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找了一套僕婦的衣服給蘇放穿,他們兩個並排潛到關裁縫的屋子旁,年輕人低聲說:“屋子內外有很多暗哨埋伏!裡面埋伏的人叫銀槍鄭德,他們商量的是等有人來救就長嘯爲號,然後一起衝進去抓人。姐姐,你看我們有機會嗎?”蘇放道:“機會太大了,你看着,我們就喊着他名字走進去!”
兩個人就風風火火地衝上去,一邊喊:“鄭大俠!鄭德!”外面埋伏的人見是兩個下人雖有點猶豫,但也立刻全神戒備,只等鄭德的暗號就現身。可一眨眼那個年紀小的就衝出來:“快進來啊!鄭大俠出事了!”
薛成賈率衆搶進來。一進門就看見地上一攤血跡。鄭德一膝跪在血跡裡,低着頭捧着胸口,另一隻手指着窗外:“他從窗子跑了,快追!”
薛成賈叫一聲從窗戶跳出去,衆人立刻跟上,沒追多遠就看見遠遠一個人影正拼命地往前跑。薛成賈斷喝:“站住!”那人跑得更快了。陶明一揚手,三把亮晶晶的飛刀呼嘯而去。結果遠處的人應手而倒,一把也沒躲開。
走近一看此人卻是鄭德,他左腿、左手、肩頭各插一把飛刀,好在陶明沒往要害上招呼,大驚:“鄭德在這兒,那剛纔那個……”等他們再回去,那個“鄭德”當然已經不見了。
薛成賈大怒一把抓起鄭德:“你剛纔跑什麼!”鄭德道:“蘇放說她在整個蘇家都埋了炸藥,藥引都點燃了,快跑啊!”一衆人頓時譁然。
薛成賈罵:“她哪有時間埋炸藥?”鄭德叫:“真的,我聽到聲音……啊,你聽你聽還響呢……快讓我跑啊!”
大家凝神一聽,果然有很小的噝噝聲傳來,人們頓時慌了,你爭我奪地就要往外跑。薛成賈大喝:“是這個東西!不是火藥。”衆人看時卻是一個很小的陶土蟈蟈正掛在窗子上,裡面中空,空氣對流就發出“噝噝”聲,其實也不太像點藥捻的聲音。
衆人驚怒交加,罵聲一片,薛成賈伸手攔住,他蹲下來摸着地上的血跡道:“這是真的血啊……就算蘇放能跑,另一個也死定了……”
蘇放此刻心情好得難以形容,她環住身邊人的脖子:“你剛纔裝得真像!”她學剛纔的聲音,“他從窗子跑了,快追!哈哈,那些傢伙就躥出去了。雲帆雲帆,你還有這本事啊!”她又道,“孟飛還說有事的時候你沒用,其實你是有事沒事都有用,哈哈!”
趙雲帆勉強笑一下:“我們快走……我知道一條小路,能送你出樹林!”可惜蘇放看不見,要不然她一定發現雲帆的臉色那樣蒼白。
她只是覺得興奮極了,一下跳到趙雲帆背上:“你現在有個瞎老婆了,快點揹着你的瞎老太婆吧!”趙雲帆臉上驟然現出極痛苦的表情。他身體一緊:“放!快下來。”然後他強作輕鬆,“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回家可得少吃點了,不然我不要娶你這個胖老婆。”
蘇放笑着溜下來:“你不是一直嫌我瘦嗎……”說完她又把自己重量都吊在趙雲帆手臂上,讓他拖着走,“我讓你甩也甩不掉!”
趙雲帆咬着牙往前走:“你小心點兒腳底下。”蘇放又把頭靠向他胸前:“咦!你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厲害?”趙雲帆假意大聲道:“想你了唄!不行嗎?”蘇放笑了,直起身子讓他扶着走:“我們先出去找我兄弟,然後打他個噼裡啪啦!我現在可全靠你扶了。”趙雲帆臉色更白,道:“嗯,我一定送你出樹林!”
