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雲裡並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他悠然的轉過身,看着再次翻涌鬧騰的海面,眼眸裡有細如月輝的冷笑。
平生自作孽,安得享兩全。
果不其然,在海浪退下之際,出現的是一襲龍王衣袍加身的東海八公主,八公主身後跟着的是無數的東海士兵。
“母后!”堇宋看着自天邊落下的天后,也是驚了一驚。
自挽姜恢復神身以來,天后便受不了打擊深居鳳鸞宮,這些時日更是一步也沒有踏出過鳳鸞宮,可是節骨眼上,根本沒有人去通知她,她是如何到了這裡?
“天后娘娘是本王請來的。”那位東海的八公主嗓門極大,又極似男子粗獷的聲音,此刻一說出口,更是四方皆聞。
天后娘娘冷淡的眉眼看了一眼挽姜,然後點頭道:“沒錯,八公主說本宮被人矇騙,今日是讓本宮來了解真相的。”
天帝的眉頭狠狠一皺,文書和折瀾等人亦是滿頭霧水。
只見那名東海八公主忽地對雲裡微微一抱拳,爽朗的聲音響徹天際,偏生她長了一副威武不凡的面孔,看上去更加像個男人。
“本王在此謝過魔尊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謝,魔尊日後有難,東海必定幫忙。”
“不必。”他領着蘭夭夭並幾位護法慢悠悠朝前走去,聲音清淡無痕,“本尊幫你不過順便,本尊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也不喜別人欠本尊人情,就此兩清。”
那些先前來的東海之人還想攔他,被八公主帶來的士兵全部押了下去,八公主瞪向這些人,“來人,將這些狗東西給本王卸成八塊丟進海里餵魚。”
她又轉身看向天帝,“魔尊幫了本王大忙,今日本王在此,便不會叫天帝陛下對魔尊動手。”
天帝氣的面色鐵青。
無人再敢阻攔,雲裡慢悠悠的走着,不一會兒魔族的人便消失在衆人眼前。
等魔界的人走完,天帝冷着臉說道:“東海今日之舉,實在是令朕寒心。身爲仙族一員,竟與魔界暗中勾結,八公主難不成想反了?”
那東海八公主長得方臉大耳,濃眉闊鼻,若非佔了個女兒身,實難同女子相提並論。
她哈哈大笑,對天帝的話絲毫不以爲杵,說道:“本王特意請了天后娘娘來此,便是想讓大家都知道,三百年前,真相到底是什麼。本王對仙界有沒有逆反之心,等本王將事情都說清楚了,想必天帝自會明白。”
天后此刻早已等不及了,忙說道:“三百年前,龍王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東海八公主此刻突然看了一眼沉默的挽姜,而後才道:“三百年前二皇子殿下的死,不是當初的五公主所爲,而是死於隨璟的龍綬劍下。”
“你說什麼?”天后娘娘大叫起來,“是隨璟殺了我兒?”
八公主點頭,“那日的確是隨璟殺死了二殿下,而隨璟這人最是自私,當時除了五公主,又都是東海的人,所以他們爲了活命,便一齊將過錯推到了五公主身上。這些人就是當日跟着隨璟的人,娘娘若是不信,自可問他們。”
她說完,朝身後招了招手,一羣人捆着十幾個人呼啦啦的上前,而後將那些人推到了天后娘娘面前。
其中一個被捆的人嚇得不輕,忙對着天后娘娘磕頭道:“天后恕罪,小的也是被逼的,當初若不將責任推到五公主身上,被處死的就是我們,我們也是一時被鬼迷了心竅,二殿下是太子殺的,跟小的沒有關係啊,還請娘娘饒了小的。”
天后娘娘白着臉倒退數步,一旁的堇宋扶住她,俊秀的臉上也是白的嚇人。
天后心中怒極,她氣的雙淚直流,猛地大叫一聲,雙手揮出靈力打向那十幾個人,那些人慘叫連連,一點點的被挫骨揚灰。
八公主目光平靜的看着盛怒的天后,而後她又看向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的天帝,道:“還有一事。本王查出,當初本王父王之死,確然是被大公主害死的。”
仙界的人此刻都沉默了。
八公主繼續道:“其實這件事根本算不得秘密,或許諸位仙家早已知曉此事,當初仙界說是大公主看到我父王的時候,父王他已經油盡燈枯,這樣的謊話騙不了我,父王出去的前一日還同我在一處,若非知曉我父王的身體狀況,本王又是怎麼可能讓父王出去。然則此事發生不久,仙界便將隨璟推上了王位,那麼這件事便是更容易想通了。”
“只是可憐了那五公主,白白的被你們利用被有心人陷害,最後更是被逼的跳下十殿地獄,那樣一個絕世美人兒,本王每每想起,便覺得心痛萬分。”
天帝怒色滾動的眼裡出現了簇簇火苗,說話的聲音更是咬牙切齒,“八公主說了這麼多,究竟想做什麼?”
