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虹說的時候他已經不高興,此刻杜四又這樣問,他便道:“我答應過拙荊不再娶妻,所以現在還欠內人一個名分。”杜四道:“那就是說,你只是礙着一諾千金。如果沒有這個諾言,就會直接娶她做夫人,是吧?”蘇無咎想了想:“是,我欠內人甚多。”
楊虹看起來已不大自在,杜四則更不高興。他故作輕鬆道:“那也是。以前的楊劍如根本不會武功,怎麼比得上現在能文能武的伊曼風?”
蘇無咎心裡隱隱作痛,他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含糊地答應一聲。在他心中,楊劍如一直是個致命傷,刻骨銘心的愛和生活帶來的愛完全是兩回事,可是外人又如何能理解?
杜四臉上陡然現出一股怒氣,半晌方道:“那你還想不想你原來的夫人了?”蘇無咎終於有點生氣了:“人都不在了,還總提她幹什麼?”
杜四惡狠狠地瞪着他:“客棧不必住了!你們自己想辦法救關爺吧,杜四就不陪了。不過我提醒你們動作快點,蘇老爺子當初那樣夫妻情深,可人死就全不記得了。可見要做點什麼,還得趁人活着的時候。”
衆人等了一夜,竟然是這麼個結果。楊虹頓時叫嚷起來:“早知道這小子路數不對!他一定會去向官府通風報信,快留下他!”杜四一個嘴巴打得他原地轉了兩轉,喝道:“就憑你?”楊虹明明覺得他出手也不是很快,卻偏偏躲不過。
蘇無咎等人想想也不錯,頓時合圍過來。杜四突然笑了,他身子往牆邊一靠,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大家一細看,原來那裡有一扇鐵門,上面貼上黃土種了野花野草,看上去就像一般的土坯牆一樣。宮北路頓時氣得一拳捶到門上!
這時,唐北只覺指間微微一刺,忙呼:“大家小心,這花不對!”可宮北路已經捧着手呼叫起來,其他幾個摸過鐵門的也都在呼痛。其實花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土裡被埋了很多細針。
唐北道:“大家別慌,蘇伯伯你進去看看,若是有危險就先回來!”
蘇無咎提氣凝神,從牆上躍過。就見院內一棵大樹上用針釘着一張紙條:解藥在楊虹懷裡。下面一個龍飛鳳舞的“風”字。蘇無咎知道杜四原名杜風寄,這個“風”應該是他的花押了。
蘇無咎將信將疑地回到牆外,將紙條遞給楊虹。楊虹一邊伸手入懷,一邊道:“胡說八道,怎麼會……”他語聲頓住,滿臉驚訝地拿出一個扁扁的瓶子。
唐北道:“杜四爺一定是趁打楊兄弟一巴掌的機會做了手腳,但這麼多人卻沒一個看見,可見他的功夫不容小覷。”楊虹的臉白了,卻兀自嘴硬:“他是個市井出身,偷偷摸摸的事是幹慣的,手腳自然靈活些。”
唐北道:“楊兄弟,我們在場的人中,你我一定不是他對手,但蘇爺、宋爺的功夫一定強過他。他攻擊你引開蘇爺、宋爺靠向這邊,說明他不敢招呼這兩位。但宮叔叔和我阿叔在你後面,他卻不怕。我和花堂主在你東北,他根本都沒考慮。可見他至少和我阿叔在伯仲之間。”
見大家一一服了藥,唐北方道:“這事不妙,杜四不知是敵是友,我們要趕快行動!”楊虹突然道:“沒關係,就算杜四此刻是敵,我也有辦法讓他化敵爲友!”大家都吃了一驚。蘇無咎道:“你有什麼辦法?”楊虹道:“你們先走,等等我和你們出城會合。”唐北道:“楊兄弟,可不可以把你的計策說出來,讓大家心裡都有點底?”楊虹不悅道:“難道就只有唐兄可以有計策,小弟就不能有?”他其實一直有些嫉妒唐北,此刻便發作起來。唐北見他說出這種話來,便不好再說,只是拱手道:“楊兄言重了,只是杜四不好對付,楊兄務必小心!”
兩個更次後,衆人才見楊虹趕着一輛馬車過來。就見他得意洋洋地跳下馬背,大家一起圍了上來。
蘇無咎問:“四爺答應化敵爲友了?”楊虹道:“我現在有王牌在手,還怕杜四不乖乖聽話?”唐北聽得這話不對:“楊兄,你幹了什麼?”
