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無湮按住怒意翻騰的胸口,看着那帶着笑意的一張臉,遍體只覺寒涼。這個女人的心思歹毒如此,竟已悄悄地做了這樣不恥之事,而他作爲八荒的主人,仙界的帝君,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卻是毫無還手之力,只有滿滿的無力感,身心俱疲。
他苦笑着看着陌容容,眼睛墨黑濃濃,似暴風驟雨的黑夜,看不見一絲的光亮。
他轉過身,大步往來時的路走去,他緊緊握着手裡的軒轅劍,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想要手刃眼前這個女人。清俊飄逸的仙姿那麼耀眼,與他身上發出的濃郁冷氣一樣令人望而退步,鸞鳥族的人都不敢攔着她,戰戰兢兢的看着他走遠。
良久,陌容容才慢悠悠的看向遠處湛藍的天空,眼裡都是諷刺和恨意,她喃喃的說道:“每個人都要揹負着愧疚和仇恨活着,誰都沒有例外,誰也不能逃脫。哈哈哈,真好,真是好。”
“皇,您的傷…”底下的人有些遲疑的看着陌容容脖子上的傷口,小聲的提醒道。
陌容容隨意的擺擺手,心中冷笑不止,這點傷算什麼,挽姜的一雙腳都沒了,她只是流了點血,根本不算什麼。
“去,把本皇的湯端過來。”陌容容吩咐道,手撫上自己的脖子,笑的意味不明的走進了宮殿。
六界啊,還是趕緊亂起來吧,這三百年來,實在是太安靜了。
這一邊,帝無湮踉蹌的衝進堇宋的廣懋宮,將正坐在蒼藤花下看書的堇宋嚇了一跳,他跳了起來看着帝無湮,說道:“無湮,出什麼事了?”
帝無湮臉色蒼白的走進殿中,然後用力的關上殿門,自始自終,沒有看一眼堇宋。
堇宋訝異震驚的看着緊緊關上的殿門,好半天沒有回過神。猛的一個激靈,堇宋拔腿就往自己的宮裡跑,可是他還是晚了一步,剛一靠近殿門口,他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來,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
“殿下!”站在廣懋宮門口的仙侍們紛紛嚇的不輕,忙跑過來要去扶堇宋,堇宋揮開他們,自己一個利落的翻身而起,仙袍輕舞,塵埃離落。
他靜靜的望着緊閉的宮殿,桃花眼裡一片凝重,眉眼間有着化不開的疑雲。
“冥王可還在仙界?”他轉身看着一名仙侍,開口問道。
那名仙侍想了想,說道:“回殿下,冥王大人去了崑崙丘。”
“阿宋,怎麼了?”這時,拂霑走進來,笑着問道。
“你怎麼來了?”堇宋挑眉看着他,笑着回道。
拂霑看了眼廣懋宮緊緊關上的殿門,薄脣微不可見的揚了揚:“我方纔看見帝君急匆匆的過來了,過來看看是怎麼了。”
“帝君有些不大對勁,本殿下現在連自己的宮殿都進不去了。”堇宋攤攤手,無可奈何的笑道。
“帝君看來是去了魔界。”過了半天,拂霑才悠悠的說,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堇宋皺眉,是他去找的帝無湮,也知道他和魔界那個魔後的關係匪淺,但他真的沒想到,帝無湮去了趟魔界後回來,便是將自己關了起來。
“拂霑,現在要怎麼辦?”堇宋嘆口氣,有些求救的看向拂霑。
天穹有大朵的雲飄過,蒼藤花簌簌的滾落一地,顏色如新,只是盛顏不再。
拂霑藍袍隨風而動,默了半晌,他擡起頭看着堇宋,眼神中有憐憫,有悲慼:“阿宋,這件事讓帝君自己解決吧,有些事,他或許忘了,又或許記起來了,無論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堇宋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拂霑這番話似乎有些意有所指,他心裡有些奇怪,覺得是自己太過多疑了,索性甩了甩腦袋將之拋之腦後。
跟着拂霑剛走到廣懋宮外,凌霄宮那邊便傳來了天帝的指令,命堇宋拂霑以及帝無湮立馬前去凌霄宮。
兩個人看了看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殿門,相視一笑,笑容甚是無奈,拂霑拍了拍堇宋的肩膀,道:“走吧,我們先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到了凌霄宮,兩個人適才發現仙界的人竟都來的差不多了,齊集一堂,個個面色整肅,見到堇宋進來,天帝皺了皺眉,有些不快:“無湮呢,聽說他在你那裡,怎麼沒有來?”
