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香味靡靡,淡淡的飄進仙牢裡,越來越多的花瓣落下來,不一會兒已經落了挽姜一身。
血早已經止住,在空曠的地上凝固成一汪冰冷的存在,痛,哪裡都痛,五臟六腑都在抽搐着發痛,痛得她,心一寸寸的失了溫度,一點點的化作齏粉...
“時至今日,你可有半點悔恨過?”突如其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仙牢裡響起,帶着冰冷麻木的語調,挽姜眼眸微微一動,卻是沒有動作。
窸窣的腳步聲慢慢靠近,身穿粉衣的女子蹲下身看着挽姜,身上帶着桃花的清雅香氣:“挽姜,這就是你的報應,是你害死祈回的報應。”
挽姜不說話,神色一片絕望的木然,靜靜的趴在那裡,沒了半點生氣。
女子擡手扣起挽姜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視線卻在看到她額間那朵泛着紅光詭異閃爍的鬱冬花時微微怔住,指甲尖利戳破肌膚,力道狠勁:“怎麼不說話?被自己相信依賴的師傅砍掉雙腳,滋味肯定不好受吧,也是,你怎麼可能受得了這種苦,你不過是沒了雙腳就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可有想過爲你丟了性命的祈回該是多麼的無辜?他在臨死的時候,又是多麼的痛苦!”
“二哥不是我殺的...”挽姜痛苦的閉上眼睛,聲音嘶啞的宛如沙礫磨過,不去看女子眼裡悽悽的悲色。
“可他因你而死。”女子大力的甩開挽姜,猛的站起身走到挽姜血衣浸溼蜿蜒一地的腿邊,提起腳狠狠的踩了下去。
“啊!”挽姜痛吟出聲,身體一陣可怕的痙攣,被砍去雙腳的地方再次開始不住的往外流血,臉色白的可怖,映着森森淌過的血淚,淒厲似鬼。
桃花紛紛落下,掉落在一地的血泊裡,難以忍受的巨大痛楚似要將她吞噬乾淨,挽姜終是扛不住痛的昏死過去,手指緊緊的絞着髒污不堪的衣服,青絲枯散一地。
這邊仙界凌霄宮,堇宋怒意遏制不住的上漲,他繃緊身子臉色難看的看着天帝,聲音冰冷:“父君,小五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清楚,她那般乖巧善良的性子,怎麼可能是害死二哥的兇手,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天帝震怒,拍桌吼道:“住口!朕說過這件事不準再提,挽姜的事情你不準插手,給朕回廣懋宮好好待着,少在這裡給朕添亂。”
看着一臉不甘怒氣的小兒子,天帝心裡一陣說不出的倦意,如今仙界正是多事之秋,各方都在蠢蠢欲動,西海的事情還沒有平復,還要小心堤防着魔界,更是因爲挽姜的事情如今仙界的人紛紛上奏要他儘快嚴懲,這個時候堇宋竟然還跑來替挽姜求情,無疑是給他添亂找麻煩。
“可是小五她...”
堇宋的話還沒有說完,殿外匆匆跑進來一名仙兵,那模樣彷彿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陛...陛下,大事不好了,五...罪犯挽姜不見了。”
“你說什麼?”天帝和堇宋同時驚的躍起,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仙兵。
仙兵腦門上淌下豆大的汗珠,嚇得戰戰兢兢的交代了他今日在仙牢裡看見的事情。
挽姜竟然在重兵看守的仙牢被人不知不覺的劫走了!
“是何人所爲?”天帝沉聲問道,語氣有些怒意,心裡卻想着會不會是魔界中人將挽姜劫走了。
仙兵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吞了口唾沫小聲說道:“屬下不知,只猜測應是一個桃花精所爲。”仙兵說完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眼天帝,遂又快速的低下頭去,他不敢告訴天帝,他今日到了仙牢裡面時,見到的那個場景是多麼的驚心與可怕,那孤零零遺落在那裡的那雙...還有幾乎淌滿整個仙牢的血...
桃花精??天帝不由得皺眉,六界裡桃花修煉成精的妖多的數不過來,更是想不明白挽姜是怎麼和桃花精扯上聯繫的。
堇宋在一邊面色蒼白的聽着,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只是快的令他抓不住,索性低着頭苦思冥想着,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陛下。”殿門外再次走進來一名仙兵,卻是手裡捧着一個方方正正的精緻小盒子,仙兵低着頭走到天帝面前,將那個小盒子呈上:“陛下,這是帝君讓屬下交給陛下的東西。”
“帝君呢?”天帝接過盒子,皺眉問道。
那名仙兵頷首回答:“帝君面色很是憔悴恍惚,約莫是累着了,現在已是回到了寢殿裡休息,還下令三日內不得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天帝聞言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神情淡淡地點點頭揭過不提,轉而望着自己手裡的盒子,眸子微微眯起,大手快速的打開盒子,卻是在看清盒內的東西時眼神一縮,站在那裡半天沒了動靜。
“該死!那桃花精是雨秋暝!”猛然記起的堇宋跳腳怒聲啐道,轉臉看向天帝:“父君,小五有危...”