八公主聞言又是一陣大笑,她道:“沒什麼,只是想告訴陛下,隨璟殺了二殿下,如今他也得到了報應,大公主也殺了本王的父王,本王尚有幾分肚量不會讓大公主償命,如此,仙界與東海,各自罪過相抵,都是一條人命,誰也不欠誰。”
東海不欠仙界,仙界也不欠東海。
各自恩怨兩清。
那一日的東海之上,有什麼過往被一點點的撕裂開來,露出了原本醜惡的面貌,海面上瀰漫着深重的海腥氣,只是此刻,衆人只覺得肺腑中那往上翻涌的血腥氣更重、更濃。
那樣血腥的過去,挽姜不懂,也不明白。
她只是安靜的聽着,雙手交疊無意識的摩搓,海面上偶有三三兩兩的飛鳥掠過,她出神的看着那些飛鳥,心裡沉沉的想着,那位同她面容相似的五公主,早已不再人世的五公主,聽到今時今日的這些,心裡會不會得到些許安慰。
只是人已不在,真相與否,都不再重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仙界,整個人終日昏昏沉沉,對什麼都提不起半點興致。
她記得她睡了很久,期間織幻天女兮草來看過她,四殿下堇宋來看過她,司藥仙君也來看過她,司藥仙君有些奇怪,他來了幾次,都是爲自己把脈,她明明沒有生病,也沒有受傷,不過她懶得去想,懶得去管,後來一次半睡半醒間,她似乎看見了天后也來了,天后似乎在同她說話,不過那時她困的緊,不一會兒便又沉沉睡去。
就這樣昏天黑地的睡了不知多久,她醒來時,九重天上霞光萬里,洋洋灑灑的暖光夕色鋪在九重天上,顯出安寧平和的味道來。
她走出那座殿,迎面撞見了兮草,兮草見她醒來很是高興,“挽姜,你終於睡醒了,嚇死我了,還以爲你受了什麼重傷呢,還好司藥只是說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不然真的是愁死人。”
挽姜吶吶點頭,道:“那日,那隻小殭屍呢?”
兮草臉上的笑容一僵,眼中的笑意被陰霾取代,“那隻殭屍本是關在四殿下的地下寢宮裡,誰知在你昏睡期間魔尊竟偷襲仙界,他將四殿下打傷,帶走了那隻小殭屍。”
見她臉色有些不好,兮草忙又說道:“你放心,四殿下現在已經沒事了,魔尊似乎只是想帶走那隻殭屍。”
“我睡了多久?”
兮草想了想,“七八日了。”
挽姜神色暗了暗,轉身要走,“我去找他。”
她要去將那隻小殭屍帶回來。
“挽姜。”兮草拉住她的胳膊,搖頭道:“你別去,那小殭屍一定是與魔尊一夥的,之前小殭屍在人界害了那麼多人,說不準就是魔尊讓他這麼做的,魔尊手裡還有渡魂簫,他若是有心害你,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兮草,我睡了幾日,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眼下六界變成這樣,我身爲神界的上神,決不可坐視不管,若是讓他毀了六界,我萬死難辭其咎。”
她終究還是去了,一身白衣素帶,頭戴素白簪花,一腳踏開了魔界的大門。
幾位護法臉色有些不好,卻沒有再阻攔她。
她問:“魔尊在哪裡?”
幾位護法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並不回答。
她點頭,不再詢問,轉而幻出一隻雙棲雪螟蝶,她對着蝶默唸一句,而後雙棲雪螟蝶振翅而飛,她便跟在蝶的後面繞過衆人,朝着魔宮伸深處而去。
那是一處很美的地方,雙棲雪螟蝶在她身旁歡快的飛舞,她怔然的看着那漫無邊際的花海,久久失神。
“...魔尊!”她看着坐在一汪花海里的西鑰雲裡,他正盤腿坐於花海中央,雙眸合閉面色安然,他的身前坐着的是她捉回來的那隻小殭屍,也是一副安然無害的模樣。
她走過去,他似乎對她的到來毫不意外,只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而後淡淡的看她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
他甫一收回手,那隻小殭屍便又猛地睜開眼狂暴的嘶吼起來,雙眸是血紅色,滿眼的戾氣與殘暴,雲裡擡手快速的朝他的天靈蓋打出一束靈氣,那暴怒的小殭屍瞬間安靜下來,閉上眼似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