他腳步不穩,時常打個踉蹌,連帶看不見東西的蘇放也和他一起踉蹌。蘇放問:“雲帆,林子裡很黑是不是?不如我們歇歇再走吧。”趙雲帆看着當空皓月,道:“是,今晚沒有月亮,我也看不清路……不過我們要快點走,有人追上來就麻煩了。”
這時一人冷笑:“蘇放,這個就是趙雲帆嗎?這麼多條路你們偏偏撞上我守的路,看來你的運氣真不怎麼樣!”蘇放面色一變:“是錢無用!雲帆你先讓讓……”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錢毋庸,我看你鬼鬼祟祟往前走,所以就一直跟着你,還真讓我碰上了,你的運氣也不怎麼樣嘛。”
蘇放驚喜道:“是蕭前輩嗎?”蕭千江道:“是我,蘇姑娘你們先走吧,我替你擋一下這王八!”
錢無用已經叫起來:“蕭千江,你敢吃裡爬外?”蕭千江道:“薛成賈和你到底怎麼串通的?這條小路只有薛家人知道對不對?”蕭千江是榜上高手僅次於他的,錢無用並無十分把握,於是勸道:“你難道忘記了這丫頭和一笑魔君是一夥的?怎麼敵友不分?”蕭千江冷笑:“昨天在蘇放住處搜出餘國治,她連這人都沒殺怎麼會是歹人?你們爲寶藏那副嘴臉我看夠了,所謂俠義我也看夠了,蘇放就是練了一笑魔君的武功也比你這王八正派!”
蘇放大聲道:“蕭千江,謝了!”蕭千江道:“謝什麼,老夫早說過我做事從不昧心,跟你這臭丫頭沒相干!”蘇放笑道:“不!我是謝你讓我看到人間尚有英雄在!前輩啊,現在交你這朋友還遲不遲?”蕭千江語塞,他內心十分感動。蘇放這一句話已經讓他願意赴湯蹈火。他故意板着臉:“你不嫌我笨了?”蘇放笑了,人要質氣起來還挺好玩的。
蕭千江眼睛溜向趙雲帆,驚道:“你……”趙雲帆衝他緩緩搖頭,蕭千江把話咽回去,焦慮地看着他。
蘇放道:“對啊,這個就是趙雲帆,我眼光如何?”蕭千江憐憫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你們快走吧……”
趙雲帆拉着蘇放就跑,兩人一口氣奔出很遠,他氣息越來越急促。
蘇放道:“沒事了,蕭千江擋那王八一個時辰總沒問題,你累了就別跑那麼快,等明早我就不怕他了。”趙雲帆遲疑一下,道:“好,前面沒多遠就是官道,我們休息一下吧。”
他們摸索着坐下,蘇放靠着他肩膀:“雲帆,我覺得眼前的霧氣有點變薄了,也許不用到明早就好了。”她眼睛的顏色比剛吃解藥時深了一些。趙雲帆輕輕道:“那就好。”
蘇放道:“雲帆,我覺得自己武功大進,等眼睛好了我想和錢無用比試一下,不見得會輸,當然也不急在一時。讓蕭千江在旁邊看着,萬一我不行就兩個打一個。”趙雲帆道:“好啊,再不行就十個打一個,反正打死他爲止。”
蘇放笑了:“你這傢伙,好的不學學壞的。雲帆,你躲在薛家多久了?”趙雲帆覺得自己的身子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他輕笑:“比你早到七八天……你叼着煙鍋的樣子真笑死人……你一來我就認出你了。”蘇放笑起來:“你當然能認出我啦。”她覺得趙雲帆的肩膀好像在往下溜,讓她靠得不舒服,於是就拉了他手臂一下。
趙雲帆頭有些暈,這一拉讓他振作了一點。他提起精神道:“放,你聽着,我探聽到一件大事,一笑魔君很可能沒有死。”蘇放神色凝重:“冷雪城也這麼說,恐怕是真的了,你有證據嗎?”
趙雲帆道:“幕後的人擺明了想讓這些武林人自相殘殺……死多少個他都不心疼。誰和武林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啊?”蘇放道:“對啊,只有一笑魔君有理由這麼做!”