堇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身旁的拂霑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站出來說道:“陛下,帝君在閉關。”
“無湮閉關了?怎麼這麼突然,罷了,先不說他,今日叫諸位來這裡,是有件事要商量一下。”天帝將手中的信展開,聲音有些沉重的說道:“邪塵在崑崙丘傳來急報,說是可能找到了懷衣,不過…”
“不過什麼?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堇宋忙問道。
衆人都是一臉緊張的看着天帝,臉上既是激動又是不安,找了三百年,終於有消息了,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天帝這樣一說,衆人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堇宋說的那樣。
“不過,邪塵說,必須要神界的玉方上神來,才能救出懷衣。”天帝終於說出後面的話,衆人心中鬆口氣,神情也沒有方纔那麼焦灼了。
“等等。”折瀾站起身,神情凝重:“陛下,你方纔說是救?懷衣他…”
天帝點頭:“對,邪塵說,懷衣和那個魔女有可能在崑崙丘下面。”
衆人譁然,坐在椅子上的文書仙君咳嗽了好一陣,脣色蒼白,有些吃力的說道:“之前我們在崑崙丘找人時,也想過有可能在崑崙丘下面,可是並沒有發現任何蹤跡啊,冥王是怎麼發現的?”
“我們當初沒找到是因爲我們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天帝站起來,走到窗邊站着,目光有些滄桑:“崑崙丘在上古時期,是神界用來關押那些十惡不赦的兇獸的地方,那裡面有着世間變化莫測的奇陣八卦,而懷衣,正是陷在那些陣法之中了。”
“崑崙丘的陣不是早已經毀了嗎?自從最後一個古神羽化後…”拂霑吃驚的說道。
“不錯,最後一個古神的羽化使崑崙丘的陣法自行消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邪塵的信中說,崑崙丘的地底仍然有上古陣法的存在。”天帝那張略帶蒼老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疑惑閃過,轉眼間消失。
“朕已經派千音鳥傳信給玉方上神,相信不出幾日,上神便會來仙界,這幾日你們好好準備,上古陣法的威力或許已經大不如前,但是仍然不容小覷。”
“玉方上神並不是古神,上神真的能解開陣法嗎?”司戰仙君猶疑半晌道。
“總要試一試的,不行再另想辦法。”天帝沉聲說道。
等衆人出了凌霄宮時,外面已經是霞飛漫天即將墨洗蒼穹,拂霑正低着頭思忖事情,腳步慢吞吞的往自己的寢殿走去,仙家慢慢的散去,四周越來越安靜,只餘不遠處的仙鶴不時的鳴叫幾聲,仙雲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粉色,隨着輕微的滾動而流光溢彩。
走到殿門口,拂霑原本悠悠盪盪的步子慢慢的停住了,看着眼前美輪美奐的殿門,拂霑沉默了許久,最終,那隻邁出去的腳還是收了回去,他轉過身,遙遙的望向蒼雲,負手而立,眼神沉寂深邃,有着浮滅不定的光芒。
“拂霑…”
身後傳來女子幽幽的聲音,帶着絲絲縷縷的哀怨和悽切。
拂霑沒有回頭,他依舊是望着數不盡的蒼雲和靈霧,良久,才說了一句:“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衡宛扶着殿門站着,那樣迷濛的夕陽裡,有着淡淡的哀愁籠罩在她的眉眼間,那雙清澈的眼裡,彷彿隨時會落下晶瑩的淚珠,那樣泫然欲泣的樣子,我見猶憐。
“我們要一直這樣嗎?拂霑,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回到我身邊。”衡宛一邊哭一邊扶着殿門緩緩的蹲下去,餘輝落在她身上,也暖不了她半分。
“衡宛,不要鬧了。”拂霑有些無奈的嘆息。
“是我在鬧嗎?明明是你心裡一直放不下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在怪我,可是我有什麼錯,我做到一切都是爲了你。”
有些歇斯底里的聲音,在寂靜的夕色下,徒添清冷的愁苦。
拂霑終於轉過身,他面上有無奈,亦有深深的疲倦:“衡宛,我們不要再吵了,好不好?等過幾天,我帶你回塗夷山。”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衡宛突然瘋了一樣從地上站起來,朝着拂霑快步的跑去,伸手抓住拂霑的衣袖,滿臉的難過。
“我不要回塗夷山,那裡好孤獨,好冷清。你永遠都只待在自己的房間,你何曾關心過我?拂霑,你到底爲什麼要娶我,你既然那麼喜歡挽姜,爲什麼當初要悔婚!”
拂霑不語,他靜靜的看着雙目紅腫滿臉哀怨的衡宛,眼底有着蒼涼的悲慼,亦有着深深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