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月光皎皎,侵入骨髓的涼意從膝蓋上竄上來,一點一點的吞噬她體內的溫度,遍體生寒。
“小挽。”
隨着一聲溫潤的呼喚,一件溫暖柔軟的狐皮裘衣同時包裹住她,替她驅散了不少寒涼之氣。
挽姜擡頭,臉色有些發白,衝着帝無湮感激一笑:“師傅,多謝。”
帝無湮嘆口氣,目光溫暖的看着她,帶着些許憐惜和心疼:“你跪在凌霄宮外已經一天一夜,再跪下去膝蓋會廢掉,聽師傅的話,起來吧。”
堅決的搖搖頭,挽姜拉攏身上的裘衣,看着殿門緊閉的凌霄宮說道:“比起二哥受的苦,我這算不了什麼,父君他一日不答應赦免二哥,我一日不起。”
她性子溫和率真,素來聽話懂事識大體,但是一旦執拗起來,誰都勸不住她。
“小挽,祈回這次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解決,旁人幫不得。”帝無湮蹲下來,溫和的看着挽姜。
“爲何?”挽姜皺眉。
“因爲,這是祈回的情劫。你父君素來疼你,這次卻無論如何都不答應你,你可想過?”帝無湮低沉穩重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讓人格外的安心。
原來,竟是情劫!挽姜癱坐在地上,目光怔怔的看着帝無湮那張剛毅清雋的臉,裘衣再也暖不了她心底生出的寒氣。
情劫,一旦遇上,便是躲不開,避不了,逃不過,攔不住的宿命緣淺,生生死死,必有一方不得逃脫。
“小挽,莫要再跪了,祈回的劫,只能由他自己去破除。”
帝無湮手伸到一半,那扇緊閉的殿門‘吱’的一聲從裡面打開,天帝一臉無奈疲憊的神色從漆黑的大殿裡面漫步出來,步伐穩重沉緩的走到挽姜面前。
天帝默默地看着坐在地上眼眶溼潤的挽姜,重重的嘆息一聲,彎腰扶起了她。
“父君...”挽姜抱住天帝,小腦袋埋進天帝寬闊結實的胸膛,心裡難過極了,她二哥這回遇到的竟是情劫,她想幫,都無力去幫,都無從幫起。
“好了,這麼大一個人了,還哭鼻子呢,也不怕你師傅笑話你。”天帝寬慰的拍了拍挽姜的背,面色平和。
“沒哭。”挽姜從天帝懷裡出來,擡頭看着天帝:“父君,你早就知道了二哥這次是情劫對嗎?”所以無論衆人如何勸說,他都不改變心意,狠心的將祈回逐去冥界,只因爲,情劫只能面對,不能躲,躲不開。
“這件事只有父君和你師傅知道,你切莫告訴別人,尤其是小四。”堇宋那孩子一直管不住自己那張嘴,若是告訴了他,那等於是人人皆知了。
挽姜汗,好像是這樣,二哥的事情就是四哥告訴她的,四哥啊,對不住了,爲了二哥好,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情劫事關生死,不可馬虎,如若鬧得人盡皆知,對祈回來說,纔是致命的危險。
“父君,你和師傅是如何知道二哥會遇情劫的?”
她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爲何父君和師傅知道此事,還順順利利的瞞過了衆人的眼睛。
“我之前去了趟三十三重天。”帝無湮面色溫柔的看着挽姜,聲音謙和。
“三十三重天?”挽姜吃驚的看着帝無湮:“師傅說的三十三重天,可是神界?”
“正是。”帝無湮頷首,不慌不忙的開口:“我去神界歸還六界卷籍,無意間在扶溟川玉方上神看守的諦言石上看到的。”
他那日歸還卷籍時恰好遇見玉方上神在扶溟川飲酒,上神邀他一同飲酒,兩個人便小酌起來,後來在諦言石上瞧見祈回的情劫,完全是機緣巧合之下無意發現的。
三十三重天的神界素來不理會六界蒼生,但是說起來神纔是萬物主宰,真正的六界之主,不過神界的人如今已經沒剩下幾個,其餘的都羽化洪荒了,他們都活了太久太久,久到了沒有時間的概念,對萬事萬物早已經看透。所以他們也一直不管六界的事情,只是暗自維持着六界平衡的秩序,沒出什麼大的亂子罷了。
挽姜覺得,她的腦袋有些不夠用,聽完帝無湮的話她已經暈暈乎乎了,神界扶溟川上的諦言石素來有預知未來感應過去的能力,如此一說,也不足爲奇了。
只是,她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父君,情劫真的沒有辦法破除嗎?”她是真的很擔心祈回會出事啊。
這一回,天帝和帝無湮都沉默了。
“父君,我想去冥界看看二哥。”挽姜嘆口氣,拉着天帝的袖擺說道。
“去吧,不過要記住,情劫這件事,不要告訴你二哥。”天帝擺擺手,說完就轉身進屋了,看着天帝沉重的背影,挽姜突然覺得眼睛發酸,父君心裡,該是很苦吧。
肩膀上搭上一隻溫暖的手,挽姜回頭,看着帝無湮淡淡笑容的面容,眼神似鼓勵似安慰,心情也好了一些。
“師傅,你和我一起去冥界麼?”
