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寇雲煙離開後,寇振華臉上的溫情笑容逐漸斂去,他先行進了內室探望寇雲飛,看着滿身傷痕的兒子,饒是鐵骨錚錚的大將軍也赤紅了雙目。他咬牙道:“若讓我知道是誰下的手,我寇振華必要他血債血償!”
秦嶽站在一旁,堅毅的目光中有着同樣的決定。
在榻邊陪了半晌,寇振華起身離開了臥房,沉聲問道:“那屠戶關在哪?”
“二小姐交待關在鏜院。”
寇振華微怔,“煙兒知道了?”
秦嶽點頭,“應是知道了。”
寇振華無奈的笑了笑,“看來她那夢裡,夢到了不少事。”
寇雲煙一覺睡至了次日,透過窗牖,天色尚早。她並未喚青蘭青竹她們進來侍候,自行穿衣下榻。她站在屋中,看着熟悉的一切,仍有種不太真實之感。她走到妝鏡前,看着鏡中長顰減翠,瘦綠消紅的容顏,縱然有些憔悴,卻不復在冷宮時被摧殘的傷痕累累,那時的她,形如枯槁老嫗,老的不僅是她的身體,更是她的心。而如今的她,充滿了年輕的氣息,只可惜,她的心已配不上這樣的氣息。
她簡單的梳了妝,將有些蒼白的面色遮掩了幾分。她不想讓爹爹擔心。
方放下梳子,門外便傳來婢子的聲音,“二小姐,您起身了麼?”
“進來吧!”她淡淡喚道。
一名杏眼桃腮的貌美婢子推門而入,乍見她坐在妝鏡前,不由一怔,旋即笑着上前:“二小姐,您怎地不喚奴婢進來侍候。”
寇雲煙從鏡中看着這長相標緻的婢子,表情淡然的道:“青梅,我聽說你這幾日家中出了些事,可處置好了?”
青梅怔了怔,笑道:“只是家兄娶妻罷了,因着家母一人忙不過來,才讓奴婢回去幫一幫忙。”說着,她又愧疚的道,“奴婢昨晚回府才知您病了,奴婢實是失職。”
寇雲煙偏首,似笑非笑的看她:“我怎不知你何時有了位兄長?還有,你母親不是早就去世了麼?”
青梅替她簪花的手一緊,但很快又恢復如常:“是奴婢的義兄和義母,當年義母對奴婢有恩,奴婢才……”
“我聽說邱嬤嬤前兩日娶了個兒媳婦,怎麼,你那位義母不會就是邱嬤嬤吧?”寇雲煙不疾不徐的道。邱嬤嬤,正乃吳亦菱身邊的管事嬤嬤。
青梅渾身一僵,眼中浮起幾分驚慌,“奴、奴婢……”
寇雲煙取下她簪的花釵,緩緩站起身,涼薄的目光看着神色驚慌的青梅,“你認誰爲義母,我不會管,但私結外人,出賣主子行蹤和消息,這樣背主的丫頭,我要不起。”
青梅聞聽此言,撲通一聲跪下,“二小姐,二小姐,奴婢沒有出賣您。邱嬤嬤對奴婢有恩,奴婢自小孤苦無親,這纔會認她爲義母的啊!奴婢絕無背主之心!”
寇雲煙笑了聲:“是麼?那吳亦菱怎會知道我與六皇子所做詩詞?我記得那一次,我只帶了你去慈恩寺。”
前世,青梅是她最信任最倚重的婢女,相較青竹的好自做主張,青蘭的過於謹慎,以及青菊的憨厚木訥,青梅伶俐活潑自然更得她心。可也正是這個丫頭,將她的所有事情全出賣給了吳亦菱,讓吳亦菱一次次算計她。也是直到她被禁冷宮,而青梅則一躍成爲戰陌陽最寵愛妃子身邊的大宮女時,她才知道青梅早已背叛她。
青梅臉色一變,張嘴想要辯解,寇雲煙卻已不耐聽她多言,“既然你心不在我這兒,我留你無用,待會秦管家會送你去金大娘那裡,念在你侍候我一場的份上,我會讓她給你留個好去處。”
若說青梅先前還存有幾分僥倖,寇雲煙此話一出,她便知自己再說什麼也無用了。她頹敗的癱坐在地,仰首看着眼神淡漠的寇雲煙,苦笑道:“二小姐,奴婢知對不起您,只是奴婢也沒有辦法……”
寇雲煙諷笑一聲:“沒有辦法?我可曾吃穿短你,可曾不給你臉面,較之青竹她們,我信任你倚重你最多,你竟依然不滿足。讓我猜猜,吳亦菱許了你什麼好處?若她能嫁給六皇子,必能讓你嫁一戶好人家?或者,能讓你隨她出嫁,日後給六皇子做個侍妾?呵,皇子侍妾,比起尋常當家夫人都威風!”
青梅臉色乍青還白,卻也再再證明了寇雲煙的猜測絲毫不錯。
不多時,青蘭帶着兩名婆子進來,將青梅拖了出去。青梅以盜竊主家財物爲名被趕出了寇府,寇雲煙轉身將二等丫鬟墨綠提了上來,墨綠爲人頗爲伶俐,卻也不失穩重。
寇雲煙自詡對青梅已是網開一面,畢竟前世最錯的還是她自己識人不清,而今世青梅尚未背叛她多久,也還未做出什麼事來,故而她才未下狠手。不過,金大娘那邊,她確已派人好生交待了一番,青梅想再遇到寇家這般仁厚的主家,是絕對不可能了。
早間處置青梅的這番動靜,不算大也不算小,但該知曉的人也很快知曉了。
寇雲煙剛用完早膳,正欲去天弈閣探望寇雲飛,青菊便來稟告:“二小姐,大小姐和二夫人來看您了。”
寇雲煙拭拭脣角,挪步到了花廳坐下,方淡淡道:“請她們進來吧!”
少頃,門外便傳來一陣環佩之聲。
“煙兒,你可算無事了,這幾日,我日夜求神拜佛,只盼你康愈無恙,便是讓我舍了幾年壽數都是願的。”隨着風風韻韻的高笑聲,當先走將進來一笑容滿面的華衣美婦,髻雲高擁,鬟鳳低垂,一張臉顏如渥丹,一段身豐盈窈窕,端是丰姿綽約,引人暗贊。
“是啊,煙兒,你這幾日忽然昏迷不醒,可急壞了我和二夫人。”緊隨美婦其後的,卻是位櫻口樊素,迎風的纖嫋女子,碧玉年歲,一身的溫婉嫺靜,便是靜靜而立也仿若一幅雲捲雲舒的畫卷,讓人望之舒心,見之心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