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合起摺扇,笑眯眯的看着那名侍女,那名侍女驚惶的擡起頭,撞進文書笑眯眯的眼裡,那雙眼裡全然沒有笑意,只有淡淡的警告和疏離。
侍女嚇得臉色蒼白,她快速的看了一眼挽姜,提起裙襬便朝挽姜跪了下去,一邊口中驚慌失措的喊道:“上神恕罪,妾身有眼無珠,妾身知錯,還請上神大人大量莫要與妾身計較。”
挽姜擺擺手,笑呵呵道:“無妨無妨,你不必自責,本神似乎與那仙界五公主長得頗爲相像,已有許多人將本神誤認作五公主,你且起來,這不怪你。”
那名侍女驚疑不定的看着挽姜,猶豫了半天才慢慢起身,退開身讓幾人進入龍宮。
她跟在後面,目光總是往挽姜身上撇,那眼神中包含太多的不可置信和猜疑。
她不可能將挽姜認錯,當年龍後生辰時這位五公主來過龍宮,她曾經見過她一次,又是那樣的美人,她絕不會認錯。
連額間的鬱冬花都是一模一樣,怎會不是五公主。
她看着文書仙君幾個人,實在不理解這些人怎麼了。
龍宮的人看到仙界來人,紛紛讓出一條道出來,侍女將幾人引到緊挨着主座的位置那裡,然後無聲無息的退下了。
他們此番前來,一是爲了參加老龍王的喪禮,二是爲了恭喜章驊登位。
本來只有文書和折瀾陪着堇宋前來,挽姜恰好閒來無事,便也想來看一看。
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龍宮,挽姜忽地湊過頭對着沉默喝酒的堇宋說道:“四殿下,那是什麼?”
她第一次到龍宮,見到許多奇怪有趣的東西,覺得很是新奇,要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現下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堇宋的手一滯,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而後愈發沉默了。
挽姜等了一會,見堇宋只是望着她不說話,不由得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訕笑道:“讓四殿下見笑了,本神...本神對龍宮不熟悉,這些東西也都是見所未見,所...”
“那是天鏡葉。”堇宋撇開臉,語氣淡淡的回道,握着酒杯的手,握的越來越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哦。”挽姜點頭,察覺到堇宋此刻並不是很想理會她,悻悻的轉過身,端起酒也喝了一口。
坐了一會兒,她實在坐不住了,目光一直被那天鏡葉吸引。
她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她,索性提起裙襬偷偷摸摸的跑到天鏡葉那邊,天鏡草擺放在大殿的角落裡,很是隱秘。
身後的觥籌交錯的喧鬧聲,眼前是那搖擺扭動的天鏡葉,挽姜好奇的湊過腦袋去看,葉子很寬大,像一堵門一樣,高度也仿若男子的身材。
此刻她湊過臉去,不期然在那光潔的葉子上看到自己,她愣了一愣,發覺這葉子跟一面菱鏡一般,竟是可以照出人像的,然後她伸手戳了戳寬大的葉面。
豈料那葉子忽地抖動起來,映照在葉面上的那個自己突然哈哈大笑,身體左扭右扭起來,像是在跳舞。
挽姜登時瞪圓了眼睛。
她又戳了戳葉子,只見葉子上的自己忽地衝自己扮鬼臉,笑的眉眼彎彎。
她嚇得後退半步,緊張兮兮的盯着葉子。
僵了半天,她忍不住繼續伸手戳了戳葉子。
葉子上的自己忽地鼻子一皺,滿臉的不開心,抱着胳膊氣哼哼的轉過臉不理自己了。
挽姜傻眼。
隨即哈哈大笑。
文書仙君聽到笑聲回頭一看,見挽姜一個人自娛自樂玩的不亦樂乎,也笑了,對着堇宋說道:“挽姜這丫頭似乎很喜歡這天鏡葉啊,上回來南海也是和天鏡葉玩了大半天,不若咱們找章驊要一株回去吧,哈哈哈。”
堇宋沒有笑,手裡的酒杯似乎要被他捏碎。
眼角泛紅,他目光平靜的直視前方,喉嚨發苦,“那是小五喜歡的小玩意,千代上神只怕是看不上。”
“這...”文書啞然的看着堇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不是小五,我的小五...”堇宋極力的忍着滿腔的痛苦,眼角越來越紅,“我的小五那麼恨我,怎麼可能對我笑,怎麼可能同我說話。”
文書嘆口氣,說道:“殿下,你何苦爲難自己,挽姜她...她忘了一切,但終歸是挽姜,是殿下你的小五。”
三百年前天帝將堇宋的記憶篡改,迫使堇宋忘記了挽姜,將衡宛當作挽姜,曾經滿心呵護的妹妹,結果被自己一次次無心傷害,文書知道堇宋心裡不好受,整個人也沒有往昔的風采,看上去消沉了許多。
折瀾這時突然插了一句,他看着龍宮門口,說道:“東海龍王和北海龍王來了。”
兩人擡眸看去,隨璟與北海老龍王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隨璟擡眸,看着了仙界的人,笑着朝這邊走過來。