“陌上鈴!”堇宋倉惶的跌退一步,身子撞上身後沉實堅硬的案桌也絲毫不覺得疼痛,只是面色慘白的看着盒子裡的物件,一陣劇烈兇猛的痛意迅速竄上四肢百骸,渾身都在抑制不住的發抖。
他沒有看錯,那是系在小五腳踝上的陌上鈴,那兩條紅繩完好無損的擺在一起,上面的鈴鐺也是精緻可愛無比,可是那絲絲的血跡,亦是爬滿了圓白的鈴鐺,顯得突兀又刺眼。
紅繩還是好端端的,鈴鐺也是安然無恙的系在上面,可是現在卻出現在這裡,他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要殺了他!”堇宋眼中溢出淚和滔天的痛,雙手狠狠的握緊,轉身朝着帝無湮暫居的宮殿急衝過去,墨發在身後狂怒的張揚,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站住!”天帝一道靈力打過去,堇宋瞬間半分動彈不得的立在原地,只是那起伏不定的胸口,昭顯他此刻難以平復的悲愴心情。
他是萬萬沒想到,小五一直以來敬重愛戴的師傅,竟然會如此狠心無情,竟然爲了拿下陌上鈴直接殘忍的砍去了小五的雙腳,他簡直不敢想象,當時小五心裡是有多麼的絕望和恐懼,他的妹妹,是他沒有照顧好她。
天帝穩步走到堇宋面前,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想幹什麼!是朕讓無湮去拿陌上鈴的,你是不是也要殺了朕?”他是沒料到帝無湮竟然會直接砍去挽姜的雙腳拿走陌上鈴,不過不管過程如何,陌上鈴現在留在仙界的確是一件好事,終歸沒有落到魔界手中。
只要陌上鈴一日還在仙界,魔界就沒辦法找到渡魂簫,六界也不會因此而災禍四起。
堇宋眸子裡溢出痛苦,看着天帝悽惶的搖頭:“兒臣怎麼可能想要殺父君,只是帝無湮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小五,那是他徒兒啊,他怎麼能夠下得去手!”
“朕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仙界以後沒有五公主挽姜這個人,她已經從仙籍仙譜上除名,原本只消剔除她的仙身打入凡世即可安仙界太平,只是沒想到會突然被人劫走,你給朕記住,她永生永世不得再次爲仙,從今以後不是仙界的人,也不再是你的妹妹,你現在是要爲了一個罪孽深重的人要去殺了八荒之主?朕決不會允許。”
堇宋睚眥欲裂,雙眸充血:“小五永遠是我的妹妹,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父君不認她,那便連我也不認好了,否則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定要親手手刃了帝無湮!”
“放肆!”天帝一掌揮過去,堇宋一口血噴出來,心裡徹底涼了下去。
“你以爲朕不敢?”天帝氣的不輕,臉色陰沉的看着堇宋。
堇宋吐出口中的血沫,苦笑:“怎麼會,父君你連小五都能捨棄,對於我這個向來不怎麼關心的兒子,又哪裡會不敢。”
天帝閉了閉眼,決心不去理會他,朝着一邊戰戰兢兢候着的仙兵吩咐道:“將四皇子帶回去嚴加看守,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能放他出來,你們若是看不住他,仙界也不會再留着你們。”
“是,屬下遵旨。”一羣仙兵心下驚惶的上前扶起動彈不得的堇宋就要走,堇宋頹敗的垂下頭,眼底的悲苦和後悔那般分明:“我真是後悔,以前十萬年的時間只顧着遊山玩水,沒有好好的陪着小五。”以至於事到如今,他這個做哥哥的已經再也沒有機會去照顧自己的妹妹了,哪怕是見上一面,都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夢。
是啊,這是一個夢,一個可怕的噩夢,一個他連回憶都覺得充滿疼痛和血腥的噩夢,一個讓他,餘生永遠無法饒恕自己的噩夢。
天帝轉身,走回案桌坐下,伺候在旁的仙侍靜默的站着,良久,只聽見天帝悠悠的一聲嘆息,提筆欲重新批改奏本,只是那筆尖遲遲沒有落下,一滴濃重的硃砂滴落在白淨的奏本上,顯眼刺目。
皺眉扔下筆,天帝揉着額間聲音疲倦的開口道:“吩咐下去,叫折瀾星君和司戰仙君率領三千仙兵即刻候命南天門,把文書仙君和拂霑他們給朕叫過來,朕有事找他們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