趙雲帆深吸一口氣,接着道:“還有,前面死的那六個人都是圍剿過一笑魔君的。雄獅鏢局的周老鏢頭是給嚇死的,他……他該是看到了一笑魔君……”他吸一口氣又道,“柳隨風我見過了,他的武功很詭異,大風幫幫主一直沒有人知道是誰……很可能就是這個死了又活的人。薛成賈一定不知道一笑魔君的事,他可以利用,我……我就是不明白一笑魔君爲什麼找上你……”蘇放道:“管他是誰,我都不會輕易放過,惹我就要付出代價!”趙雲帆道:“放!那你要小心了……前面沒多遠就出林子……我大概沒法送你出去了……”他氣息漸弱,身子直接軟下去。
蘇放失了依靠,身子傾了一下,回手抓住他肩頭:“雲帆!你怎麼了……你、你什麼意思……”她急急地搭他的脈搏——趙雲帆脈象一片混亂,那是氣竭之象,表明這個人馬上就會斷氣。她叫道:“你、怎麼了?”
趙雲帆艱難地笑了笑,答不出話來。蘇放突然恐懼得全身發抖,她下意識抓起趙雲帆,緊緊抱住,碰到脊背雲帆就呻吟了一聲。蘇放伸手去摸——他背上乍摸上去一點異狀也沒有,可仔細檢察就發覺他背上的經絡全部支離破碎,碎掉的卻只是經絡下面靠近骨骼的一半,靠近表皮的一半仍舊完好,必是受了什麼霸道陰毒的掌力!
她大驚,叫着:“雲帆,你怎麼受了這樣重的傷?”她把內力輸進去,可一碰到背上就不能通過,便連聲音都是顫抖的:“怎麼辦?怎麼辦……對了,藥、我有藥。”她抽出腰帶,“雲帆,你醒醒!說話啊,別嚇我!”趙雲帆艱難地伸手拉住她:“我在這……”蘇放把腰帶塞到他手裡:“你看到那些珠子了嗎?有三個是銀白色的,都拉下來。”
雲帆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覺得那麼累,真想就這樣睡過去。他迷離地問:“好好的……拉它幹什麼……”蘇放聲音裡帶着哭音了:“你快拉啊,我看不見哪個是白色的。”雲帆掙扎着起來,道:“別哭!銀白色的。喏,給、給你。”她腰帶上鑲了幾百個小珠子,但好在這種顏色的只有三顆,雲帆一會兒就都找到了。
蘇放摸索着把三個珠子都塞到他嘴裡:“來,吞下去。”那珠子入口即溶,趙雲帆也不必吞了。他只覺得身體和頭像分了家似的一點感覺也沒有,精神卻振作了一些,不由問:“這是什麼?”
蘇放道:“這是銀硝蠶的繭,吃了就算是沒氣的人也可以拖三個時辰。雲帆,我們去找大夫。我們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救你的!”趙雲帆不知道銀硝蠶是何物,繭竟然小如米粒,那蠶豈不是要小得像個跳蚤?
不過這東西當真有用,趙雲帆一下間感到氣息順暢起來,精神也恢復了幾許。他問:“這個能治好我的傷?”蘇放搖頭:“這東西在身體裡會變成銀絲,把斷了的氣接起來。氣不斷人頭斷了也不會死。但它卻不能接實質的經絡,可它能給我們時間!有三個時辰我們就可以找大夫救你了。你自己的意志很重要,記着一定要讓自己保持清醒!雲帆,你給我點時間!來,我們走吧!”
她說着伸臂把雲帆抱起來,摸索着往林子外面走。蘇放眼睛看不見,感覺卻很敏銳,腳下勾到藤她就立刻跳起來,身邊碰到樹也立刻閃開,雖然磕磕絆絆,但走得竟然不比常人慢。趙雲帆苦笑,三個時辰他們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山西,這小地方還能找到什麼高明的大夫,但蘇放就是死不回頭的性格,勸她也沒有用。
蘇放不停和他說話:“雲帆,別睡!你和我說話,千萬別睡!你說……說說我穿雲飛揚的衣服好不好看。”趙雲帆低聲:“……好看。”
蘇放:“家裡河水該解凍了,你不是愛吃黃魚嗎?回家釣魚去。”雲帆:“嗯……”蘇放:“我衣服都破了,你做一件新的給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