“本王能否與三位同坐?”隨璟指了指身旁空着的座位,有禮的說道。
“不能。”堇宋冷眼看他,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千代上神的位置,龍王還是另尋他坐吧。”
隨璟含笑的面容頓時一僵,而後他反應極快的笑了笑,說道:“既然是上神的位置,倒是隨璟魯莽了,幾位慢聊。”
他說完,轉身朝大殿的另一邊走去。
“哼。”堇宋冷着臉看着隨璟走遠,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上神人呢?”文書朝身後看去,哪裡還有挽姜的影子,不由得驚呼道。
堇宋‘騰’的從座位上起身,然後轉身朝後殿走去,“我去找她。”
挽姜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殿內實在無聊,她悄悄的從後殿跑出來透透氣。
豈料這龍宮大的像迷宮,她繞了兩圈,便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眼見自己越走越偏,原本敞亮奪目的海底越來越深黑寂靜,她知道自己迷了路,但也不着急,只是好奇的左顧右看,順手摺了一支發光的珊瑚作蠟燭用。
不過前面越來越黑,黑的像無底的深洞,珊瑚的光只能照亮她身側的範圍,她擡眸看了看黑黢黢的前方,轉過身打算離開這裡。
堂堂千代上神,竟然怕黑,想到這裡,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還好此時無人,不然多丟人。
她剛剛轉過身,便有一道刺耳淒厲的慘叫聲從那黑黢黢的地方傳出。
拿着珊瑚的手一顫,她吃驚的回過身,看着那無邊無盡的黑暗,考慮良久終是咬咬牙走了過去。
那是一座宮殿,黑漆漆的矗立在一片黑暗中,若不是走近,根本瞧不出這裡有宮殿。
她實在想不出,這座宮殿爲何如此偏僻,連一個侍女都沒有,孤零零的,透着森森死寂和陰冷。
推開門,依舊漆黑。
那淒厲的叫聲再沒有出現過,她環顧四周,憑着感覺朝一個方向走去。
繞過層層的殿門,眼前赫然出現一星半點的亮光,從一道緊閉的殿門裡傳出來,她心裡呼了一口氣,將珊瑚枝塞進懷裡,繼而推開了那道門。
夜明珠的光輝柔和的傾灑了整個房間,她一時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芒,擡眼遮了遮,耳邊聽到一道男聲,聽不出任何情緒。
“魔後?!”
章驊的眼睛朝挽姜身後看去,神色瞬間繃緊,待發現只有她一個人,他深深的皺起眉,實在不能理解龍宮怎麼讓一個魔後闖了進來。
挽姜放下手,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她眼神不解的看着他,卻依舊禮貌的笑道:“你認錯人了,本神不是什麼魔後。”
真是奇怪,自她醒來,總是有人將她認錯,先前將她認作仙界五公主,如今更是變成了什麼魔後,簡直可笑至極。
章驊因她的話愣了大半天,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的確聽聞神界一位上神自沉睡中甦醒,原來,竟是挽姜麼?
她不僅成了上神,更是連曾經的記憶都抹去了?
章驊不動神色的打量挽姜,忽地拱手朝她行禮,笑道:“上神恕罪,本王實在眼拙,竟是將上神看成了那個歹毒殘忍的魔後,還望上神不要怪罪。”
挽姜失笑,好脾氣的說道:“原來是龍王,龍王不必介懷,先前還有人將本神看成仙界五公主,看來本神這張臉與許多人相似,倒也難怪你們會認錯人。”
章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說道:“上神說的極是。只是本王不知,上神不在前殿坐着,爲何到了這裡?”
挽姜斟酌道:“實不相瞞,本神原本只想出來透透氣,誰想卻迷了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
她說着,又補充道:“本神方纔在殿外聽到有人淒厲的叫聲,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故多事的前來看看。”
章驊點點頭,揚起笑容,“讓上神受到驚擾,本王很是抱歉,上神有所不知,這個毒婦意欲謀害本王,本王今日登位,不想擾了諸位的雅興,特地來此處懲處這毒婦。”
他讓開身,挽姜適才看到原來地上還躺着一個女人。
那人滿臉是血,手腳被藤蔓繞住,渾身浮腫,根本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這是?”她眼睛抽了抽,無言以對。
章驊冷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對着挽姜說道:“這位是本王的王后,曾經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