已經爲自己想了多少辦法了，但是都覺得，會被你識破。”
“當然了，我那麼聰明，你的那些伎倆，我輕易就能看破了。”
黑白棋子在棋盤上交錯落下，兩個人卻再也沒有說什麼。
“冷嗎？”下到膠着的時候，戰冥突然問了一句。
夜風有些涼，有幾片落葉還被吹到了棋盤上，顯得更加蕭索了。
“不冷。”寇雲煙笑着回答，“現在不過是秋天，根本就不冷。怎麼，你覺得冷嗎？”
寇雲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握住了他的手。那隻手是溫熱的。
“奇怪，你又不冷，爲什麼要問這樣的話？”寇雲煙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怕你冷。”戰冥回答，“我看你穿得有些單薄，要不我給你拿個披風出來。”
“不用了，你剛纔也感覺到了。我的手並不冷。”寇雲煙隱約覺得他又有什麼餿主意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你在想什麼？”戰冥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心虛。
“我在想你今天又會有什麼餿主意。”寇雲煙倒是沒有拐彎抹角的意思，而是直接說了出來。
“沒有。”戰冥矢口否認，但是落子的手卻顫抖了一下。
看來的確是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我就說你應該不會有這麼好的閒心，還請我下棋。”寇雲煙站了起來，“不過我想你應該明白，不管你想了什麼主意，都會被人識破的。”
寇雲煙飛身上了屋檐，“不要想讓我對你動手。”
“主子，我都已經說過了，你的辦法行不通的。”遲墨的聲音傳來，卻是在她身後，把寇雲煙嚇了一跳。
“不試試怎麼知道？”戰冥回答。
“我還以爲你會站在我這邊的，你爲什麼會改變主意？”寇雲煙難以置信地看着戰冥，好像已經知道了他們想要做什麼一樣。
另一種意義上的借刀殺人。
爲什麼戰冥總是能相處如此爛的主意？
“你想讓遲墨借我的手殺你。”不是問句，是因爲她已經能夠肯定了。這個主意實在是太爛了。
“沒錯。”既然她都已經猜到了，自己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了，“你的武功在遲墨之下太多了，他能夠輕易控制住你。”
“可是你覺得，用這樣的方式，神秘人會認可嗎？如果他不認可的話，我豈不還是會被困在這個地方？”寇雲煙提醒他。
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罵出口，讓他清醒一點。
“我……”戰冥的確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覺得，只要是讓寇雲煙親手殺了他就行了，不管用什麼樣的方式都沒有關係。
“你這是在逼我對你下毒。”寇雲煙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應對他纔好。
她寧願戰冥根本就不愛她，不在乎她，或許他就不會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想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是什麼難事，元道籌那裡就有這樣的藥。
不過能不能求到，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如果把事情的原委都說出來，師父不一定會相信她吧？其實也不一定真的要把藥拿回來，只要她能細細一聞，就會知道那裡面究竟都是些什麼成分，她自己也可以做。
“你要去哪兒？”戰冥看到寇雲煙突然轉身離開，立刻追了上去。
“和你沒有關係。”寇雲煙回答。
“你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和我有關係。”戰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真的要對我下毒？”
“不能算是毒，甚至可以說是藥。你現在都已經有些走火入魔了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寇雲煙對着他吼道。
靜謐的街道上，兩個人站在一起，聲音顯得格外大。
“你現在才覺得我走火入魔嗎？其實我早就走火入魔了，從你出現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走火入魔了。”戰冥回答，“其實……我原本並不打算這麼做的。因爲你在我心裡遠遠沒有那麼重要。”
寇雲煙一愣。她來到這裡纔不過十多天的時間，和戰冥的接觸雖然多，但那也是因爲他好奇的窮追不捨，他對她其實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深情。轉變來得似乎有些太快太突然了。
而在現實中，她和戰冥可是經歷了種種波折和磨難才走到一起的。和這裡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你又爲什麼……”
“因爲我突然開始做夢了。”戰冥回答，“而且是和你有關的夢。我夢見我們假扮夫妻去雲壑谷爲你弟弟取藥。夢到我們一起在賀芳城爲那裡的人治療瘟疫，夢到我們在一起的很多很多畫面，甚至夢到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寇雲煙聽得一臉愕然，那都是她和戰冥一起經歷過的事情。幻境中的戰冥原本應該毫不知情的，可是他卻能清楚地說出來。
難怪他會說，他知道戰冥爲什麼會喜歡她，會知道那條玉墜背後的故事，會願意爲她犧牲爲她付出一切。
她剛纔還不知道應該怎麼理解的事情，突然之間就都說得通了。
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成爲了戰冥。
他和幻境之外的那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你真的都知道？”寇雲煙突然覺得後怕。他分明都是知道了這一切，卻還要口口聲聲說着這裡和現實世界沒有任何關聯。
只因爲他明白寇雲煙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雖然只是夢境，但是感同身受。”戰冥回答，“我想，大概是因爲現實中的人也覺察到了你的危險，所以和我產生了共鳴吧？我甚至都懷疑，如今我和他是相通的。”
“你知道這些，卻不和我說？到底是你的想法，還是……”寇雲煙沒有把話說完，她知道一定是戰冥的想法。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戰冥的主意。哪怕現實中的他對這裡發生的一切還沒有任何察覺，潛意識裡，他也是想要這麼做的吧？
“你明知道我根本就離不開你，明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爲什麼還要這麼做？”她知道追問眼前的人不會有什麼結果。但還是忍不住要問。
但是戰冥卻只是搖頭，沒有給出答案。
她怎麼會錯過這樣的細節，竟然都沒有去追問過他，爲什麼突然之間就對她情深似海，願意付出所有了。
哪怕她當初問一句，就會察覺到眼前的人早就已經不再只是幻境中的戰冥了吧？
“煙兒，不要再說這些了。你不能永遠困在這裡，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象。我也是假的。”戰冥從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到了她的手心，“所以你也不要再猶豫了，殺了我，你就能得到自由。”
“我纔不要什麼自由。”寇雲煙把匕首扔到了地上，“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