楊虹得意地掀開車簾,就見車裡正坐着個嬌豔如畫的玉寧寧,正冷冷地看着他們:“我全速潛回杜四家中,那黃小子果然不在家,當真是天意!他這心肝寶貝半夜三更還在和今天煮蘿蔔的廚子聊做菜聊得無比開心。我趴窗外聽了半天,好不容易等那黑小子走了,才把這丫頭抓來。”
大家頓時面色大變,蘇無咎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指着他道:“你,你……”就連宋玉山這好好先生,此刻也發起怒來:“楊虹,你真是丟了武林正道的臉!”宮北路更加張口便罵:“他奶奶的,你快給我把這小姑娘送回去!要不,可就不要怪老子不給楊劍聲大哥面子,立馬拆了你這兔崽子!”
楊虹的面子萬分地掛不住了,辯道:“對付個流氓還講什麼道義?關伯伯你們到底還救不救?只會對我發火,那你們有什麼辦法?”
蘇無咎就想一巴掌打過去,唐北卻突然攔住:“別!楊兄弟說的也對,此刻救關爺最要緊。也許一眨眼的工夫都可能有劇變,把人送回去我們耽誤不起這時間。杜四爺這麼看中玉姑娘,留下她也好,至少可以保證他不會給我們添麻煩。將來救下關爺,我們再想法兒賠罪。”此刻唐北已成了無形的領導者,他的話大家也聽得進去。只有宮北路還在嘟囔,而宋玉山看楊虹時已明顯露出厭惡。
唐北又道:“車下的兄弟,麻煩你回去給四爺帶個信,就說得罪之處還請他看在玉姑娘安危的份兒上,暫時別追究。”
此言一出,大家都嚇了一跳。宋玉山一支袖箭飛下車底,一個人悶哼一聲跌了下來,身上無數擦傷。那人生得黑黑瘦瘦,正是李俊。小玉驚呼:“你怎麼來的?”李俊苦笑道:“是我不自量力,想尋個機會救出玉姑娘。”
這李俊是窮苦人出身,好多名菜都沒見過。今晚玉姑娘沒有半點架子,和他談了半夜的廚藝,聽得他當真如飲瓊漿,連自己犯了事都忘了。只是天色實在太晚,只能先回去,但他心中戀戀不捨,在窗外徘徊許久,結果就看到了楊虹穿窗而入捉了玉姑娘。他存了報恩之心,當下藏在馬車底下,準備伺機營救。但他不會武功,車底又沒有夾層,只能靠手腳撐住,又不時被地上的沙石擦傷,能躲這半夜早已筋疲力盡。此刻聽他們不肯放了玉姑娘,不由呼吸重了點。唐北精明,終於被他發現了。
小玉搖搖頭:“他們都是高手,你哪裡打得過?”李俊道:“我會誓死保護姑娘。就是要死,也一定死在姑娘前面!”玉寧寧感動道:“謝謝。”看的這裡,唐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酸意。從一看見玉寧寧,他心裡就怪怪的。
杜四那樣難看也罷了,此刻她居然又對這黑瘦小子假以辭色!他重重咳了一聲,道:“李爺,你現在留在這兒什麼用也沒有。不如去給四爺報個信,讓他到時接應我們一下。在下保證不傷玉姑娘分毫。”李俊想了想,終於點頭。唐北又道:“玉姑娘,你有沒有什麼信物……”他的話又頓住。那小玉本是準備睡覺的,釵環盡去,連鞋子都沒穿,能有什麼信物?小玉聽他這樣說,立刻脫下自己的外衣交給李俊。她只穿了件貼身小衣,卻一副凜然的樣子。李俊下死勁地看了唐北一眼,回頭走了。
衆人不敢停留,一路上小心謹慎了很多,盡抄小路走。可走出沒多遠大家就叫了聲苦——原來通揚州鹽城的大小要道全部設滿了關卡,連這山嶺小路也沒放過。遠遠的,就見一隊兵馬把守在寬闊的道口。
他們停下來互看一眼。唐北道:“沒時間了,先混混看。”然後他鑽進車內,一隻手罩在玉寧寧背心的死穴上:“玉姑娘是聰明人,該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不用在下多說了吧?”玉寧寧十分冷靜,點了點頭。唐北碰到她的背心,雖說隔着內衣,手也有點顫抖。玉寧寧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彷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唐北一時倒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了。
這時到了城門,唐北聽得外面唐渡阡的聲音:“軍爺,我們是路過的商人……”誰知守門的一個兵丁道:“知道知道,幾位客人這邊走。”一邊揮手止住排在他們前面的人,讓他們先過。
唐北大感驚異,外面的人更是摸不着頭腦。只聽玉寧寧冷笑道:“這車是大哥的,車頭有海龍標記。你們駕着它走遍南四省都不會有人查。”
原來,楊虹隨手盜走的馬車竟是孫陸停在杜四家門口的。孫陸以前做的生意多有些不能讓人看的貨,所以早已將大小關節打通。最近雖已不再幹那些勾當,但守兵給海龍車放行早變成習慣。所以讓他們無意中佔了這樣一個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