帝無湮點點頭,說道:“我去看看祈回,小挽,接下來我需要閉關一段時日,你自己要小心些,萬不可荒廢了修煉。”
挽姜點點頭,帝無湮的修爲已經十分高深,在九重天無人能及,這次要閉關,大概是即將衝破最後一道封鎖,問鼎九重天了吧。
帝無湮喚出軒轅劍,兩個人當下便朝冥界飛過去。
祈回穿着淡色錦衣,整個人如同一道石頭般佇立在忘川河邊,望着忘川河水奔涌狂嘯的像前流去,他來到冥界後便一直站在這裡,一動不動,神色淡淡。
“祈回。”
身後傳來女子溫婉細柔的嗓音,似帶着萬般柔情的低低喚他。
“有事?”祈回沒有轉身,他知道是誰,這些天除了冥王,她來的次數最多。
“你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嗎?”女子的聲音有些哀怨癡綿,目光癡癡的望着前方那個傲然挺立的身影。
“姑娘沒事就回吧。”祈回對她的話無動於衷,聲音淡漠的說道。
雨秋暝咬牙,目光癡纏怨忿的看着祈回,他還是不願意回頭看她一眼,以前是,現在是,她究竟是哪裡入不得他的眼。
“祈...”
“二哥。”
雨秋暝頓住,回身望向三川途的入口,只見一名白衣女子和青衣男子比肩而立,遙遙的向這邊看了過來。
祈回聽到挽姜的聲音還有些難以置信,他飛快的轉身,只見一抹白影朝他迅速的跑了過來。
“小五。”祈回笑了起來,伸出手扶住差點摔倒的挽姜,這還是他來冥界後第一次笑,雨秋暝有些嫉妒的看着那名姿容絕色的女子,眼裡的暗芒一閃而過。
“你也來了。”祈回望向不緊不慢走過來的帝無湮,溫和的笑了笑。
帝無湮朝他微微頷首,聲音清潤:“來看看你。”
見他們兩個有話要說,挽姜只能眼睛紅紅的放開祈回的胳膊,衝祈回調皮一笑:“二哥我等會再來找你,第一次來冥界,我四處走走。”
“不要走遠了,小心些。”帝無湮溫聲告誡道。
“我陪姑娘走走吧。”雨秋暝上前挽住挽姜的胳膊,笑意盈盈的說。
帝無湮和祈回都沒有說話,只是望着挽姜。挽姜笑了笑,眼裡沒有一絲笑意:“好啊,那就有勞姑娘了。”
雨秋暝客氣的笑了笑,挽着她朝三川途另一邊走去。
帝無湮看着她們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忘川河盡頭,轉頭看着祈回:“冥界不是九重天,萬事小心。”
“呵,事到如今也沒什麼需要小心的,我在這裡,她便不會再鬧,如此足矣。”祈回淡淡的說道。
“你照顧好自己,小挽也就可以稍稍放心,不必再去跪凌霄宮替你求情。”
帝無湮的話讓祈回霎時沉默,他沒想到挽姜會去下跪求情,他的妹妹,他不願意見到她爲他傷心。
“好。”一個字的承諾,帝無湮心裡明白,這就已經足夠了。
此時,三川途另一邊,灼灼彼岸花開的正豔,一白一黑兩個曼麗的身影走在其中。
“素聞冥界彼岸花的盛名,今日瞧見,果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挽姜抿脣笑道。
雨秋暝點點頭,語氣淡淡:“是很美,但我卻是不喜歡的。”
“姑娘爲何不喜?”挽姜望着她,歪頭笑道。
“這種淚灑斷心腸,磨滅世間癡情摯愛的花,哪裡有半分討人喜歡的。”雨秋暝看着挽姜,說道:“叫我雨秋暝吧,姑娘姑娘的叫着倒是麻煩。”
“挽姜。”也不多廢話,挽姜聲音淺淺的說道。
“你和祈...你二哥感情不錯。”雨秋暝望着腳下的彼岸花,語氣尋常平淡的說道,眼裡卻是凝着一抹探尋。
“自然。”挽姜莞爾一笑:“二哥很疼我,脾氣也好,在九重天大家都非常喜歡他。”
“哦。”雨秋暝笑了,似在回憶:“他一直這般討人喜歡。”
“呵呵,是啊,我的二哥的確受人喜歡,讓人敬重,不過他最近運氣差了些,惹了些晦氣。”挽姜嘴角微勾,一瞬不瞬的看着雨秋暝。
“挽姜這話是什麼意思?”雨秋暝也收了嘴角的笑容,一臉冷靜的看着挽姜。
“我說的不對嗎?我二哥遇見了你,着實是倒了八輩子黴運。”挽姜朝雨秋暝靠近一步,精緻如畫的眉眼間帶着少有的冷然。